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行
第15章 :夜行
一聲“砰”的脆響,五顏六色的臺球自桌上散布開來,串子的出杆既穩而準,其中兩個球直直掉入了桌邊的網兜。
“你不能悠着點?”宋宇不滿地直起身,他擦了擦球杆,看着不遠處的一個黃色的球,俯下身再次瞄準。
篤得一聲,球杆往前一抻,黃球應聲而滾,眼看就要進洞,卻又在恰到好處的位置偏離了預想的軌道,在離網兜一步之遙的位置緩緩停住。他原本和串子的水平旗鼓相當,但今天打了半天一球都沒進,這不能不讓他感到惱火。
串子在一旁看的明明白白,他坐在桌上笑道,“宇哥,打這玩意就講一個心态,你今天心裏有事,想以快打快,趴下之前都沒想好該打哪個。思路不對。”
自從來了臺球廳上班之後,串子如魚得水,他嘴又甜技術又好,找他陪練的很多。今天恰逢周末晚上,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幾張桌子來回跑。
“你閉嘴吧。”宋宇制止了串子的評價。他今晚借去夜市擺攤為由從家裏溜出,又怕侯鎮林疑心病發作去夜市看自己,所以總是心神不寧,雖然心裏承認串子的說法,但嘴上不認慫,“我思路對的很,是你一直幹擾我,你走。”說完再次俯下身瞄準了黃球。
串子笑而不語地點上煙,冷眼旁觀。正在這時,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連忙回過頭,見來人是臺球廳的店長,便把煙從嘴裏拿開。
店長湊上來耳語兩句,指了指聚精會神瞄準的宋宇,意思是讓串子轉達。串子低頭看了看宋宇,看他這球仿佛勢在必得,自己要是在這個節骨眼打擾了他,還得再背鍋,于是拿起桌上的煙道,“我先出去看看。”
宋宇此時已經有點疲勞,雖然屢戰屢敗,但依舊堅信下一球非進不可。他挺起腰喘了口氣,順便整理思路,反思了前面的幾球為什麽沒進,力道是太重還是太輕等等,然後再次俯下身。
串子很快從店外回來,他看宋宇像只狩獵的大貓一樣俯着身子瞄準,碰也不敢碰他,只能在旁邊低聲吆喝,“麻子他們已經到樓下了。”
砰!
只見那顆黃球打着轉,滾到桌邊,接着一個回旋,穩穩當當砸進了網兜裏。
“哎呀痛快!”宋宇如釋重負般直起腰,朝天吐了口氣,對串子笑道,“所以說是你幹擾了我,你一走我百發百中!”說完他拿起衣服一路,小跑往店外沖去。
晚風有些微涼,宋宇打了個噴嚏,披上外套。逆着路燈的光,他看見穿着保安制服的麻遠和巴吐爾兩人從馬路對面走來。他沒有迎上去,而是沖着臺球廳前方的一處飯店點了點下巴,示意二人往那個方向走。
這家小飯店有兩層,二樓是包廂。老板看見熟客來了,将幾人請到樓上的最裏面那間,宋宇進去之後,又警惕地往樓下看了一遍,确定沒有可疑的人才回到包廂把門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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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亮沒事。”見宋宇關上門,麻遠開始交代情況,“盯梢的兄弟說,他們開去光明了。”
宋宇趕緊問,“寶玉呢?”
話音未落,包廂外就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宋宇一扭頭,看見寶玉一轱辘從門外鑽了進來。他神色略顯疲憊,顯然也是一頓奔波。宋宇一把抓起寶玉扛在肩上,扛到凳子上放下。
幾人點了一打啤酒,四個幹鍋,幾盤烤串。
“我先敬你們,”宋宇打開一瓶啤酒挨個倒進塑料杯裏,“謝謝幫忙。”
三人一飲而盡,唯獨寶玉不太能喝,稍微嗆了兩口。
麻遠率先開口道,“上回收賬的時候被人追,你沒讓咱們去頂。這回舉手之勞,大夥兒互幫互助。”
“蘇朝晖沒受傷吧?”宋宇喝了口酒問。
“沒有,”寶玉喝光了一整壺的茶,他砸咂嘴道,“我蹲在樹上等了一夜,就是那狼狗快把我吓死了!”說到這裏,他有些遺憾地攤了攤手,“哪個閑的沒事幹的,神經,把菜壇子放在窗戶邊,不然小亮已經跑掉了。”
“你帶他逃這事怎麽不跟我商量?別他沒事,你出事了。”宋宇責備寶玉。
“你那兩天都沒來,我以為你被侯爺關了。”寶玉扒着米飯道,“我看小亮一直想走,想趁着樓裏人少給他送走得了,章總逮着他能有什麽好事呢?雖然我認識他的時間不長,不過我覺得他心眼挺好的,每次吃飯都把肉讓給我。”
宋宇吃着菜道,“串子雖然老辣,但性子太冷不愛擔責任;興旺雖然熱情,但話有點多守不住秘密;你看着傻乎,其實能藏事,我才讓你顧着他。”說到興旺,宋宇的眼神暗淡了些,他拿過一個羊腿啃了半晌,又對麻遠和巴吐爾道,“這兩天樓裏調人,我故意沒去的。我不想跟蘇朝晖碰面,萬一他咬上我,把自己老底洩了,侯鎮林知道了他就活不了了。那咱白忙呗不是。”
“外人一個,折騰他幹啥,”麻遠啧啧嘆道,“盯梢的說,車是停在騰飛汽修店旁的一個巷子門口,裏面出來一男一女,把小兄弟帶過去了。”
宋宇又問,“一路上啥事沒有?”
“應該啥事沒有。”麻遠道,“那孩子特老實。”
宋宇笑道,“他還挺能忍的,這點好啊,沉得住氣,不像我,我當年在鄉下要能沉得住氣,也能稍微少受點罪。”
巴吐爾問,“我聽說光明那邊很亂,騰飛都是搞黑油的,那幫人不是好東西。”
“這個到此為止,後面的事情你們都別管了,我正好也要出去辦事,我想辦法吧。”宋宇指着麻遠和巴吐爾笑道,“你倆躲債的老實點,別折騰。”
快到十點的時候,宋宇先回去了,他跟侯鎮林說十點半到家,以往晚了就會被當犯人一樣審一夜。他站起來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張名片和兩百塊錢遞給寶玉,“左輪給你找了個廚師在外地。你跟他學個手藝,嘴甜點,皮厚點,我有時間去找你。”
從商業街騎車到侯鎮林所住的老小區要二十分鐘。他忙的時候就住在這邊,經常半夜還要接電話,怕溫代代跟他吵架,就沒回她那邊住。
宋宇把車騎進小區,到樓下的時候往上面看了一眼。只有侯鎮林的卧室亮着一盞昏黃的燈,其他都是黑燈瞎火。看樣子人是快睡着了,宋宇将車停在樓下的牆邊,用雨布蓋起來。他的手腳放得很輕,盡量不發出聲音,然後掏出鑰匙慢慢把門打開。
客廳裏一片漆黑,他擡手摸到牆上的燈燈開關,一轉身看見侯鎮林穿着睡袍無聲無息地坐在黑暗裏。
“操你…”
冷不丁看見沙發上的人,宋宇吓地跳了起來,看見侯鎮林,又生生把後面兩個髒字吞了回去。侯鎮林夜裏不開燈地坐在客廳等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也不是誠心吓人,就是要麽在想事,要麽他懶得開燈。
見他神情和平時沒什麽兩樣,宋宇拍了拍心口無奈道,“老爺啊,你就不能稍微出點聲?”
白織燈的光将屋內照的雪亮,侯鎮林微微眯着眼,像一只在打盹的蟒蛇,“去哪了?”
“擺攤兒,”宋宇若無其事地将鑰匙擱在門邊,一臉無辜,“沒告訴你嗎?是我忘性大還是你忘性大?哎呀,周末夜市生意可好!”
侯鎮林的聲音有些啞,好像很久沒講話,又好像講了很久的話,“賣了多少?賣了什麽?”
“百把塊,賣的都是小孩看的書。”宋宇把錢從口袋裏掏出來,指了指門外的三輪,“怎麽的,你要查查不要?”
侯鎮林站起來走向宋宇,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宇晚上沒太喝酒,煙也沒抽,因此不怵,抖着腿讓他随便看。實際上心裏是有一點緊張的,生怕侯鎮林像上次那樣找人跟了自己一早上,或像天橋下那次一樣暗中觀察。但轉念一想,今晚自己去的小包廂位置隐蔽,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能聽見,即便真有盯梢也挖不到什麽确切消息,看起來就是普通的聚餐。
“不查?那我去睡了。”宋宇打了個哈欠,也不管侯鎮林還有沒有其他事,自己赤着腳就往樓上跑。
直到聽見侯鎮林關上自己房間的門,宋宇才再次從房間出來。他蹑手蹑腳地走進對面的書房,從櫃子裏搬出厚厚的一摞賬本,又悄無聲息潛回自己的房間,将門鎖上。
賬本裏記錄的都是侯鎮林名下的産業,他在這方面非常保守,即使當時已經有了 98 臺式電腦,但還是堅持存一套手寫的在家裏。
宋宇把賬本挨個兒翻了一遍,找到眼睛發花,也只找到華詠下面有一家火鍋店開在光明。顯然光明這個地方不是侯鎮林的業務範圍。不過那家火鍋店他也知道,是侯鎮林的親戚在打理,章立文怎麽也不可能把蘇朝晖送給侯家人吧。這麽看來,章立文應該是動了額外的人際網,多辦就是他平時瞞着侯鎮林偷偷幹的黑中介。
宋宇将賬本按照原來的次序擺好,悄悄抱回了書房。
他打算去騰飛汽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