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混沌中的晴朗

混沌中的晴朗

在海市玩了三天,基本将附近的景點都逛了個遍,蔣鴻寶提出明天轉路線去海市的一個小鎮上逛逛,問他們怎麽想,雲婵沒回答,這幾天因為走路太多的緣故,身體有點吃不消,因此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去,但其實結伴出來玩,又是自駕游,這種事都是少數服從多數。

胡落落精力很好,她是第一個舉手表明要去的。

袁景豪沒說話,把目光遞到雲婵身上來,不知道他那眼神意味着什麽,可他不出聲,雲婵想了想,說:“你們決定吧,我都行。”

從外面餐廳吃過飯回到下榻的民宿時已經是傍晚,天色漸漸沉下來。

袁景豪追上要進門的雲婵,問了句,“你的腳好了嗎?”

雲婵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腳,點頭說:“謝謝你的藥,已經沒事了。”

男人扯了下嘴角,一時靜默下來,兩人目光撞上,又迅速避開,雲婵摳着手指頭,局促的問:“還有事嗎?”

袁景豪看着她,躊躇一霎才說:“你是不是不太想去?”

雲婵挑了下眉,表示疑惑,但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指的是什麽。

“誰說我不想去的?”

“你的表情告訴我的。”

雲婵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男人越是輕易洞悉她的內心就越會讓她發慌,她承認有時候被人理解是會感受到溫暖,但也不乏像現在這樣,讓她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像是脫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

她笑了聲,那聲調裏聽不出任何溫度,“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樣。”

刷卡、進門。

袁景豪被晾在門外,他撓撓脖子,有些想不通這姑娘的态度怎麽變的這麽快,這麽摸不着規律。

……

洗過澡後,雲婵換上一條薄荷綠的歐美風吊帶裙,裙擺過膝,面料是雙面針織壓皺,很有垂感。

她膚色白,這樣清新的顏色穿在她的身上別提多鮮亮。

待在房間無事做,她拿上畫本推門出去,就站在挑廊上看風景。

其實這家民宿視野沒有三千水的好,那裏的民宿從窗子可以眺望遠處的山脈,而這裏只能從對面屋檐上看到那一小塊的天空,現在是傍晚,天光趨漸昏沉,這一小方視野只能窺見那一抹濃郁的紅,連層次都不太分明。

對面房屋的窗口挂着一串藍色風鈴,有風過,它輕輕響動。

“叮鈴……叮鈴……”

街頭上有細碎的人聲,隔着遠不算嘈雜,偶爾靜下來,聽風鈴輕輕擺動,讓人恍然生出一種從塵世遠離的錯覺。

她被這些聲音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然後慢慢拿起畫筆。

悄然矗立在古城中的民宿小樓、像被神明授予生命的藍風鈴、有風穿梭的幽暗挑廊和看不分明的傍晚天光。

她的畫同她的人一樣。

寂寞、背離、渴望。

一陣風掃過,在她走神的時候,畫本從她的手上脫落,一頁一頁的畫在風中煽動着往下墜落,她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牽引下去,身體下意識的追随,手伸出去抓,只抓到一縷來不及逃脫的空氣。

“雲婵……你別想不開……”

聽到那一聲大叫,雲婵從自己的世界剝離,她看着站在挑廊盡頭的胡落落,一時間整個人都愣住。

“你快退回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什麽事情也不值得你去死啊!”

她歇斯底裏的大叫着,雲婵擺手,“我不是……”

“雲婵,我知道你有抑郁症,你……”

雲婵愕然的看着她。

“你……怎麽知道?”

樓上樓下傳來不同響動的開門聲,一時間,民宿聚集了好多人,樓下的人向上望着,看着站在扶手邊緣的雲婵。

那麽多的人,七嘴八舌的勸着雲婵要想開點。

樓上客房裏的人驚異的望着眼前這一幕,許是怕刺激到雲婵,沒人敢輕舉妄動。

所有人在聽到胡落落脫口而出的抑郁症時,表情都變的精彩極了。

她覺得腦子裏像被洪水擁堵,渾濁、混沌、窒息。

用力抓着扶手,緩慢的向後退開一步,她能聽到所有人都因為她的一個動作而倒吸一口冷氣。

袁景豪從客房出來,肩膀上搭着一條白色毛巾,頭發在不斷滴水。挑廊裏聚了好幾個房客,他不明狀況,問身邊的一個男人,“發生什麽事了?”

“好像是那個女孩兒有抑郁症要自.殺。”

袁景豪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表情大為震驚,随手抽掉肩上的毛巾,撥開前面的人朝雲婵走過去。

那麽一個穿着鮮亮色彩的姑娘,卻好似隔絕在了晦暗的世界裏。

她臉上有淚,表情卻倔強。

“雲婵……”

“我沒有要自.殺,你相信我嗎?”

那是袁景豪走近後,雲婵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袁景豪看着她布滿血絲的眼,緩慢而又鄭重的點頭,“我信。”

雲婵的雙手緊握成拳,說話的聲音極度平靜,“我雖然有抑郁症……但我一直都在用力的活着。”

“我知道。”

她擡起手,狠狠的擦掉臉上的淚,什麽都沒有再說,轉過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合上身後的房門,背靠在上面,任由身體緩慢滑落,最終無聲無息的哭起來。

外面有男人的聲音在平靜解釋。

“大家誤會了,她是我朋友,出來看看風景,沒有要自.殺,驚擾到大家不好意思……”

有人在抱怨,也有人不放心的一問再問,許多聲音混在一起聽不真切。

她抱着自己的雙臂把頭埋進去。

再多的聲音都與她無關……無關。

……

八點鐘,雲婵将所有行李收拾好,離開前,她來到胡落落房間門口。

擡手敲門之前,她聽到裏面有嬉笑聲。

“抑郁症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媽說了,得這種病的人都是矯情。”

房門聲敲響,胡落落說:“等一下,好像有人來。”

門打開,看到雲婵站在門外,胡落落一愣。

“你……”

“啪”

雲婵狠狠的抽了她一個耳光,胡落落整個人愣怔住,捂着一側的臉,破口大罵,“你有毛病啊,你打我幹嘛?”

雲婵目光冰冷,直視她的眼睛,“胡落落……人在做,天在看。”

胡落落被她的眼神吓到,揉着有一點滄腫的臉頰,她後退一步,眼神閃躲的問:“你說什麽呢?”

雲婵步步緊逼,“我說什麽,你不明白嗎?”

胡落落梗着脖子,“我不明白,有抑郁症了不起嗎?就可以随便打人嗎?”

雲婵一聲冷笑,“我真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能夠教育出你這樣的人?”

“你什麽意思?”

“我說你是人渣,聽懂了嗎?”

胡落落被她氣急了,她沖過來要打雲婵,卻被雲婵狠狠推倒在地。

雲婵朝她吼,“如果是我冤枉了你,那就讓我下地獄!”

……

她拖着行李去辦理退房的時候被袁景豪撞見。

他拉住她的胳膊,急切的問:“你去哪?”

雲婵沒看他,只說:“回三千水。”

男人想說什麽,卻沒再問下去。

握着她手臂的動作僵了許久才慢慢放開手,雲婵沒看他一眼,直接離開了。

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幾秒,袁景豪轉頭給蔣鴻寶打了一通電話,“幫我把行李收一下,退房的事也交給你了,我有點事,和雲婵先回草木村。”

沒等蔣鴻寶說什麽,電話已經挂斷。

雲婵辦理好退房,從大門口出去的時候,身後有腳步聲追過來,隔了幾秒鐘,男人默不作聲的走在她的身邊。

她稍一側目看到是袁景豪。

“你這是……?”

“和你搭個伴,我一個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雲婵腳步停住,“袁老板……你就這麽喜歡做好人麽?”

袁景豪“嗤”一聲笑出來,“可能是吧……我這個人有特殊癖好。”

雲婵不想再理會他,加快腳步往前走,男人在身後卻緊追不舍,還将她手上的行李搶過去。

“袁景豪……我謝謝你之前幫過我的所有,但你再繼續這樣,就有點多管閑事了。”

男人表情僵住,很久之後,他輕笑一聲,“你啊……有時候還真不怎麽讨喜。”

雲婵抿着唇,“既然不讨喜,為什麽還總幫我?”

“可能我犯賤吧。”

袁景豪什麽都不再說,兀自拖着她的行李往前走,雲婵走快幾步去追他,他卻拎着行李跑起來。

一追一跑,雲婵累得不行。

“你還是人嗎?拎着行李還能跑的那麽快?”

看着雲婵氣喘籲籲的撐着膝蓋在原地歇腳,袁景豪站在原地笑的開懷。

“現在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差別了吧?”

雲婵擡頭看着他,“你确定男人和女人的差別是在這上面嗎?”

袁景豪嗆了一聲,“也……也不止。”

回程坐高鐵。

票是臨時買的,袁景豪原本的座位離雲婵的座位相距甚遠,他晃悠到雲婵這邊,用一包煙和雲婵對面的大哥換了個座位。

雲婵看到他後就閉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假寐,袁景豪叫她幾聲都沒得到回應。

分明還能看到她的睫毛在輕顫。

他抿着唇,嘴角邊蕩開一抹笑意,悄悄湊近,在兩人相距一尺的距離時,朝着雲婵的臉吹了口氣,雲婵睜開眼,看着面前放大的一張臉吓了一跳,她下意識伸出手去推,男人卻像有所感知一樣,先一步抓住她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間,她聽到自己的心跳短暫停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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