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公子無雙】
第十六章【公子無雙】
本想逃之夭夭的招搖公主,硬是被蔡蔡那巧舌如簧的三寸不爛之舌,将大腦給洗了個透徹。
蔡蔡道出了三條不能走的緣由:其一是得尋到那噩夢的根源所在,将那孽緣扼殺在尚且還沒有搖籃的時候;其次是給鵲山四海兩荒的衆父老鄉親做一個楷模,不至于被別人笑話了去;這最後嘛,自是學業有成,光宗耀祖,最好能在紅葉書閣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以至于千年萬載後,小師兄、師妹們仍可将她視作人生模範,名氣永垂青史。
誠然,一進書院深似海。這招搖公主打響了“永垂青史”的第一炮,更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發揮到了極致,以至于後人每每想起當年的招搖公主,無不連連感嘆道:“可謂是可歌可泣!”
殿外皓月當空,殿內燈火通明。
這廂招搖公主欲熄燈蒙頭睡上一覺,那廂敲門聲便響起,有人問道:“招搖公主可是已經歇息了?倘若沒有,能否與我們姐妹二人聚上一聚。”
招搖甚感疑惑,久久未去開門。心想自己之前并未來過天宮,也不曾有認識的姐妹,更何來聚上一聚這麽一說?
又過了一會,門外之人還沒有離去的意思,招搖躊躇着上前開了房門。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人吓一大跳。
只見門外站着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女娃,年齡大抵與自己一般大小。她二人又是酒又是燒鵝的提着,四只手皆是滿滿當當沒有個空閑,見門被打開,二人咧嘴傻笑,就連聲音都似是出自同一人那般。
招搖公主愣住,忙問:“二位這是?”
一人道:“我是四公主蒼漪,你喚我蒼漪便可,這位是我胞妹,五公主蒼錦,你喚她蒼錦就是。”
另一位聞言趕忙争論道:“不行不行,你倒是給我留點話說不是?”
蒼漪嘿嘿一笑未理會蒼錦,又沖招搖道:“你便是鵲山神族的招搖公主罷?今日聽君父道你也來紅葉閣念書,我等甚感興奮,往日裏我們也沒個什麽人可以交涉,适才聽聞你來了。我姐妹二人便來探望一番,沒叨擾到你罷?”
招搖見她們手中的燒鵝還冒着熱氣,壇中美酒香得迷人,止不住的心花怒放!此等探望,就應該多來,多來才是!她雖自心中強調自己務必要矜持,卻仍然樂得笑出了聲。
“原來是四公主和五公主,曾聽阿娘提起過兩位公主,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性情中人,哈哈,性情中人!你說你們來就來,還提什麽東西。快屋裏坐。”招搖公主邊伸手接過東西邊喜笑顏開道。
姐妹二人對視了一眼,像發現了奇珍異寶似的異口同聲道:“是是是,志同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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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行至案幾旁,蒼錦扯下一只燒鵝腿遞給招搖,笑得天真爛漫:“公主第一次上九重天難免會覺得生疏,只因明日是拜見夫子的日子,不然我跟姐姐倒是樂意攜你去九重門看瀚海闌幹,去瑤仙池看瀑布飛流,去五陰山觀落霞孤鹜。很是美妙。”
“這倒無妨,來日方長,有機會一定随你們去看看。”招搖接過鵝腿,看了看左邊,又瞅了瞅右邊,難分辨她們究竟誰是長誰是幼。
蒼漪很快察覺出招搖之疑惑,忙解釋道:“除我君父母後和兩位皇兄外,極少有人能準确辨認出我二人。其實仔細觀察還是不難認出來的,譬如我脖子後面有顆痣,蒼錦就沒有!”
招搖公主聞言被嗆得連連咳嗽,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去把兩位公主過腰的長發撈起來,然後再去檢查誰有痣誰沒痣?良久後她回神道:“這……額,确實不是很難。”
畢竟年少,畢竟意氣風發。蒼錦道那酒乃是她自君神哪裏拿來的極品,三千年釀制,三千年封存才能從中提取出一小盅。
招搖公主不得不對這姐妹二人另眼相看,做工如此繁瑣,她二人竟活活搬了四壇子來,可見出手之豪邁,性情之坦率,果真是同道中人。大荒中各種稀奇珍貴的酒她不是沒有吃過。然那夜的酒,卻是她吃過最好、最香醇的酒。
有的人即使同你朝夕相對,也不過君子之交淡如水,偶爾相見牽強能打上一個招呼。而有的人只需一句話,甚至一個眼神,就可成為永遠的知己朋友。
那夜三人喝到最後,皆是醉得一塌糊塗。口中之語那叫一個相見恨晚,若不是醉到全身無力,蒼氏兩位公主只差同招搖喝上幾杯血酒,磕頭拜天拜地,從此結義金蘭。再說上一番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豪言壯語……
清晨,遠處響起陣陣鐘聲,一排排仙鶴于層層碧空上來回穿梭,九重天在一片欣欣向榮中垂檐。雕花鑲玉的九重門,輝煌顯着的淩霄寶殿,巍峨壯麗的紅葉書閣,氣勢如虹的忘憂大殿……皆顯示出九天之上恢宏的氣派,金磚玉瓦上的珠光寶氣與日光交相輝映,試比天高。使人神往,使人敬畏。
紅葉書閣占地面積頗廣,從東到西,從南道北,一眼看不見頭。其名氣相傳萬載、經久不衰,乃是九重天最靓麗的一道風景線。
衆神盼星星盼月亮終于有幸成為其中的一員,是以個個皆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擻。其中最不缺乏的便是皇二代、神二代、富二代,官二代等有權有勢又錢之人。
成百上千的學子開堂第一日,自是有身份的顯擺身份,有錢財的顯擺家底,有學問的三五幾個談經論道,什麽都沒有的便低頭不語故作高深之态。
只有招搖公主仿佛已忘了自己來自何方,又将去向何處。此番仍四仰八叉躺在榻上呼呼大睡!伴讀蔡蔡驚慌失措、連爬帶滾破門而入時,她仍與周公殺琪殺得不亦樂乎。
蔡蔡急得只差哭出了聲,她喊道:“殿下,殿下!快起來,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夫子讓你半柱香之內速去報道,否則便把你遣送回去。”
蔡蔡又一陣猛搖晃,招搖翻了身,眼未睜人卻道:“何時如此慌張?”
“哎喲我的祖宗,這都日上三竿了,新入學的學子們此番都已領了參悟的課程,各夫子也選好了學徒,你若再不去,選不到好夫子不說,且還會被遣送回鵲山,顏面掃地,顏面掃地。”
招搖接着又翻了個身,頭暈得仿佛就要炸裂開來。她使勁回想了翻自己來自何方又将去向何處,想起昨夜三人喝至深夜,姐妹二人歪歪倒倒離去……只是須臾,她自榻上彈了起來,揉着一頭蓬松的秀發手忙腳亂道:“為何不早點叫我?”
“蔡蔡從旭日東升時叫到日上三竿,你愣是沒回我半句!”
待招搖公主匆匆忙更了衣,又花小半會簡單梳了個妝駕祥雲到紅葉閣時,已近正午。好在蔡蔡提前摸清了閣中路線,所以找報道地點倒沒花多少功夫。
那負責分配的老夫子說閣中其餘夫子門下弟子皆滿,當下只剩空空夫子門下餘得一個空位。之後他又連連搖頭唠叨道:“此等重要的日子爾等都會弄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爛泥扶不上牆也!”
招搖聞言一陣哆嗦,忙問蔡蔡:“空空夫子是何許人也?”
蔡蔡心虛地看了眼招搖,支支吾吾半響方道:“額,空空夫子是紅葉書閣中年事最高的老夫子。因他将畢生心血都獻給了紅葉書閣,威望頗高,桃李滿天下,門生們皆是佼佼者,諸多神仙對他很是為敬畏。”
招搖一路聽着有關這位空空夫子的豐功偉績,又聽蔡蔡講就連當今九重天蒼戬君神都曾拜讀于他門下,心裏頓時舒了口氣。既然能教出一代帝王,想來也定是神中之神。
蔡蔡将招搖公主送至揮月樓的書殿,又給了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後便離去。
畢竟遲到了大半日,又是第一次面對這種場合,她心中難免發虛。如臨大敵般上了臺階,遠遠可聞殿中衆同門竊竊私語之聲。偷偷摸摸在窗臼前墊腳偷瞄了幾眼,又徘徊了好一陣,幾經躊躇才鼓足了勇氣挪到殿前。
招搖本就有哪種就算扔進人海茫茫也會被一眼認出的姿容,此番着一襲白色輕紗校服,更是給她平添了幾分俏皮。她恭恭敬敬對着夫子所在的方向行禮,道:“弟子拜見夫子!”
殿內登時鴉雀無聲,紛紛聞聲看來。
仿佛沉默了一世之久,才聽見有人問:“姓甚名誰。”
話音不僅不像出自一個垂暮之年人的口中,反而清脆爽朗,好聽得出奇。
招搖公主久久不敢擡頭,手心捏了把汗。心想姓氏她倒是有,就是沒有名字,“招搖”是父母喚的乳名,報上去怕是不合情理。夫子居然這般詢問。躊躇許久,她硬着頭皮回道:“姓梧。無名”
“哈哈哈哈哈,梧無名”
“哈哈哈哈哈”………
果然,惹得一衆同門哄堂大笑,許是覺着她好歹也是宛若清揚之姿,怎麽連個名字都沒有。
門前女子撇了撇嘴,這才擡頭掃了一眼大殿,大殿上方設有一案,案前端坐一少年,部分秀發以玉帶高高豎起,眉眼帶笑;整張臉似雕刻般精致,簡直是鬼斧神工到人神共憤的模樣,完美無瑕;眉宇間自帶神靈之氣,一颦一笑皆在嘴角;好個英俊的小兒郎。
哪裏是年事已高?分明就是個爽朗俊英、明眸皓齒、風華絕代的八尺兒郎。
那夫子也正直勾勾盯着殿門外,不知是何意思,不喜不怒又問:“名誰?”
招搖公主左右顧之,心想蔡蔡辦事,向來細心,不至于帶錯路。她自太虛中神游回來,忙鞠躬道:“回空空夫子,弟子……真的沒有名字”
“嗯。”那夫子自喉嚨裏發出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字眼。
招搖公主揣摩他這個“嗯“的深層含義,大事不妙,自己遲到那麽久,此番怕是兇多吉少,說不一定就這樣被遣送回去了。那就太丢臉,真的太丢臉了。于是她忙解釋道:“千真萬确,弟子沒有正名,只有乳名,爹娘喚我招搖。”
“啊,她就是招搖,梧橼君神老來得女,這個我曉得我曉得。”
“設宴一年,我聽說過。”
“聽聞她的正名得未來的夫君才能取的。這個我也略有耳聞”……
殿內雜七雜八又開始議論起來,梧涯嘴唇動了動,皺眉小聲嘀咕道:“當着本人議論本人,怕是不好吧!”
那夫子掃了眼衆人,下面立刻鴉雀無聲。
又是一會,白衣夫子踏步前來,嘴角挂着淺淺笑意:“梧招搖?梧無名?”
“……”
隔得近了,招搖公主不由地退了小半步。
她心想:許是昨兒夜裏喝得太多,此番自己還未清醒過來。總覺得此人很是眼熟,像在哪裏見過,嗯一定在哪裏見過。
言語間,招搖公主心中也有章程,此人明明不是空空夫子,卻還三番兩次不放過自己。一個名字而已,咄咄相逼,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乎,她扯出一抹邪邪的笑意,乃道:“都不是。不如,夫子為弟子擇個名,不知可否?”
衆同門一聲“籲”拖得老長。三五幾個人交頭接耳道:“她可是鵲山招搖公主,正名需得由未來的夫婿定的,此番竟讓中山王……”
“天啦,膽子太大了,這不就是明目張膽讓夫子做她的……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啧啧”
“這也太……不好了吧”……
那夫子聞言硬是一愣,像是沒料到眼前的女子會說出這種驚世駭俗的話,回不過神。錯愕須臾,他嘴角又楊起了意笑、這次比剛才笑得更為深沉。一雙眸子險些将眼前人盯出個窟窿,久久不言語。
“遲到如此之久,就沒有什麽要交代的?”他終是沒有正面回答,說話時,人也轉身大步走回案前。
見他主動扯開話題,招搖公主提着的一顆心也終于落了下去,他要真為自己取了名,那還得了,簡直是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