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尾聲
尾聲
幾天的時光似流水一般快,眨眼功夫便相去甚遠。
蒼笙本還在睡夢中,卻突然猛地翻身,急忙穿上了衣服。看他神色,梧涯沒做多問,不多時梧涯也跟着爬了起來,然她卻沒有要跟着走的意思。
蒼笙道:“天宮開始搖晃了,情況危急。你且在這裏等我,一定會有辦法解決的。”
他是怕自己現在跟着去會被群起而攻之,梧涯點了點頭,好像心裏早有章程,是她自己定下的期限,再也沒有比她更了解的人了。
蒼笙還在想着如果梧涯非得跟去自己要怎麽勸說,當下見梧涯并沒有要走的意思,輕輕松了口氣。
蒼笙将出門之際,梧涯拽住了她,她從沒來不矯情,也從沒對蒼笙撒嬌過。這下梧涯緊緊抱着蒼笙:“我不跟你去了,我這麽怕死,還是在這裏等你吧,你要快些回來找我,天宮墜不了,你放心吧!我下的咒是假的,你不必擔心。”
蒼笙緩緩回頭,将信将疑:“當真是假的?”
梧涯笑道:“假的!不信你去看,要是九天墜了你盡管拿我試問。”
蒼笙自是不會拿她是問,點了點頭,仍然眉頭緊鎖。
梧涯抱着的他手勒得緊了些,又笑道:“快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等你為我舞劍,至少,你這一輩子都要為我舞劍!”
蒼笙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依依不舍回了九天。
蒼笙那日剛回到天宮,原本還搖搖晃晃的天宮登時就沒了動靜。九天衆神本也盤算好了下界占山為王,這廂天宮巍峨矗立未倒,便又各回各家。
蒼笙奔回空空夫子的世外桃源,見梧涯果真安然無恙,管她玩笑也好,惡作劇也罷,眼前人是心上人。她安然,前程往事已然不重要了。
某年,某月,某日。九重天使官再提筆:招搖王因思慕中山王而不得,盜取鎮天珠,并約下三十年之期。然而天宮最終未墜忘川,依然懸挂于九天之上,俯視着四海八荒。從始至終,皆是女兒家愛而不得的玩笑話罷了。
衆神便又開始各司其職,私底下還偷偷去證實了一番天珠之事,那鎮天珠完好如初,九重天永永遠遠也不可能會墜。這下衆神放心了,絕口不提下界占山為王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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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
蒼笙做君神的第一年,他去招搖山尋梧涯。蒼耳子大開宮門,喜笑顏開道:“君上,我們殿下說她在給你準備一件禮物,殿下道乃是絕密,不方便與你一見。她還說讓你不用心急,她一直與你同在。”
蒼笙苦惱,勉強回了天宮。
第二年蒼笙又去招搖山尋梧涯,蒼耳子還是大開宮門,這次他手裏抱了個木匣,依舊是喜笑顏開道:“君上,這是我們殿下給你的禮物。她說你看到後自會明白。”
蒼笙回到天宮,打開木匣。那是出自昆侖山上的幻虛石,那幻虛石的面積約莫有一塊雲帕那般大小,幻虛石裏能記錄活人的日常行蹤。
這廂只見晶瑩碧透的石頻上,梧涯身着一襲純白霓裳,逆着光揮手雕刻着什麽東西。仔細看來是一座冰山,當年蒼笙待過的極北之地。她低頭雕得很是認真,久久不肯回頭。直到蒼笙恨不得鑽進去讓她回頭時,她終于回頭了。
梧涯笑得人面桃花,不停地沖着外面揮手,因該說是沖着蒼笙揮手,竟能聽見她說話,她道:“蒼笙,蒼笙,蒼笙,蒼笙。”
梧涯開玩笑的境界他是見識過的,這廂蒼笙快要被她的玩笑氣瘋了。兩年裏不曾見過她一面,只是偶有書信往來,時有她送來的幻虛石動向。
還不到第三年,蒼笙便又去了招搖山,蒼耳子仍然大開宮門,還未及喜笑顏開,蒼笙大步流星人已竄進了門,直奔梧涯寝宮。
房中空空如也,人在何處?
蒼笙梅雨一般的雙眼,此時差點就流下血來。
“人呢?”,問得小心翼翼。
蒼耳子站在門外,久久不語,這下他笑不出來了。
“本君問,我的梧涯呢?”,蒼笙緩緩轉頭,面如死灰。
蒼耳子頭壓的極低,蒼笙想知道,但又怕知道。過了很久很久很久,蒼耳子帶着哭腔,低語道:“她在……極北之地。”
“哇”一聲,蒼笙一口心頭血噴在了柱子上,本就是朱紅,此番越發紅豔。
蒼耳子仿佛就等着這一刻,完成他最後的使命,他不動聲色擦了擦淚滴,道:“殿下沒有玩笑,拿天珠是真,三十年之約也是真,珠離天墜也是真。
她這些年過得很苦,想報仇、想殺前天君,因為你而遲遲猶豫。起初她并不知道那天珠放進體內便再取不出來,她掙紮,她想着等她氣夠了便還回去,從此與爾等斷掉幹系。
是灼觞,是妖皇灼觞害了她。後來許是察覺到了天珠再難移出,殿下便開始規劃要怎麽才能讓你不起疑,至少晚個兩年再發現。她說,那樣或許你會好過一些,至少不會像一開始便知道那般難以接受。
她提前找了幻虛石記錄好自己的行蹤,吩咐好讓我第一年要對你說的話,第二年要給你的東西……
她說,既然天珠取不出來,她便以鵲山上神之神靈,生祭天珠,魂鎮九天。”
蒼笙靜靜地聽着,也曾鐵馬将軍,此番哽咽如孩提。好多時候,哀莫大于心死。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蒼笙淚眼婆娑道:“她……何時準備的這些。”
蒼耳子回道:“屬下也不知,我也只是看到了她留給我的書信,她書信上面交代的。”
蒼笙蹲坐在一根大柱子下,他攣縮着身子,雙手抱臂将頭埋在胸前,全身都在顫抖。出生以來,一次次分離,一次次考驗他從來沒有怕過,這次他是痛到了極致,萬箭穿心也不過那樣,然他此時卻難用世間詞彙形容內心。
不知過了多久,蒼笙喉嚨沙啞得已經快發不出聲了,他弱弱問了句:“她是何時……不在的?”
蒼耳子長長嘆了口氣,也是悲傷不已,他道:“就在天宮停止搖動的那十來天後。天宮搖動的次數越發頻發,證明墜忘川的期限越近,那次是最後一次,若天珠再不歸位,九重天必墜忘川。”
蒼笙肝腸寸斷、無藥可救、無計可施,只得喃喃自語:“梧涯,梧涯,梧涯。呵,是我把名字給你取錯了嗎?苦海既無涯,還回頭作甚……”
那日空空夫子舊居,她也報必死決心。後來用了十來天準備這兩年要送蒼笙的東西,而後以神魂再祭天珠,護了蒼笙的天下,倒也真的應了她信中所說:我一直與你同在。
兩年來蒼笙心心念念,一直以為是梧涯在同他嬉鬧玩耍,心裏想着找個時間好好治治她。誰曾料想,那日轉身,竟成永訣。
在那最北邊的地方,在那天地一片茫然之地。那是蒼笙曾經練兵的營寨,荒廢多年,只剩一根旗杆空中傲立。也是在那裏,他與梧涯書信往來了上百年之久。
白茫茫一片,白茫茫一片!雪風刮過之地,寸草難生。呼嘯聲穿透耳膜,能聽到無數咿咿呀呀之聲。
雪風席卷之地,一男子身着雪白薄衫披風,提長劍踏雪而來,昔日如梅雨一簾清澈的眼眸,此翻也似那懸崖上的百丈寒冰,涼透了人心。
“那日一別,我說下次見面不喝茶,要喝酒,她說好。沒曾想,卻再也不好。”
就在堅固如磐石的冰山下,有一座冰棺,
冰棺前坐了一人,伶仃爛醉,他見有人提劍來,搖搖晃晃、跌跌撞撞消失在了大雪裏。
蒼笙持劍立于冰棺前,自始至終雙眼朝下,誰來誰走,他不在乎。只是他擡眼一瞬間,血淚無數行。
他這一站,一語不發,一天一夜……又或者更久,久到那張一塵不染的臉上遍布胡渣,久到自己險些也變成了冰雕。
最終他還是伸手撫摸着那幅冰棺,似乎冰棺的每分每寸都不想放過。梧涯還是當年的無涯,身上穿着曾在空空夫子住處蒼笙送她的長袍,頭上沒帶有任何釵環,然卻甚過世間所有裝飾。她靜靜地躺在那裏,像是在沉睡,卻再感受不到一絲生者的氣魄,再也叫不出“蒼笙,蒼笙。”
蒼笙血淚不止,一滴,兩滴,三滴………
忽聽蒼茫大地一聲巨響,他劍尖擲地,對面的巍峨冰山發出嗡嗡鳴叫聲,險些坍塌。
“梧涯,我來為你舞劍了!!!”
渾厚的喊聲仿佛傾盡了蒼笙所有的力量,震耳欲聾,似乎千裏之外的所有生靈,都會被這聲音震得瞬間灰飛煙滅。
于狂風中,于飛雪下。一人手中持劍,劍氣忽而霜花飛舞,忽而又似飛龍在天。舞姿極美,像是舞一曲紅塵戀歌,又像是在訴說胸中熊熊烈火般燃燒的情意。劍尖劃過之地,皆是一條條深不見底的溝壑縱橫。
自九天俯瞰下去,那數條鴻溝拼成了一句話:你說陌上花開,共度悠揚;後來花月生涼,淤積成疾,再無良方。
…全文完…
後記
全文完。胸中很郁悶,梧涯的死,從她取天珠之時便已注定。在她經歷了報仇、放棄以及犧牲的整個過程中,或許有人會說她自作自受,或許有人會更恨灼殇這個角色。
可是人生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的命運。就算她提前知道灼觞會布局,或許在當時面對自己父母慘死的那情況,她仍然會選擇同樣的路,
蒼笙一生都在周全,他自己本是無求無欲,為了梧涯争權奪勢,妄圖能化解此中矛盾。最終二人陰陽兩隔,活着的人最為誅心。
寫到這裏,我無法置身事外,你們也別怪作者本人,作者也很難,一個故事自有他的去留,世上之事兩難全。珍愛身邊人,珍愛生活,感謝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