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眉目傳情】
第二十章【眉目傳情】
正牌老師空空夫子既已雲游歸來,蒼笙自然沒有理由繼續任教。為此揮月閣衆學子為蒼笙置辦了一個告別宴,梧涯還特地為他雕了副偌大的屏風,以作授業回報。奈何蒼笙是個不領情的人,并未出席那次的告別宴。
梧涯因為抵抗不住衆同窗的調侃而搬出了中山王府。十年的時間,他們通過了基礎學習,順利步入第二個學習階段。
蒼漪同蒼錦姐妹二人約梧涯吃酒的次數遞減了不少。經過蔡蔡一番考察後,方得知蒼漪同一個高她一級的師兄正愛得死去活來。蒼錦則看上了詩詞歌賦門的一位同門,當下正死皮賴臉的對其窮追不舍。
蒼笙已學成出師,徹底告別了學子生涯。反倒是梧涯變得越發無聊起來,自空空夫子接過課後,她便整日魂不舍守,一顆心總是漂浮在外。
空空夫子上課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其中并不缺乏妙趣橫生。只是梧涯自進紅葉書閣那日起就由蒼笙接管,早已習慣了他獨具特色的授課方式,甚至有時看他安靜地在櫥窗下雕刻,單是研究他那恬靜的模樣就抵得上修一門高深的學問。此番正牌夫子忽然回來,倒讓人好生不适應。
往往梧涯為自己的神游找借口時,蒼錦總是會打趣道:“你這是相思之苦!”
聞言梧涯總是笑而不語,她曉得自己對蒼笙的感覺早也不再單純,梧涯認為:或被他美色所惑,或被他才華所吸引。
聽蒼漪姐妹說,蒼笙出師後,蒼戬君神便給了蒼笙一支軍隊做練手,遂不能常回府邸。
梧涯搬出中山王府已過數月,期間她沒見過蒼笙一眼,更別說來個沒預謀、沒布置的相遇。
後來才聽說蒼笙去的是極北之地,隔九重天十萬八千裏之遠。梧涯曾聽鵲山嬷嬷們閑聊,中山王蒼笙的生母是靈山女妖,身份比不得太子的母妃神後。難怪君神要将他派去那鳥不拉屎之地,子憑母貴的傳承着實害人不淺,想到蒼笙歸來遙遙無期,她更是失落到了極點。
近來梧涯舉動有些反常,譬如空空夫子命衆學生雕刻宮殿,她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偷偷雕了個蒼笙的人偶,手法細致到他衣襟上的每一條紋理,甚至是每一根發絲,簡直栩栩如生!
更誇張的是當空空夫子自梧涯手中搶過人偶時,她竟連連嚷嚷道:“可惜了,衣角處被我弄皺了!”
衆同窗:“………”
一夜,繁星點點,月兒彎彎照着九州,朔風吹動樹葉。梧涯飯後故意散步至中山王府,在順着王府繞了數圈後,她終沒能忍住溜了進去。
梧涯輕輕松松避開了宮娥侍衛,轉眼人已飄至蒼笙的院落。她在門外躊躇着,掙紮着私自進人卧室是非常不可取的行為,但轉念一想:自己一不偷二不搶,只是單純地參觀一二,也算不得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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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梧涯閃身進了卧室。也不敢點燈,只得借着依稀的月光環視了翻蒼笙的房間。光線太黑只能勉強看出個大概,該有的都有,不該有的一樣也沒有,簡單明了。
見衣架上放着幾件蒼笙往日愛穿的衣衫,梧涯指尖拂過,沮喪地喃喃自語:“就算沒師兄妹之情,好歹已朝夕相處了十載時光,怎會說走就走,連聲招呼都不值得打麽?當真薄情。”
于黑燈瞎火中,梧涯尋了個椅子又坐了一會,而後嘆着氣準備離去。只是她雙手撐在案上時,摸到了一個木制品,梧涯心生好奇,忙跑到窗臼旁借着月光看了個究竟。
“咦”,她不自覺發出了聲。是個木偶,再靠近光一些,梧涯方看清那木偶正是前些日子自己所刻之人。
“你在幹嘛?”
“啊!”
男人的聲音!梧涯受驚大呼!手中木偶也随之掉落。好在來人眼疾手快彎腰穩打穩接住,這才避免了木偶沒被摔成兩截。
不待梧涯反應,房中燈火陡然亮開來。刺眼光芒使得她不得不擡手去遮眼睛,再見光芒,沒人能想象那是怎樣的一種尴尬和慘不忍睹的場景。
蒼笙衣衫不整,半遮半擋。一頭烏黑秀發還滴着水,眉目間濕潤猶存,不難看出這是個剛出浴桶的人。
梧涯蹬着雙圓溜溜的眼睛,瞥了眼适才的衣架,少了一件,正是蒼笙身上披的這件。這麽說……他一直都在?
梧涯臉頰的感覺,就如仲夏夜本想泡個涼水腳,豈料不慎落入開水中,可勁兒地燙。
見蒼笙一雙眸子始終盯着自己,她額了半響才強裝鎮定道:“額……數月未見師兄出沒,梧涯尋思着你許是身體抱恙,遂特地來瞧瞧你!嘿嘿,這就走,這就走!”
“哦?黑燈瞎火看到了什麽?”
梧涯一哆嗦,咬了咬牙,含糊不清說了句:“想看來着,倒是什麽也沒看到。”
“嗯?”蒼笙忍不住笑了起來。
梧涯輕輕瞥了眼蒼笙,登時心慌意亂,低頭盯上自己腳尖,雙手緊張得來回交叉着,半響才指了指蒼笙支支吾吾道:“你,先把衣裳穿好!”
蒼笙皺着眉頭将衣裳拉規整了些,邊把玩着手中木偶,邊說:“數月前突然接到君父急召,走得匆忙,未來得及同你道別!”
對于蒼笙突如其來的解釋,梧涯深感詫異,她不動聲色離蒼笙遠了些嘿嘿一笑:“也不打緊,只是再怎麽說你也教了我等十餘年,只可惜大夥為你辦的告別宴,你沒能去參加。”
蒼笙見梧涯仍低着頭,故意挪了半步,離她又近了些方一本正經道:“我一直都會在,何來告別一說?”
這話聽着确實沒毛病,可又覺得哪裏不對。梧涯所謂的道別是十年師生的道別,與蒼笙說的道別倒是有些出入。
“這木偶,不是被空空夫子收了麽,怎會在你這裏?”梧涯問道。
“前些天夫子飛信于我,說是家中那位對我牽腸挂肚得很,讓我不論如何務必抽空回來一趟。”雖是打趣,蒼笙語氣卻是無比的柔和與真誠。
梧涯為忍住咳了好一陣,老不正經,到底是親師徒,胳膊都是往蒼笙那頭拐的。縱使如此,她心中也是難言的喜悅,那種快樂有別于父母之情,有別于朋友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默了一會,梧涯嘆了口氣:“對,對不起,你終究算我半個夫子,是我不該對你有非分之想。”
“哦?那我可不可以對你有非分之想呢?師妹!!!”蒼笙不痛不癢的話驚得無涯一個擡頭。
這十年間,不論梧涯叫他夫子也好,喚她師兄也罷。他都是中規中矩喊自己大名的,從未如此叫過她。明明是調侃,聽得她心裏一陣樂呵。
畢竟初嘗情滋味,比不得風花雪月裏的老戲骨,梧涯自是難以鎮定自若,那夜她終是落荒而逃。
待真的逃出中山王府後又追悔莫及,好不容易見到人,怎麽說也得應該多待上一會的。失策了失策了!
“招搖公主請留步!”
正懊惱之際,有人自梧涯身後喊到。梧涯欣喜扭頭,一人匆匆自府中跑來,見來人并非蒼笙,她心頭咯噔了一下,說不出的失落。
“你是?”梧涯問。
“屬下宴清,殿下的貼身侍衛,先前一直領兵在外,公主應該沒見過屬下。”宴清笑得很爽朗,那是屬于軍人的耿直。
梧涯一笑回之。宴清将一錦盒遞給梧涯:“這是殿下命我轉交給公主的。”
梧涯愣愣接過錦盒,盒子尤其精致,色彩斑斓,靈光異彩,很是好看。
“你們殿下為何不親自來送?”梧涯不解。
“殿下回來得甚是匆忙,今夜還得去向君神複命,明日一早又要趕回極北,諸事纏身,望公主莫要介懷。”宴清忙替蒼笙解釋道。
梧涯心中一暖,會意悠悠然回了住處。
蒼笙送的是一副冰雕,雕的正是梧涯本人,不論是神情還是容貌,皆是雕工精細,無半點瑕疵,簡直與她本人一模一樣,手法之絕妙,世間絕無僅有。冰雕由萬年玄冰雕刻而成,專屬極北之地的材料,極北玄冰——縱使在炎炎烈日下也不會化去。
蒼笙果真在第二日回了極北,走前他特地去看了梧涯。行至揮月樓窗臼下,透過絲絲縷縷光線,見梧涯手裏拿着困竹簡,搖頭晃腦念着:“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梧涯擡頭見蒼笙在看自己,瞬間笑容如梨花開放,燦爛無比!蒼笙亦是嘴角皺起,蕩起陣陣春風。
蒼笙這一去,便是三個春去冬來。三年間二人皆靠信件來往,蒼笙話不多,但每封信都有其新意,內容無一重複。
他大多是跟梧涯介紹極北山河萬裏的冰川雪峰,景色怡人。梧涯不時會寫一些關于學術上的問題,蒼笙皆會耐心為其講解,詳細得無微不至。
偶爾也會提及情感,一次蒼笙在來信中寫道:“雪峰連綿,寒風刺骨,忽而間記起初見你時——是在你的被窩裏。”
梧涯終于曉得了為什麽進揮月閣的第一天,她會覺得蒼笙似曾相識,原來曾經自己夢到的那個美男子是他!某年某月某日清晨,蒼笙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盯着梧涯,梧涯欣欣然睜開眼,發現自己榻上橫空出現一男子,睡眼朦胧間她被驚得滾下了榻,再爬起來時,床上之人已不知去向。
梧涯回信:“夫子夫子,未認得你時尚且還能夢到你。自踏入紅葉書閣叫你夫子,喊你師兄後,卻從來沒有做過一個關于你的夢。委實怪哉!”
蒼笙回信:“你沒夢到我,是因為你每晚都來我的夢裏了。今日過一雪地,見寒梅傲立,朵朵清傲,我又想到了你——阿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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