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恭喜發財
恭喜發財。
天空一道驚雷劈下,錢多多汗毛倒豎。
她一言不發跑回酒店休息室喘息,會不會是保安隊長跟那流浪漢勾結?
太不靠譜了吧。
剛才隊長兇神惡煞揪人衣領要扔出去。
做戲給她看?
她誰呀,有什麽值得被神秘組織盯上,又是扯謊又是聯手演戲的?
寒姐見人頭發淋濕了,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她給人遞去幹毛巾,“難不成那個大叔真是……”
錢多多一邊擦頭發一邊搖頭,寒姐又收到對講機呼叫。
“安總找你。”
錢多多回了套房,安總的視頻會議開完了,他正坐在電腦前整理桌上一沓一沓的文件。
見人濡濕的發絲貼着前額,身上的衣裳有被淋濕的痕跡,他起身望一眼窗外綠化帶旁的怪大叔。
剛才起身倒水時,瞧見兩個保安守着一個不修邊幅的胖叔,不一會,錢多多撐着傘挨近那胖叔。
他提前結束視頻會議,座機呼叫張經理,問發生了何事……
“你爺?你哪個爺爺?你爺爺不是中學就離逝了麽。”安易詫異。
“不是我爺,是個……”錢多多一時不知如何定義那個神秘流浪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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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什麽時候能下班。”她仰頭問。
“……老板沒走你急着下班?有你這樣的員工麽。”
“我身體不太舒服,能提前回去麽,我看你這裏也不是很需要我。”
安易尤帶懷疑,“哪兒不舒服。”
“……剛才淋了雨,有點頭疼鼻塞。”錢多多揉揉太陽穴。
“酒店對面有家私人診所,醫生是我朋友,你是過去自己打一針還是我請醫生過來給你一針。”
“怎麽上來就打針?我還沒被診斷出個什麽。”
“還用診斷?很顯然,頭疼鼻塞是感冒,一針下去就好了。”
“謝安總提醒,那我就提前下班了,我去診所看一看。”
“讓張經理陪着你。”
“我哪裏有那麽大面子,怎麽能讓經理監……陪着呢。我自己去好了。”
走出大門時,她又探進一顆腦袋,“那個安總,看完醫生我就回家了,再見。”
還未等人回話,她立馬關好門,沿着鋪着厚厚地毯的走廊朝外走。
安易搖搖頭,“偷奸取巧的……”
靠近落地窗,見胖大叔仍在外頭戳着,安易給張經理打電話。
“一會派人偷偷跟着錢多多回家,保護人安全。”
果真如安易所想,錢多多沒去酒店對面的私家診所,而是上了酒店門口的出租車。
那個胖大叔見人走了,不一會也撐着傘離開。
錢多多回家後第一件事,跑去牆角的神龛前給財神燒香。
剛要拾起香燭,發現自己沒洗手,風風火火跑去洗手間淨手,又風風火火跑回來。
點燃的香,攏在掌心,沖財神爺默叨:“財神爺爺有人冒充你,我被吓到,我真的有被吓到……”
外頭下了半宿雨,終于停了。
錢多多仍睡不着,仔細回憶瘋大叔的言行舉止,越想越怪異,不是那人是瘋子,就是她被忽悠瘋了,她心裏竟有一點點相信他那不靠譜的瘋話。
她編輯短信發給愛看小說玩奇幻網游的弟弟:如果有人對你說他是財神,落難的失去法力的財神,你信麽。
錢多來腦袋轉得快,很快回信:在你門口守着的瘋子跟你說的吧,姐你腦子沒事吧,不是被我氣傻了吧。
錢多多給景月發了同樣的短信。
景月回了一串盒盒盒盒盒盒盒。
錢多多抱着手機,想,還能征求誰的意見。
她媽不行,她媽封建迷信,這話說了,估計當即去寺廟給她求驅邪的符箓或物件。
突然,她腦中蹦出一串數字。
安易的手機號。
九年前的,那時候還是高中生,她領他去學校對面的營業廳辦的學生套餐。
分手後她删了他的號,但删不掉腦子裏的那串數字。
時隔多年,不知還有沒有那個號碼,那個號碼又被誰用着。
九年來,她從未撥通,更無打擾。只在無數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在手機屏幕上摁出那串熟悉的數字,但從未撥出過一次。
今晚,思維混亂的她,将編輯的短信發到那串熟悉的號碼上。
晚飯沒吃,有些餓,錢多多去廚房煮了碗方面便。
端着泡面進屋,拾起手機,發現那串熟悉的號碼竟回了信。
【看來真感冒了,發燒說胡話了,怎麽,要我請醫生朋友上門鑿一針麽】。
面條卡在嘴裏。
錢多多摁撥通鍵,響了一會,對方接起。
熟悉的男低音,“真的需要醫生上門?”
錢多多囫囵吞下嘴裏的面,“真真的是你。”
對方沉默片刻,輕笑,“不然,你以為是誰。”
“你手機一直沒換號?”
沉默……“這個號碼一直留着。”
錢多多挂了電話。
他留着一個小縣城的號,一直留到現在。
她翻出櫃頂上頭壓箱子底的一本老相冊。
是些中學時的照片,大多穿着校服,畫質也沒現在清晰,可那時臉上的笑容是那麽純粹。
景月的,談升的,她的,還有寥寥無幾的偷拍照,安易的。
那時的他比現在要稚嫩許多,雖然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但眉宇間掩蓋不住的青蔥朝氣。
她撫摸照片中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睡着了。
夢裏回到清河縣一中,二年三班,那個滿是蟬聲的夏天。
高二下半學期,班主任領進一個轉學生。
轉學生進門的一刻,學生們沸騰起來。
安易那張臉,從小帥到大,身高氣質更是壓人一等,站在講臺上面無表情望着議論紛紛的學生,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安易兩個字,沒說一句話。
角落裏的錢多多不停向人招手,嘴角揚得快抽筋了。
褚老師曉得兩人認識,特意将新生安排到錢多多身邊,希望身為同桌的她能照顧這個大城裏轉來的優等生。
老師上頭講課,錢多多抑不住心裏的激動,胳膊肘碰碰新同桌,“安易安易,沒想到我們還有同學一場的緣分,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啊。”
安易不搭理她,認真聽課。
錢多多往本子畫了個小胖墩,“安易安易,我最近學美術,你看我畫得像不像,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好可愛肉嘟嘟的像剛出爐的肉包子……”
安易眼冒寒氣,盯她一眼。
錢多多撤回畫着小人的本子,安靜沒一會,又跟人說起悄悄話,“放學後逮田雞去麽,昨天我們逮了一鍋,偷了一把楊嬸種的辣椒,炖了,可香了……”
安易抄起書本,走去最後排一張空桌上。
錢多多向人投去委屈一瞥……
錢多多被每日的鬧鈴聲吵醒,發現自己趴在桌上睡了,眼前攤開的是一張張埋藏在記憶深處的老照片。
煮了碗小馄饨吃,錢多多吃飽去玄關換鞋,想着今天安易又要變着怎樣的花樣折騰她。
門拉開,流浪大叔落寞地站在門口。
“昨天你跟財神爺說有人冒充他,你被吓到了。”
錢多多愣了下。
財神爺繼續道:“你家裏沒安監聽設備,你身上包裏也沒有。”
錢多多還是将身上的包包翻了個遍,夾層也摸一遍,正常。
“為了證明我說的話是真的。你可以随便找神像驗證。只要是說給財神的,我都能聽到。”
錢多多不信邪了,直接帶着落魄大叔去了郊區的姑坨山財神廟。
恰逢周六,旅游的人多,財神廟的門剛打開,就有不少人進去,參觀的燒香的舉着手機到處拍的,小小財神廟不算冷清。
錢多多讓財神留在院外,她走進財神廟神像前,認真聽香客們口中低低的祈願。
她跑到院口,指着剛從廟裏出來的一位大姐。
“她剛才說什麽。”
“求我讓她發財,保佑老公水産生意興隆,給她肚子裏的孩子積攢奶粉錢。”
錢多多指着戴草帽的一位老大爺,“他求了什麽。”
“求我讓他撿破爛時撿到貴重物什,發筆財給兒子買樓。”
“他呢。”錢多多指着後頭的一個精神小夥。
財神爺哼了一聲:“這人不靠譜,不虔誠,跑我財神廟求姻緣。”
全中。
錢多多目瞪狗呆。
“不對,是不是你在廟裏安裝監聽器啊,又或者,你耳力好。”
“全中國,只要是財神廟財神像,沒有我聽不到的聲音。”
錢多多還是感覺玄,發信息給她弟錢多來:錢多事,你去家裏的財神像前燒柱香說句話,随便說,然後把你說的話發到我手機上。
不一會,錢多來發來微信。
錢多多問瘋大叔:“剛才我弟對着財神像說了什麽。”
財神閉目,睜眼:“他說他姐中邪了,問我知不知道哪尊神能驅邪。”
……
兩人坐在山間涼茶鋪子喝茶吃小食。
財神爺喝着粗茶,磕着茶葉蛋,“終于信了?”
“我只能說信那麽一丢丢。”錢多多捧茶碗,手指頭哆嗦。
“可是,你怎麽是這副尊榮。”茶水喝不下去,錢多多放了碗問。
財神一口吞掉茶葉蛋,又捏着紙皮核桃,唉聲嘆氣,“命中該此一劫。”
他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來。
神界十年一度的“靜齋日”來臨。
無論是何仙籍,無上級特批,不得擅自下凡。
靜齋日要持續一整年,還要戒葷忌賭,禁聲色歌舞,無聊到極點。
財神爺在靜齋日到來之前,幻了個假象在神府入定,然後抱着搖錢樹偷溜下凡。
他在人間逍遙快活,開豪車邀美女吃大餐坐游艇,體驗有錢人的快樂。
那日,她請一個叫芙蓉的網紅小姐姐吃大餐,他喝得有點多,聽小姐姐說想要陶然公園裏的一支芙蓉花,他搖搖晃晃去了陶然公園偷花。
公園早閉園,無人影,他順利找到芙蓉樹,掐了一截花枝,突然尿急,跑牆角的大石墩子底下撒泡尿。
緊皮帶時,發現石頭有點不對勁。
他仔細觀察,這個天然石塊裏封印着東西。
好奇心上來,他當即咬破指尖,蘸着血往石頭上畫符,想窺一窺裏頭封印着什麽小精怪小邪祟。
不料封印破的那一刻,天空劈下三道驚雷。
兩道劈他身上,一道劈在剛從石頭裏逃出的一團霧影身上。
財神當即被劈得半身不遂,神脈不通,他終于發現那團黑色的霧影,是窮鬼。
不知被哪位大仙封到石頭裏,解封印上下了咒術,破封印石,自動降下三道晦雷,這是要致鬼于死地啊。
他被劈得嘴歪眼斜頭頂冒煙,那窮鬼也被劈得快要散形,財神爺暈倒之際,抛出手中的玉扳指,将散形的窮鬼給收進去,最後一絲神力護自己安全遁走,去了個無人的地界。
醒後,他衣衫褴褛躺在黑咕隆咚的天橋下、穿城河邊,但手上的玉扳指不見了。
他神脈被封,失去法力,一瘸一拐回了陶然亭公園。
才知,那天,三道雷除了誤傷他,劈中窮鬼,還燒着一棵樹。
那顆倒黴的木芙蓉。
錢多多聽得目瞪口呆,那天降雷時,她就在陶然公園外頭,與案發現場只一牆之隔。後來下了雨,她又急着趕公交才走開,後來看新聞,公園裏的一株花樹被劈着,原本以為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原是藏着這樣一個荒誕而奇妙的內幕。
“你先前浪時的豪車,錢呢?即便被封了神脈,也不會落魄至此吧,對了,你衣裳誰買的。”
財神爺不想說他偷的。
財神爺将身旁的蛇皮口袋搬上桌,拉開拉鏈,從裏頭掏出一個禿花盆,“我丢的不止玉扳指,還有搖錢樹。搖錢樹在我兜裏,被雷給劈出來,我去陶然公園只撿到這個盆,小樹苗沒了。我那豪車金子票子都是搖錢樹變的,我神脈封了,搖錢樹丢了,之前那些全成泡影。”
錢多多給人倒水,“那也不至于當流浪漢吧,你可以去救助站啊。”
財神爺嚼核桃仁,“我才不去,那裏都是些瘋子傻子,比精神病醫院還壓抑。”
“對對,大街上撿瓶子罐子賣了換些吃的也算自力更生。”錢多多安慰着。
財神爺被戳到痛處。
他實在沒料到他會淪落到撿瓶子的一天,他那身衣裳被劈得褴褛,同時身上起了水泡,結了一層黑不溜秋的痂,那副尊榮還真像流浪漢,而且是得了嚴重皮膚病的流浪漢。
真是人見人躲,他坐在路邊思考神生,有好心人丢下點零錢。
但這年頭都用手機支付,很少人帶錢出門,別的要飯的往身前豎個二維碼,他手機劈成灰了啊,沒了神脈,凡胎□□的他餓了,但他拉不下臉跟人要飯吃,只好效仿流浪漢撿路上的瓶子罐子賣去收費站換點零錢買吃的,這些日子風餐露宿,無時無刻不再體會人世的險惡涼薄和貧窮。
錢多多納悶:“你為什麽找上我。”
“因為你是這座城市我最虔誠的粉,你每天給我燒香禱告,我聽得到啊。我本來抽取五位幸運粉絲送運道的,其中就有你,所以我曉得你住哪兒,沒想到還沒跟粉絲互動,就遭雷劈了啊……”
錢多多聽得仿似逃離三次元,進入一個不可思議的神話國度,倏然,兜裏的振動,将她震回現實。
熟悉的號碼,她按下接聽鍵。
“錢多多,你可以,無辜曠班,你在挑戰我的底線麽?現在立刻馬上給我乖乖回來,否則……”
電話挂斷,錢多多意識到危機,手機掃桌上的收款碼支付茶水錢。
“天啊,我忘了工作,因為你我居然忘了工作。”
“工作不是為了掙錢,幫我渡過難關,你還上什麽班。”
錢多多瞪眼,喜出望外,“對呀,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話……”
“你怎麽還懷疑我。”
“還好還好,不過我還是要去上班的,不止為了掙錢,對了,你要我幫你什麽,我們邊走邊說。”
財神跟人屁股後頭走,一路上見吃的就要買,錢多多後頭付賬,財神邁着輕快的步子道:“首先你得管我吃喝。”
“沒問題。”
“其次,你得幫我找丢失的扳指,那裏頭藏着窮鬼,一旦給他恢複元氣,出了扳指,不知會有多少無辜凡人遭殃。”
“沒問題……上哪找啊。”
“好問題。”財神啃着玉米棒子,“我那扳指一看就老值錢,即便有人撿了也不會輕易歸還,我們不能明着找,得暗中探。”
……
錢多多應答幫財神爺找扳指,回到酒店第一時間跟安易請假。
安易冷笑,“我要不批呢。”
錢多多心一橫,牙一咬,“你要不批,我就炒了你,至于錢多來那,你看着辦啊,愛咋地咋地。”
說完,頭也不回往外走。
等她有錢了再去局子撈弟弟吧,大不了再給弟弟一些經濟補償。
重點是,他覺得安易不會真将錢多來送局子裏。
見人潇灑大踏步往外走,安易将人扯住,大手直接摁門板上,臉湊近她的臉,簡直咬牙切齒,“你确定我不敢對你弟弟下手?安平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呢,你敢走,我保證你來求我的機會都沒有。”
錢多多被他寒戾的表情吓到,心裏有點發毛,“不是的,我是真的有急事處理,你給我放幾天假好不好,等我回來你怎麽折騰我都行。”
安易松開镬着她肩膀的手,直起身,面若寒霜,“你有什麽急事處理。”
錢多多現編,“那個昨天來找我的那個大叔,是我二舅姥爺,他丢了很重要的東西,你看見他形貌了,要被逼瘋了,他要我幫他找東西,那個東西很重要只能暗中找,不能明面查,所以,安總,給幾天假吧。”
安易一副不可思議臉,“錢多多,我看你還能整出什麽花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