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恭喜發財
恭喜發財。
河南,焦作市,王莊村。
晚飯後,村民習慣到村口的大槐樹下打牌。王展鬥了五把地主,輸了五十七塊。
從兜裏摸到香煙,卻找不見火,一旁的牌友正吸旱煙,他将煙頭挨過去,點着,眯眼盯了好一會牌。
這把仍是他坐莊,卻久不出牌,兩個“農民”以及幾個圍觀者陸續催促他快出牌。
王展一把丢了手中撲克,“爛得不行,認輸,不玩了,誰玩誰接上。”
牌友們不樂意,尤其拿了王炸的禿頂老頭,“我說展哥,這才幾把你就不玩了,不會是五十多塊都輸不起了吧。”
“沒錯,老子窮還背。”王展不跟人擡扛,說着起身,很快有人接替他位子坐下洗牌。
“上次去春城讨工資,錢還沒要回來?”對坐的牌友扣着鼻子随口問着。
王展搖頭,氣得罵髒話,“麻痹的奸商,說好了完工清賬,拖了一個月又一個月。”
禿老頭抓着牌,“上次你叫小葛那個大學生跟你一起去催債,都不管用?”
王展啐一口吐沫,“無良開發商才不管你是不是暑假工,就舔着臉說目前無回款,等有錢了再給。”
“不行告他們去,這年頭上了失信名單再借錢都難。”
“天真了吧,開發商背後有人,況且人家沒說不給,他就說現在沒錢,你能怎麽辦。再說這年頭走法律程序實在太慢,一級一級告下來,猴年馬月去了。”
周圍人議論着,王展越聽心裏越賭,有人啧啧嘆道這年頭要債實在難,有個撚花生米吃的人突然提起王光偉明天打算再去一趟春城,找親戚要錢,王展聽了,夾着指尖香煙,往王光偉家趕去。
他是本村包工頭,村民見了,都叫一聲展哥。他前年接了春城某地産商的活,領着一幫子工匠去蓋樓,可幹完了不給錢,無論他一個人去要還是領着一幫工人去讨,開發商都頂着個啤酒肚說過些時日給,一定給,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這月拖下月,下月再拖下月,好話說,威脅的話也說,到如今已經拖了一年多,仍舊沒個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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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去相關單位反映情況,單位也派了人去開放商那催款,結果仍是不了了之,他們無權無勢的鄉下打工人,維權太難。
王展幹了幾年的包工頭,家底是有的,但好多跟他混去城裏打工的村民經濟條件卻不行,這年頭去工地幹活的,都是靠着體力吃飯的貧苦人,有的靠工錢維持家庭日常開銷,有的家裏有病人,急需錢買藥治病,有的等工錢下來蓋房子,房子蓋一半,拿不到工錢,只得停工,更有鄰家的兒子王小葛高中畢業為勤工儉學跟着他去工地搬磚,現在人家都大二了,高三假期打工的錢還沒讨回來。
小葛家窮,王展預付了人家多一半工資,才将人家的大學學費交了。
前陣子,王展想到打苦情牌,帶着小葛去春城見開發商,希望老板能看人家是學生的份上,将拖欠的工錢給了,可他小看了開發商的臉皮,他打溫情牌,開發商裝窮,仍舊一分錢沒讨回來。
上次跟他們去春城要債的,還有王光偉。
他們是跟開發商讨工資,王光偉是跟親戚要債。
他們沒讨回工資,王光偉也吃了親戚的閉門羹,看來王光偉仍不死心,打算再去趟春城要債,他思忖跟人結伴,再去找開發商老板催一催工資的事。
門口種着三棵楊樹的二層小洋樓是王展家,他去王光偉家,路過家門,正巧碰到父母親自将工友剛子送出門。
剛子手裏握着一把人民幣,不停向送出門的王家父母道着謝。
王展知道父母又用自己的養老錢替他支付開發商拖欠的工資。
父母是當地退休老師,心善重信譽,見不得村民有難,鄉裏鄉親的,又是他這個兒子帶出去打工的,工資遲遲拖欠不還,大家過得很困難,他父母明裏暗裏替他還了不少。
剛子見到王展,跟他點頭哈腰打招呼,面上有些過意不去,大家都知道他這個包工頭已經用自己的錢預支給工人不少工資,錢包差不多掏空了。
欠錢的是開發商,跟包工頭沒關系,況且他這個包工頭為讨要大家工資出錢出力心力交瘁。
“家裏實在揭不開鍋了,我這才來找你借點錢,不成想你沒在家,王叔王嬸心疼我,借我些錢,我實在不好意思。”
王展給人遞上一根煙,“二胎龍鳳胎,你小子好福氣。”
“我媳婦肚子争氣,一生生倆,一個孩子都費錢,何況倆,別看我現在樂呵呵的,一想到以後撫養孩子得花大把錢,我也發愁。”
“行了,別不知足,我要有對龍鳳胎,我樂意發愁。”王展跟大門口的父母打完招呼,跟剛子順着路往前趕。
分叉路,剛子去超市給娃娃買奶,他繼續趕路。
身邊沒人了,王展蹙起眉頭,心頭沉重。
父母去年本打算去各地旅游,辛苦一輩子,想着晚年得了時間去游覽祖國大好河山,結果積攢的錢大多替他還了債,旅游的事就擱淺。
他覺得自己真是不孝,年輕時不聽父母話好好讀書,長大後做了包工頭也不讓父母省心。
王光偉正在自家院角收拾一堆木頭,見王展來了,香椿樹下支開小桌,讓妻子炒了一盤花生煮了一盆毛豆跟人喝起酒。
“明天去春城,咱們結個伴。”
“中,我一個人正沒伴,一塊去一路上有人說說話。”
“開發商我們不認識,耍不要臉不給錢,你那親戚怎麽也那麽不要臉。”
王光偉往酒盅裏倒酒,“這年頭不要臉的多了,借錢容易,還錢難。借錢給別人就等于給自己買仇家。”
九月二十九日,是錢育才的祭日。
當年,錢育才因挪用公款坐了兩年牢,出獄不久得病去了。
石玉芬因記恨着丈夫挪用公款是為了給初戀兒子治病這事,這些年幾乎沒回老家給丈夫墳頭上個香燒個紙。
錢多多倒是每年都來,人死為大,雖然爸爸當年做錯了事,已經接受法律制裁,法律都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她沒必要抓着父親的過錯不放,況且爸爸當年對他們姐弟倆不錯。
錢多多給父親墓碑前放上水果,安易送上個花圈。
錢多多盯着墓碑上的照片沉默,安易低聲道:“高三那年,回春城後,父母忙于公司的事,我很少見到他們,他們也沒跟我提過你家的事,我又忙着高考,手機換了,社交軟件卸載,不曉得你父親坐了牢,直到大學畢業才聽說錢叔叔出來沒多久因胃癌去了。”
“那段日子确實挺難熬的。”錢多多彎腰,拔掉墳頭前的幾根荒草。
她剛直起身,安易握上她右手,對着墓上照片,信誓旦旦道:“錢叔叔放心,以後我會替您好好照顧多多,不再讓她受委屈。”
錢多多心裏一暖,眼圈一紅,墓前,兩人十指相扣。
錢多來給父親燒紙,墳頭前碰到手牽手的安易和姐姐。
財神發現一家吃魚的農家院,呼叫組織成員去吃他剛釣上來的二十多斤的大鲶魚。
錢多來跟着去蹭飯,見姐姐姐夫對那來歷不明的老頭十分殷勤,甚至老頭身邊那個小屁孩也當祖宗供着,兩人搶着給一老一少夾菜,挑魚刺,生怕對方一不小心被魚刺卡了。
錢多來看得心驚膽戰。
涼菜吃完,錢多多去選涼菜區選菜,錢多來随上。
“什麽情況,我讓姐夫看着你,怎麽姐夫好像也着了那老頭的道,還有那小胖墩誰啊。”
錢多多夾了半盤涼拌豆角半盤蒜蓉龍蝦尾,“你姐夫那麽精明的人是不做虧本的買賣的,他都上趕着巴結老財,肯定人家身份不一般,包括那個小胖墩。”
錢多來點點頭,煞有其事,“看來我也要讨好一下老人家。”
“你轉變的也太快了吧。”錢多多驚訝,畢竟先前她怎麽說他都不認同。
“你不靠譜,但我姐夫靠譜啊,他認定的人準沒毛病。”錢多來對姐夫無條件信任,跟服務要了一紮壺鮮榨冷飲,端到餐桌前,“財爺爺,我看您挺喜歡這山楂汁,我特意要了一壺,還有元寶弟弟,還喝不喝,哥哥給你倒一杯。”
元寶當即點頭,錢多來給小朋友倒果汁,一個勁誇人長得可愛。
財神擡頭看一直笑眯眯的錢多來,“這不是那個把我摁樹上揍的小子麽。”
“……我年輕不懂事,一時沖動得罪了財爺,爺不要跟我一般計較,我給您賠不是。”錢多來給人鞠躬。
財神望旁邊坐着的安易,“你們将爺的身份洩露了?”
安易搖頭,端着涼菜回來的錢多多跟着搖頭。
財神誇贊,“這麽說,這孩子悟性不錯,有錢途。”
錢多來傻笑。
錢多多坐下,“老財別誇他,他可不禁誇,他就是個沉迷游戲的二傻子,沒前途。”
錢多來辯解,“我不是沉迷游戲,我在做游戲軟件開發。”
“開發這麽多年也沒開發出個名堂。”
“好事多磨。”錢多來給自己打氣。
財神給元寶夾魚,“你這個做姐姐的要多給弟弟鼓勵啊,別老打擊人家。”
錢多來猛點頭,一把握住財神的手,“多麽深明大義的老人家,我愛了愛了。”
“你小子挺會占便宜,被你這麽一握,你要發了。”
錢多多安易趕緊站起,争先恐後跟老人家握手。
財神樂呵呵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別這麽熱情,爺我吃不消,散開散開,空氣不流通了。”
回酒店的路上,錢多來偷偷問姐姐姐夫,老人家的真實身份。
錢多多:“你猜”。
“額……我猜他一定是個活財神。”
錢多多安易面面相觑。
這家夥是怎麽知道的。
錢多來分析兩人的表情,繼續猜測,“一定是活財神才能讓你們如此這般獻殷勤,但他好像是個落難的財神……”
錢多多安易再互望一眼。
錢多來繼續,“我猜他的真實身份是與家人走散,隐姓埋名躲避仇家追殺的……中東土豪。”
錢多多拍他腦門,“你看人家那富尊榮,像是中東土豪麽。”
錢多來捂腦袋,“中東土豪是有錢人的總稱,我的意思是他很有錢,所以,老人家到底什麽身份。”
錢多多不再回話,瞪人一眼,別過臉去。
安易拍着人肩膀,“等你以後發財了你就知道了,總之多跟人親切套近乎準沒錯。”
話剛說完,錢多來猛地撲向後頭溜達下食的財神,當即給人一熊抱。
本以為財神樂不思蜀,要在清河縣多玩幾天,不料一大早,財神拖着雙眼迷糊的元寶,來敲錢多多家的門,讓人快點收拾一下,接活了。
月老跟他聯系上,透露了個消息,當初入住實惠旅館201房那三個鬥地主的房客又聚春城。
幾人連忙乘坐高鐵返回春城。
錢多來見四人組行為神秘,再有姐夫提點多跟老財親近沒壞處,他想加入神秘組織,但被錢多多無情拒絕,并三言兩語打發走。
安易不解,老財都沒反對,幹嘛非得趕走弟弟,畢竟跟在財神身邊好處多多,最不濟財運多少能蹭一些。
錢多多眼神暧昧,小聲說:“那麽大的電燈泡,你喜歡啊。”
安易樂了,“老婆考慮周到。”
元寶踩着滑板一路溜進春潮錦上套房,找財神彙報情況,“老財老財,你在清河多呆幾天果然有用,兩人之間的窗戶紙終于捅破了,稱呼都變了,安哥哥管多多姐姐老婆老婆的喊了。”
財神坐在酒店沙發上,抛出半塊通靈玉珏,對着桌上自己的神像上香,聯系月老,“小月月上心我的事,我順道替他牽個線幹點活,禮尚往來。”
元寶點點頭,拖着小腮說:“所謂月老掉線,愛由財神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