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恭喜發財
恭喜發財。
中午的太陽像燒焦的蛋黃。
王展王小葛頂着大太陽在郭總公司前的綠化帶邊坐得雙腿發麻,也沒等來郭總回公司的身影。
早上只囫囵塞了幾口油條,這會肚子餓得咕咕叫,王小葛從附近菜市場門口買了兩份盒飯,兩人在綠化帶旁席地而坐。
王展擦掉額頭的汗珠,拿一次性筷子挑一口土豆絲,“若那奸商真不給錢,你做好曝光他的準備了?”
王小葛扒拉着米飯嗯一聲。
王展端着盒飯擡頭,“這個太為難你了,你跟他兒子是同學,若被同學們知道你暑假去人家老爸工地打工,同學們會不會看不起你排斥你啊。”
“也許會吧,但一想到那麽多老鄉讨不到錢,我心裏就難受。郭總兒子天天開跑車上下學,全身名牌,假期帶着女朋友出國游,生日宴吃我一年生活費,他的奢侈生活是他爸坑了不計其數農民的血汗錢換來的,這個世界有時候很不公平,若我能為老鄉做點什麽,犧牲一點也無妨。”
王展心疼地摸人頭,“真是好孩子,不愧受了高等教育,就是深明大義,我替全村老鄉謝謝你……”
王小葛有些羞赧,嘴上說着不謝,兜裏手機振動,他翻出手機。
郭浩之又發抖音了。
小土豪日常喜歡在抖音曬自己的奢侈生活,斬獲不少粉絲。這次出境的是半桌精致佳肴,配窗外探入的半枝木芙蓉。
文案:一家人整整齊齊,假期生活從半芈開始。
王展放大手機照片,“意思是全家在一起,這是哪啊,半啥啊,這個字念什麽啊。”
王小葛快速往嘴裏撥米飯,“半芈是家高檔私房菜館,看來他們全家在那用餐,我們趕緊殺過去堵人。”
兩人打車到天祥路巷子深處,裏頭一棟四合院,紅漆木門大敞,木檐挂兩串紅燈籠,種滿花樹的小院格外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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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展感嘆,城裏人真會玩,這家飯店連個名字都沒有,若非小葛曉得,他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的。
陸續有人從紅漆木門裏走出來,等了好一會,兩人終于瞧見要等的人。
果真一家四口,整整齊齊。
走在前頭戴帽子哼着小曲的是郭浩之,後頭的郭老板在逗媳婦懷中抱着的小兒子。
王展怕人跑了似得,人剛邁出大門,他過去拽住郭總袖子,“郭總,沒錯,又是我又是我。”
……郭達愣神間,一旁的郭浩之疑惑道:“王小葛。”
郭達又愣了下,“你們認識。”
“我同學。”
郭夫人一頭霧水,郭總将王展拽到角落,給人遞上一根煙,“真是緣分,沒想到那個暑假工小葛跟我兒子是同學,你早說啊。”
王展暗中翻白眼,吐一大口煙圈,“好話我都說膩了,讓你兒子曉得你拖欠農民工工資,我看你老臉往哪擱。”
那頭,郭夫人抱着一身Gi童裝的小兒子先一步上了停在路邊的豪車。
郭浩之盯着不遠處老爸跟一叔叔聊天,問王小葛,“那人是誰,你們怎麽會來這。”
“展哥是我老鄉,一個包工頭,找你爸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談。”
“什麽事啊。”
王小葛沉默一會才答:“具體我不清楚,你可以問你爸。”
這時,郭總招手,讓王小葛過去,郭浩之跟過去,郭總說他們有私事談,讓他先上車。
郭浩之尤帶懷疑,盯着幾人看了幾眼,終是聽了爸爸的話,上了停在巷子口的轎車。
郭總一臉意味深長盯着王小葛看,“原來是浩浩同學,早說嘛,即便叔叔沒錢也會先将你的工資給了,微信還是支付寶,叔叔現在給你。”
王展給人使眼色,王小葛亮出支付寶收款碼,幾秒鐘,到賬兩萬塊。
“沒這麽多,多少工,我都記得。”
“剩下的是叔叔獎勵給你的,小小年紀出門打工怪不容易的,你剛才跟浩浩說了什麽。”
“放心吧,我什麽都沒說。”平常浩浩提起父親總是一副自豪的樣子,萬不得已,他不大想毀掉同學心中的偉父形象。
“真是懂事哈。”
王展一邊将手寫的工人工資單抖開,一邊亮自己支付寶收款碼,“還有二十九萬,擇日不如撞日,郭總今天一并給了吧。”
郭總眉頭緊皺,一副便秘樣,“公司資金還未回籠,我一時拿不出這麽多,又不是不還,你怎麽跟催命似得,還跑這堵我,讓家人看見多不好。”
王展扔掉煙頭,“郭總您大富大貴高高在上,這些錢對你來說不多,可對窮苦老百姓來說至關重要,我催的不止是錢,還是命。”
“哎,別看我是老板,我也有我的難處,這樣吧,我再給你五萬塊,你先給急需錢的工人發下工資,剩下的我再想辦法給你籌,你看中不。”
先收一筆是一筆,好歹讨了這麽多次債,這是無良奸商頭一次松口。
王展應了。
郭總電話響起,他跟兩人打下招呼,接通電話往外走。
王展追上前,郭總沖他擺手,“我現在有急事,晚上七點半去我辦公室,剩下的尾款我們再商量。”
錢雖然沒全部讨回來,好歹有了點成就,王小葛請王展到附近的一家蒼蠅小館吃炒飯。
郭達開車送妻兒回家路上,郭浩之問剛才怎麽回事。
郭達打着方向盤說之前他那個同學去他工地打過工,因為資金欠缺,一直沒給人開工資,剛才已經給了,而且多給了不少。
郭浩之聽出貓膩,“那大哥是包工頭,這麽說你拖欠農民工的血汗錢,他們找不到你,聯系不上你,我同學從我抖音上看見我發的照片,帶着老鄉循着地址過來堵人,是不是這麽回事。”
“注意你的措詞,什麽叫我拖欠農民工的血汗錢,爸爸是生意人,自有生意上的規矩,合同上的流程,你小孩子懂什麽。”
郭夫人抱着小兒子輕叱大兒子,“怎麽跟爸爸說話呢。”
“給人家了沒。”郭浩之語氣仍舊生硬,“我同學要說出去,都不夠丢人的。”
三歲小兒子笑咯咯道:“丢人……”
郭達笑着捏了下小兒子的肉臉,這才道:“那個小葛同學要說出去,就是白眼狼,我多給他錢什麽意思,他心裏明白,再說又不是不給。”
“行了,別幹涉你爸工作上的事,十一假期了,不是打算跟朋友出去玩麽,回去好好準備下。”郭夫人說。
小葛的錢給了,王展就暫時讓人回學校了,聽說他趁着假期找了份兼職,不好再當誤人家時間。
晚七點,他一人提前到達郭總的公司。
等到晚上九點,也沒見到郭達身影,電話也打不通,郭總秘書下班,告訴他郭總臨時有事出國了,讓他回家等消息。
王展頹喪地走在城市街頭,老套路。
說白了還是拖着不給。
郭總挺會耍心眼,多給王小葛的錢是封口費,受人恩惠再去曝光人家有些不妥,況且哪怕王小葛将郭浩之老爸拖欠農民工工資的事抖出來,終究對他本人不利。
都是同班同學,一個是富貴公子哥,一個是辛苦打工人,別人會怎樣看待郭浩之不清楚,但肯定有人會看不起小葛。
畢竟還是孩子,王展不想為難人。
失落地回到實惠旅館,碰到同樣失落的王光偉。
看人狀态,也沒讨回錢。
兩人在房間喝着江小白吃着花生米,商量接下來該怎麽辦。
房門突然被敲響,景月領着四個陌生人站在門口。
一對穿情侶套裝的高顏值年輕人,一個卷發老頭,一個胖嘟嘟的小孩,小孩手中捧着個透明箱子,裏頭鋪了一箱子底的金銀兩色小球。
景月輕咳一聲,收斂臉上的尴尬表情,這才向房客解釋,本旅館為答謝老顧客,聯合安氏集團搞了個幸運雙色球抽獎活動,凡是老顧客都可參加。
一等獎是一輛奔馳商務車。
二等獎十萬現金。
三等獎五萬現金。
四等獎一萬現金。
參與獎一套防脫發洗發水。
財神轉着手中的文玩核桃,樂呵呵道:“只有老顧客才有這個福利,只需兩塊錢便可參與,兩位可試一下手氣。”
王光偉從兜裏掏出鄒巴巴兩塊錢剛要上前,被王展拽住胳膊,“天上不會掉餡餅,尤其這種送上門的,不定有什麽陷阱等着呢。”
說完擡頭看将小屋子擠滿的一堆人,當即送客,“好走不送。”
錢多多放軟語氣,勸着,“大哥伯伯你們試一試手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指着身邊的安易道:“這是安氏集團的總裁,日行一善,結善散財,不會坑你們的。”
元寶也在一旁附和,奶聲奶氣道:“兩塊錢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哥哥伯伯支持一下,筆芯哦。”
王光偉将兩塊錢放到元寶高舉的玻璃箱上,“多可愛,不就兩塊錢麽,看小朋友的份上買一個。”
“請選個球吧。”錢多多指着透明箱子裏的無數小球。
“随便一個吧,你們替我拿一個出來就行。”王光偉很随緣。
元寶仰頭,“那我替伯伯選一個吧。”
“中。”
元寶的小肥手伸進玻璃箱頂端的小口,小肉手在箱內一陣扒拉,挑了個金色小球掏出來,遞給王光偉。
王展見人買了,他從兜裏掏出兩個一元鋼镚,就當買個清靜。
他大手伸進玻璃箱,随手捏了個銀球出來。
塑料的,一捏就破,裏頭卷着一張印着楷體字的紅色小卡片。
“參與獎。”他低頭念着上頭的字。
安易将手中的大背包拉鏈打開,掏出一套防脫發洗發水遞給他,“恭喜您中了參與獎。”
王展楞了下,接過,沖一屋子人呵呵一笑,“呀,占便宜了啊,真給我就收了啊。”
財神看走去桌邊倒水的王光偉,“這位兄弟,你的球捏開看看。”
“有空獎麽。”王光偉問。
“有,這麽多球只有一個是空的。”
王光偉往幾個一次性紙杯裏頭挨個倒水,“我女兒說我是苦逼命,這輩子不會中獎,也确實從沒中過獎,我估計唯一一個空球在我這。”他指着剛放在桌上的小金球說。
錢多多笑,“你女兒怕您亂花錢買彩票才這麽說的吧。”
王光偉将杯中水挨個端給在場每一個人,“還真是,有一年有個瞎子給我算命,說我命中帶偏財,我去鎮上買了好幾百彩票,還有雙色球刮刮樂什麽的,期待中獎,結果一分錢沒中。”
“那就捏開看看吧,再不打開我們就走了,幸運雙色球有效期只有24小時哦。”財神喝一口紙杯裏的溫水。
王光偉笑着說好,去拿放在桌上的小金球,不慎碰到桌角,桌子一晃,小金球咕嚕嚕滾到床底下。
王光偉盯着床板,也不期待什麽,“呀,這是不讓我中獎的意思的,天意啊,算了,就當買了個空球吧。”
財神端着杯子往外走,上趕着送財都往外推,“真是待不下去了,看得我上火,啥時候心情好将小球找出來。”
衆人看財神走了,跟着走出去。
走廊裏的錢多多感嘆:“好事多磨,果真應了那句話,好事多磨。”
安易猜測:“瞧那憨憨勁,不會真不要那小球了吧。”
錢多多一眼跟在一旁的景月,“退房時,你問下那個小球,他要沒從床底下扒拉出來,你一定要提醒并且監督他将小球拿出來啊。他要不同意,你就……扣他房費。”
景月:“……好吧,不過我實在不懂,你們搞慈善搞到我表哥開的小破旅館,這裏入住的都是窮人,不能給你們安氏集團打gg的。”
“能給這個旅館打gg就好。”錢多多從元寶手中抱過玻璃箱,“還有哪個房間是老顧客。”
三間客房敲完,又送出去三套洗發水。
四人組向景月道別,景月将人送出門,暧昧眼神盯着錢多多和安易看,“你們能破鏡重圓,請飯啊。”
“必須的,你也會找到你的真命天子的。”錢多多說。
安易拉開停在旅館旁邊的商務車車門,将財神元寶送進車廂,回頭沖景月一笑,“我們公司下個月有單身派對,到時候讓多多接你去參加,說不定有驚喜。”
“真的麽,我這種女屌也可以參加白領精英part。”
“不要妄自菲薄,當然可以。”錢多多給人打氣。
閨蜜上車時,景月突然問:“裏頭真有一二三四等獎?”
錢多多沒說話,沖她擠擠眼。
車子馳往春江錦上,後座的財神問安易司機,“無邪鏡裏瞧見他們倆人腦門上的灰氣了沒。”
安易點點頭,“看得清清的。”
王展王光偉喝了半宿悶酒,打算第二天早上先回老家。
王展好歹拿了些錢,回去将錢給大家分一分。王光偉心裏清楚表哥應該不會痛快還她錢,與其這樣拖着耗着,還不如回老家想辦法給女兒籌學費。
晚上女兒來了一通電話,他讓女兒放心,學費沒有問題,下星期就能湊上。女兒甜甜脆脆說謝謝老爸時,他覺得格外心酸。
老來得女,卻不能給女兒提供良好的物質生活,就連現在女兒的學費也湊不齊,心裏覺得十分對不住懂事乖巧的女兒。
他輾轉反側睡不着,從不抽煙的他抽了小半盒煙。想到家裏還有一頭牛能賣,妻子陪嫁的一套金首飾也值點錢。四萬的學費,砸鍋賣鐵也得湊上。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相繼醒來,王光偉去洗手間,王展尿急,去了走廊轉角的公共廁所,回來時,手裏拎着個破墩布。
王光偉疊着被子,“要給人墩地還是咋地。”
王展半跪,墩布伸到床底下,“昨天那個小金球我給你扒拉出來,走前還能跟前臺那領一套洗發水,昨天我用了洗發水挺好用,比村頭的小賣部裏的好用多了。”
景月在一樓墩地,王展王光偉從二樓下來。
“要退房是麽。”她擡頭問。
王光偉欲言又止,手裏緊緊攥着被捏開的小金球,還有一張印着三等獎的紅卡片,“那個,昨天的雙色球獎,是真的麽。”
他将卡片拿給景月看。
接到景月電話後的一個小時,四人組重返實惠旅館。
客房內,王展王光偉一人坐一個床鋪,雙手搭雙腿上,跟開重要會議似得,坐得板正,一臉嚴肅。
兩人的認真樣逗笑了錢多多。
安易将五萬現金放到桌上,“正好五萬,你可以點點。”
王光偉不敢置信拿起一沓錢看了會,對一旁擺一張同款不敢置信臉的王展說:“真錢。”
錢多多元寶當場呲禮花炮,恭喜王伯伯中獎。
財神樂呵呵道:“既然領了獎金,咱們有緣再見。”
幾人出了旅館大門,王光偉急匆匆追出來,頂着一腦門的汗說:“那個,真的沒有陷阱。”
錢多多笑,“真的沒有,王伯伯是您幸運,這筆錢可以自由支配。”
王光偉很激動,本想跟錢多多握手表示感謝,但考慮到人家是女孩子,轉而抓住站在一旁的財神的手,使勁握了握。
“……多謝你們了,要不,我請你們吃飯。”
安易婉拒,“謝伯伯好意,我們要急着去下一個目的地做慈善活動,再見,祝王伯伯好運。”
財神将手從對方手裏抽回來,意味深長笑笑。
王展聽了安易的話,追出門,對着發動的車子喊:“下次去哪,透露一下呗,我還想買個球……”
景月站在門口,腸子悔青了,喃喃着,“誰知道他們玩真的,要知道,昨天我也買個球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