第29章 撩吾妻

撩吾妻

一定是陽光太刺眼,否則怎麽會眼睛刺痛,痛到忍不住要掉下淚來。

委屈,埋怨,酸楚,失落。

複雜的情緒灌滿全身,陶了了失魂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在浴室裏幹站了一會兒,茫然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衣服濕了一片,汗水黏膩感附在她的皮膚上。

她三下兩下将衣服脫了個幹淨,赤身站在淋浴下。

現在的她不是對感情完全空白的一張白紙。

在牧泊舟身上,她一直能感受到清冽又誘人的荷爾蒙,充滿力量感。

她承認哪怕是光憑外貌,只論身體,牧泊舟也完美踩中了她的偏好。

他越靠近,她越貪心。

越是貪心,心越危險。

她當然不會感覺不到來自牧泊舟的好感。

就連他的家人,也在用行動和耐心告訴她,平民與豪門之間的鴻溝是可以填平的。

只是,牧泊舟也好,祝怡君也好,都是在向下兼容着她,這鴻溝對他們來說可以輕易跨越。

對她而言,問題卻是在精神的宇宙裏,兩顆不相交的星球要如何交纏同步。

從小到大,在她所生活的世界,就連親人都是因為血緣之類的原因被默認綁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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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母或許也相愛過,如今卻是貧賤夫妻百事哀,早已被生活消磨了愛意。

她的父親和奶奶是名義上的母子,卻年複一年都是君臣式的服從。

她雖然是以想象力而廣獲認可的童話作家,卻無法想象如何從一個人的心完全抵達另一個人的心。

殘酷嗎?她和牧泊舟,或許可以成為伴侶,卻并非是愛人。

她患得患失,想靠近又忍不住疏遠。

她沒有勇氣去面對想要得到那顆真心的自己。

冰冷的水澆在陶了了的頭頂,她的眼睛一時都睜不開。就像密不透風的雨水從四面八方而來,淹沒了她的五官。

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自己用的是冷水。

她匆匆沖完澡,取了浴巾裹住自己,赤腳走出了浴室。

吹幹了頭發,人也終于冷靜了。

不動心的時候,才不會痛苦。

沒有誰虧欠了她,只要她能恢複心如止水,這風平浪靜的關系應該還能繼續。

放松,別怕,只要別動心。

她放下吹風機,點開手機。

需要看一些新聞和消息轉移注意力。

沒想到,一點開微博就看到了 #惡魔與賢妻# 的話題上了熱搜,心窩子仿佛又被狠狠戳了一下。

她和牧泊舟,并沒有網友們認為的那樣相愛……

喉間突然格外幹渴,她換上睡衣下樓去了廚房,在擺放衆多杯子的櫃子裏挑了一只剔透明亮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水。

書房裏,牧泊舟依然立在窗前。

心髒跳動聲一遍遍敲打耳膜,感覺有什麽在崩塌,心慌泛濫開來。

但他這麽多年來明明練就了一副冷硬心腸,真的沒有辦法靜下心來嗎?

外頭樹影沙沙,他腦中卻都是陶了了立在窗邊,和煦朝他淺笑的模樣。忽而,那淺笑消失了,她悲傷且氣惱地瞪視他,又決絕逃離。

近三十年的學識、閱歷和素養,一下子都沒了用武之地。

是他情緒太外露吓到她了嗎?或許應該先旁敲側擊地示好?

他坐回書桌,手指松了又握,試圖推測——陶了了應該很快就能看到 #惡魔與賢妻# 的熱搜。

這一刻,他的想法簡單直接又惡劣,甚至稱得上是粗暴,就是在輿論上占領高地,借熱搜與網友之口提醒陶了了——

她是他的妻子,他們是相愛的,他們之間不會有離婚的選項。

現在他已經不發燒了,今晚他怕是不能再以虛弱不能自理為由,讓陶了了留下來陪床。但纏住她的辦法總還是有的……

等等,他竟然在想這些!

牧泊舟感覺自己真是要被自己氣昏頭了,又是怕陶了了提離婚,又是想方設法騙她一起睡,他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沒骨氣了?

雖說已經打定主意在她面前放下自尊,但總該給自己留點面子吧。

他在咚咚心跳聲中自嘲地笑了笑,試圖不讓這種自甘卑微的“歪風邪氣”在自己身上肆意燎原。

然而笑意不過三秒,就被祝怡君的一通電話澆滅。

“我看到熱搜了,兒子。”祝怡君在電話裏開門見山道,“是你花錢送上去的吧。”

牧泊舟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

“果然是這樣。”祝怡君說,“我知道你怎麽想的,你想用輿論綁架她的态度?那你可是大錯特錯了。”

牧泊舟握着手機的手一頓。

他錯了嗎?

他從小學業優異,成年開始就浸淫商場,跌過的跟頭不會再有第二次,受過的冷眼很快就能十倍奉還。縱使外界稱呼他為“業界惡魔”,卻沒人會質疑他在決策上的敏銳與眼光。

惡魔行走于白日,世人莫不順服。

他,他也會錯嗎?

祝怡君差點要被自己的蠢兒子氣死。

“了了是一個很純粹的人,你知道純粹是什麽意思嗎?不是單純,這麽說吧,是一種精神潔癖。”

“她想要的,是全心全意的愛人。如果你想要踏足她的心,就不能忽冷忽熱,更不能搞輿論戰,用這種外在的辦法綁架她。”

“你這個蠢兒子,有些話不敞開心扉說清楚,她會越來越痛苦。要麽就是因為舍不得放棄你而沒了自我,要麽就是趁早斷舍離。”

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一句狠話:“說實話,我見不得她這樣的孩子難過。要是她真的決定要和你離婚,我到時候怕是會支持的。”

祝怡君直言不諱,真正狠狠插了牧泊舟一刀。

他按住心髒,手在發顫。

他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嗎,是想要進入她的感情,還是打算就這樣憑着心意撩撥她?

她有精神潔癖,他呢?

他要的當然也是最好的,最好的真心相愛,最好的白頭偕老。

這一點上,他不會輸給她。

祝怡君挂斷電話後,牧泊舟想喝一口水冷靜一下,手邊卻只有一只灑光了水的空杯。

外面陽光燦爛,他卻感到整個世界都是大雨瓢潑。了了她真的會……越來越痛苦嗎?

無論是她放棄了自我,還是放棄了他,都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惡魔之血裏最後的惡劣和掙紮,全部因她叛變。

該死的,那是他老婆,他天人交戰個什麽勁!他的自尊和體面在失去她的這個可能性前毫無價值!

他起身往外走,腿腳卻帶倒一只置物架。架子上原本擺着的香薰瓶“嘩啦”傾落,濃烈苦橙香氛一瞬間炸開,迫使他的感官沒入迷霧森林。

他迫使自己止步。

不能太着急,冷靜分析,壓住節奏,他還有機會。

過了會兒,他緩了緩情緒,顧不上收拾滿地的殘局,重新去查看電腦上 #惡魔與賢妻# 的熱搜。

“賢妻”兩個字愈發刺眼。

無論在這個超話詞條裏,還是在他們最初的婚姻協議裏,陶了了都更像是他的一種附庸。

她沒有得到平等的對待。

原來,事實真相不是他擔心自己陷于卑微。而是在他與她的關系裏,天平從一開始就是傾斜的。

最初,#惡魔與賢妻# 的話題是網友和媒體自發建立并推上熱搜的,現在想來,哪怕是陶了了這樣獨立又充滿才華的女子,在網友的熱議裏更多時候竟然是以他人之妻的身份出現。

也難怪她沒有安全感。

他想維護的那一絲驕傲,現在看來格外可笑。

如果他和她有一個女兒,他一定希望女兒是肆意張揚的性子,可以盡情舒展自己的人生。

打住!

老婆還沒守住,現在不是幻想女兒的時候。

牧泊舟抓過手機,給安迪打了個電話:“把熱搜撤了。”

安迪:?

老板這樣陰晴不定,她還能堅持多久?

安迪分析道:“牧總,現在這個話題的人氣一直在攀升,除了我們自己的推動之外,還有很多網友是自來水,對于我們集團新品的銷售也很有優勢。”

“可是我介意。”牧泊舟言簡意赅,“撤了。可以把自然流量引到別的話題上,但是不要再用‘賢妻’這樣的字眼了。”

安迪從牧泊舟簡略的話裏聽出了撤熱搜的緣由,忽然有些感慨。

作為盛牧集團公關部的幹将,作為女性,她也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卻還是免不了在社會與職場上受到過不少區別對待。

女性總是會被标簽化成“誰的女兒”“誰的妻子”“誰的母親”。很多人都知道這樣不對,卻少有人去糾正:女性其實就該是她自己。

安迪當然知道,#惡魔與賢妻# 這個話題就是天然流量的保障,而正确的觀點在網絡上不一定會有人氣。撤掉熱搜,可能就意味着業績大打折扣,但她在這一刻還是無比輕松地舒了一口氣。

“我明白了,牧總,我立刻處理。”

挂掉電話,牧泊舟聽到了陶了了從廚房回到自己房間的動靜。

他起身離開書房,終于下決心去敲她的門。

片刻後,門開了,卻沒有完全敞開。

陶了了左手還握着水杯,右手卻放在門把手上,是有些矛盾的姿态——左手溫和,右手防備。

她已經換上睡衣,可以看得出來是剛出浴。唇色比平時更多了兩分紅,濕發渲染下,肩上的布料濕了一小圈。

在這個安靜的下午,美人眉眼一筆一畫,過分精致美好,卻宛如三月的涼意雨天,帶着一分刻意的疏遠。

她的潛意識還在回避他。

牧泊舟直勾勾地看着她,一開口聲音卻有些艱澀:“了了。我難受,心燒得厲害。”

冷質好聽的男人嗓音,此刻帶着撒嬌的意味。

陶了了反應了一會兒,上午已經量過他的體溫,那時候他不燒了,現在難道又燒起來了?

她猶豫着要不要用手摸摸他的額頭,卻看出了他的眼神不太對。

不是病中的目光,反而有許多平日未見的情愫。

她頓了下,眨了眨眼,順手遞出手中的水杯:“要不……喝點熱水?”

不知來者何意,是風還是雨,她要穩住自己。別再洩露對他的心動,別再懷有對真心的期許,對兩個人來說或許都更輕松。

牧泊舟咀嚼着“熱水”兩個字,內心苦笑。聽說不夠關心女友的男人才會把“多喝熱水”挂在嘴邊,她是不是也……并不擔心他?

想到自己本來想說的一番話,他幹脆以此開啓話題:“這就是所謂的賢妻?”

他聲音偏低,“賢妻”兩個字明明含着埋怨,卻像是裹上了一層暧昧氣息,仿佛是一種調情。

又像一種寵溺。

陶了了心髒顫了下,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毫無所覺。她鎮定看一眼被自己喝剩下的半杯水,淡淡“哦”了一聲。

“這個我喝過了,不好意思。”

“我給你重新倒一杯。”

假裝聽不懂他想讓她表現得更關心的埋怨,假裝問題出在這杯水上。

她正要往外走,卻被牧泊舟拉住。

她拿的這個杯子是水晶玻璃威士忌酒杯,材質剔透澄澈,一點點痕跡都會很明顯。

于是牧泊舟瞧見了杯口那道淡淡的唇紋。

“等等,我就要這杯。”

他拿過水杯,唇壓着唇印,将半杯水一飲而盡。

陶了了感覺自己的臉一下子紅了。

她偏頭,牧泊舟的耳廓落入視野,那裏同樣是一片殷紅。

明明喝的是水,他卻像是喝了酒,臉色通紅。

陶了了定住了。

牧泊舟望着她清淩淩的眼睛,她眼裏一直有一種靈動的生氣,像一束單純又明媚的光,極具魅力,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他的心軟成一片。

杯子被随意放在走廊的花盆架子上,杯盞熠熠閃光。

陶了了長睫撲扇,耳畔有兩縷細細的發絲垂落下來。

牧泊舟心思微動,人湊近,忍不住想要幫她将發絲別到耳後,卻聽她問:“那個熱搜……是怎麽回事?”

他的手定在半空。

果然,聽他說起“賢妻”,她也想到了那個熱搜。

是了,他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牧泊舟閉了閉眼:“我是來道歉的。”

口氣像是帶着豁出去的決心。

一字一字,聽起來卻有點像是在說:“我是來宣戰的。”

越說越錯。

他攥了攥拳頭:“在你之前,我沒有談過戀愛,一時亂了陣腳。”

陶了了這會兒思緒已經有些飄了,但她還是敏感地捕捉到了話裏隐藏的意思,就是說,他認為他和她是在談戀愛了?

他們,真的,有在戀愛嗎?

“你之前問我喜歡你嗎。”牧泊舟的聲音柔了下來,帶着歉意,“你真的不知道答案?”

陶了了的第一反應是很勉強地笑了下,幾乎是在說:“我沒有看穿你心的能力。”

牧泊舟只覺得胸膛裏的某處像是被硬生生地撕扯了一下。

他想說“對不起”,想說“你很好”,也想說“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但他感覺肋骨在身體裏一寸寸收緊,不依不饒,直到勒住心髒。

那一瞬間,他切實地産生了一股沖動。在那之前,他或許看不清自己對她有多深的喜歡,而在那之後,他知道那喜歡已無需丈量。

陶了了頭微揚着。

他也順從地垂首,在她面前,聲音低緩微沙:“我當然喜歡你。我愛你。”

牧汪汪:我告白了!我做到了!快!接下來快進到白頭偕老!

作者君:盯——

祝寶子們端午節快樂!

本章前排2分留言繼續紅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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