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針鋒
第33章 :針鋒
五哥沒有進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帶着蘇朝晖去了離人群較遠的電話室。
一打開門,蘇朝晖就看見裏面還坐着四名高大健碩的男人,他認識這幾人,是專門分管男寝紀律的老員工。
見五哥進屋,幾人紛紛起身,蘇朝晖當即感受到了強烈的壓迫感,他還是逐漸緊張起來。
“五哥,您找我?”蘇朝晖問,“是要跟我說啥事?”
五哥訓話時,習慣性地端着玻璃茶杯。只見他吸了口茶,蓋上杯蓋,坐到凳子上問,“你昨晚怎麽睡的?”
這個問題在意料之中,五哥這麽問,就是他掌握了某些情況。蘇朝晖如是答,“九妹說我一個人在房間不安全,讓我在她那借宿的。”
哪知,話音剛落,啪的一個耳光狠狠甩在他的左臉,霎時間,鼻腔裏的血如絲線般緩緩溢了出來。
蘇朝晖雖然有所準備,但這冷不丁的一耳光還是把他打得發懵,他感到腦內嗡嗡作響,喉嚨泛着腥甜的血氣。
“他還在裝。”一旁的那黑粗漢子捋起袖口,正要再打,卻被五哥出聲制止。
五哥坐直身子,黃瘦的臉上森寒漸起,“小亮,是你要求去,還是她請你去的?”對于這裏混亂的男女關系,他再清楚不過,剛一得知此消息,就想到了最髒的事。
蘇朝晖被打的頭暈眼花,沒聽清他問什麽,他恍惚着要擡手去擦鼻腔裏的血,緊接着感到雙肩被死死壓住,雙腿随即傳來一陣劇痛。
“呃…”他一個趔趄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問你!是你要求去的?還是她邀請你去的?”五哥狠狠地拍着牆壁,他是個要面子的人,尤其在男人功能“不行”的情況下,對另一半的貞潔更是有近乎魔怔的執着,別的事都可以緩,這件事不能。
蘇朝晖忍着臉上火辣辣的疼,直言,“她讓我留在那裏。”他吞了口血沫,“我就在牆角睡了一晚,我太累了,沾床就睡了,醒了都八九點了,晨會都沒去。不信您叫九妹來,您問她。”
五哥見他神态鎮定,言辭有據,面對暴力威脅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怯懦和恐懼,只當他是有人撐了腰,所以才這麽硬氣,于是更加篤信自己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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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亮,”五哥蹲在蘇朝晖面前,“你以為靠了九妹就有人撐腰?我告訴你,這裏所有的信息都是彙總到我這,你的小動作,我會不知道?還是你覺得我忙,不追究嗎?你這點小聰明,都是我初出茅廬時玩剩下的。”
蘇朝晖搖頭道,“哥,我不明白您說什麽,但我可以保證,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越是鎮定,對五哥來講就越像是挑釁。
“你不明白嗎,”五哥籲了一口氣,往茶杯中邊兌水邊道,“那你悟性不行,需要旁人幫你激發一下。”
他朝旁邊的大個子揮揮手,那人一點頭,從牆邊的紙箱裏拿出一節粗竹竿。
蘇朝晖心中一涼,他看着那人拿着竹竿逼近自己,繞至身後,将竹竿橫在他腳踝的關節處,那個血管密集,筋骨脆弱的位置。
身後兩人一看就是常幹這事,他們一邊一個,踩住竹竿兩端,狠狠碾壓下去。
“呃,啊——!”
蘇朝晖痛徹心扉,失聲慘呼,冷汗如瀑布般淌落。
五哥眼疾手快,立刻拿了塊毛巾,塞在他口中。
蘇朝晖感覺自己快虛脫了,身後兩人又将他拎起來,喝令他站直。他感覺自己的腿都已經碎掉了,根本站不直,那兩個人就猛地踢他的腿肚,一次比一次使勁,毫無憐憫之心。
五哥看着蘇朝晖緊鎖的眉頭,油然而生一種掌控生殺大權的滿足,他氣稍微消了點,于是示意二人松手,把蘇朝晖丢在地上。
“講實話,”五哥摘下蘇朝晖口中的毛巾,看他顫抖着如秋風落葉,“我也是男人,我知道邪火攻心在所難免,能理解。”他吸了口茶,臉色忽然一變,“但要自己管理好!別跟個畜生一樣!見到雌的就知道發情!”
“五哥…”蘇朝晖滿臉冷汗,他掙紮了幾下無法站立,只能伏在地上,道,“你和九妹對我關照有加,就算要我死,我也沒話可說。我做過的事,我一定會認,我沒有做,你們逼我認,也是浪費時間,我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你們這樣為我費心費時,讓我過意不去。”
“你還挺伶牙俐齒。”五哥的怒火在胸中逐漸沸騰至極點,他着牆角的開水瓶,揣摩起更嚴厲的責罰。
屋內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五哥品着茶,打量着地上的蘇朝晖。他們一個居高臨下,虎視眈眈,一個單薄消瘦,傷痕累累。
然而五哥非常清楚,這間屋裏真正占上風的,是這個蜷縮在自己腳下的人,他所碾壓的,是自己靈魂深處最脆弱最矜貴的尊嚴。
五哥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的目光緩緩看向茶杯堅硬的底座,繼而瞟向蘇朝晖——
正在這時,一陣鑰匙的叮當聲,房間的門被人打開。
“伍來貴,找你半天了,你鎖門幹什…?”
九妹進到屋內,一看見狼藉的情境,頓時恍然大悟,“我說呢,大中午的,你非讓我出去接人!敢情好,是你要整我的人?!”
五哥轉向身後,囑咐那四名漢子,“出去管好紀律,別讓人靠近這裏,我不讓進不許進。”
待四人一走,五哥忽然雙眼暴凸,他沖着九妹,瘋了般張牙舞爪地狂撲上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整個人都頂到了牆上:“賤人!婊子!蕩婦!狗日的!”他語無倫次地罵着髒詞,瘋狂搖晃着九妹瘦弱的身軀,“你給我說清楚!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你的人!你們昨晚幹了什麽!告訴我!”
九妹被五哥掐得臉色脹紫,兩眼翻白,舌頭伸得老長,她感覺自己要被晃散架了,卻求助不能,只能兩腿亂蹬,喉嚨裏發出模糊的咯咯聲。
“五哥,快住手!”蘇朝晖掙紮着,忍着疼站起身來,他上前扒開五哥的手,“再不住手出人命了!”
“滾開!”五哥将蘇朝晖頂到一旁,同時也将九妹松開,他整整衣領,重重喘着粗氣。
九妹癱坐在地,她經過激烈的掙紮,已面貌扭曲,頭發淩亂,衣衫不整,只能大口呼吸,邊喘邊哭:“伍來貴,你吃錯了什麽藥…小亮是我招的…工作是我帶的…不是我的人,難道是你的?你這是什麽道理?你憑什麽猜疑我?你又有什麽證據?你昨晚又去幹什麽去了?你敢說實話嗎?”
她越哭越兇,五體投地,捶胸頓足,“老天阿!你睜開眼吧!你告訴我!我做了什麽孽!攤上他這個掃把星,我冤啊!我的爹啊!娘啊!娘親啊!你在天之靈,看看你女兒受的罪啊!”
“你…”五哥看着九妹哭天搶地,心裏反而燃起一絲竊喜,“你們真沒幹什麽?”他伸出手将九妹扶起來。
九妹卻将他推開,“幹什麽?幹你祖宗!”她胡亂撥開臉上的頭發,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罵,“真是關門夾着吊!巧了!告訴你!你昨晚幹什麽了!我就幹什麽了!”
“姐,五哥,不是啊!”蘇朝晖瘸着腿站起來,“別再賭氣了!是我做事沒分寸,你們怎麽罰我我都我認。但我也要實事求是,昨晚什麽都沒有,到底是誰說的,我們對峙好不好?”
九妹抹了把鼻涕,拉開蘇朝晖,又道,“好,對峙。伍來貴,你把晴晴叫來。”
五哥一愣,“幹什麽?她去百貨商場買會議用的彩紙了。”
“行了吧你。”九妹冷笑,“我挺心疼她的,明明在床上沒有任何感覺,還要嗷嗷叫着逗你開心,可惜了她大好年華,居然賠在你這種人身上。”
這話字字誅心,五哥滿臉漲紅,一言不發。
蘇朝晖一直盯着五哥的手,見他好幾次抓住桌上的玻璃水杯,攥緊半天,卻又松開。
九妹不依不饒,“我這人直的很,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若我找了旁人,也不因為別的,就因為你不行。”
“汪小雁!”五哥一把抄起桌上的玻璃水杯,“欺人太甚!”
九妹輕蔑一笑,“又來了,又來了,吓唬誰呢?來,往我頭上打,打啊!”
“你以為我不敢?”五哥在外人跟前丢進顏面,他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将杯子砸過去——
丁零零!
不知誰的手機鈴聲赫然大作,屋內三人渾身一震,紛紛從激動的情緒中抽身。
“喂老楊,”五哥收起癫狂的情緒,回到冰冷的聲音,“你在哪?”
在電話那頭,老楊的聲音卻罕見地發着抖,“華詠,華詠集團,你知道嗎?”
“華詠我當然知道,”五哥輕描淡寫,“十佳企業啊,老總叫侯,侯什麽林?上過電視,怎麽,要投資我嗎,哈哈。”
蘇朝晖心裏咯噔一聲。
“家駒,不是,”老楊上氣不接下氣,不知在何處狂奔,“他叫宋宇!他是侯鎮林的兒子!我的老天爺!放人!快他媽放人吧!”
五哥的手機掉在地上,電池都摔了出來。
華詠集團,侯鎮林,出了名的玉面修羅。
“怎麽了?”九妹抹了抹臉,湊上去問,“華詠怎麽了?”
五哥呆若木雞地靠在牆上,整個人像被抽幹了空氣。
蘇朝晖看着他的樣子,想起那個幾天前還在演講臺上神采奕奕,意氣風發的他,轉瞬間就被澆滅了所有氣勢,眼神和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晦暗下去,整個人好像只剩下一層皮囊。
“你說話啊!”九妹催促。
“麻煩了,惹麻煩了,”他癱坐在地,喃喃自語,“家駒是侯鎮林的兒子…我們,我們完了…”
此話一出,九妹和蘇朝晖也同時震驚。當然這緣由各不相同,九妹驚的是惹了道上人,蘇朝晖驚的是他們查人的速度。
“別急,”蘇朝晖道,“我們去好好跟他道歉,他提什麽要求,我們就滿足他什麽要求。将功補過。他們肯定講道理的!”
“小亮!你懂什麽!”九妹語調急促,“還講道理?他們有槍的!”
五哥兩眼無神,嘴唇哆嗦,他踉跄着撲倒九妹身旁,哭道,“怎麽辦,我怎麽辦…”
“能怎麽辦?”九妹看他這窩囊相,更是上火,“我去放人!下跪道歉!再給他爺倆磕一百個響頭!求大人不記小人過!賠上我全部家當,換咱們兩條賤命!”
“不許去!”五哥哀嚎一聲,攥着九妹的衣袖,“後天就是表彰大會了,我長這麽大,從來沒受過表彰,這是第一次,把會開完再計劃,好不好?”
“你那總經理的名頭,要帶進骨灰盒裏?你以為人家華詠是吃素?說不定人家已經在找兒子的路上了,與其等他血洗新馬,不如我們先把頭端着送過去!”
九妹扶起蘇朝晖,拿過桌上的鑰匙就往外走。
“別走!”這回輪到五哥堵門口了,他雙手合十央求,“再等等,再等等。等會開完,一切塵埃落定,我就有辦法了。”他抱住九妹的胳膊,“你給我兩天的時間吧,就兩天都不行?他餓兩天,也死不了,熬過這兩天,讓我請他吃滿漢全席,讓我跟他下跪,喊他爺爺,我沒有二話。”
九妹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老五,你再不讓,我就喊,喊到所有的人都聽見,聽見你得罪了大老板,還虐待新員工,婚內搞外遇,騙小姑娘,硬不起來,天天吃壯陽藥!”
“不要!”五哥緩緩起身,絕望地搓着臉,“我讓,我讓,你別說了。”
他緩緩站起來,像個機器人一樣走到凳子前,一口一口,緩慢地喝着杯中的水。
“小亮,我們走。”九妹的手搭上了門闩。
嘭——!
玻璃碎片散落滿地,室內一片死寂。
九妹應聲倒地,五哥猙獰的臉出現在她的身後。
“九妹!”蘇朝晖大驚失色,他看着五哥,看那手中的茶杯只剩半截,杯底沾着黏膩的血。
“我他媽說了再等等!你他媽的非要逼我!”五哥徹底崩潰,在九妹身邊又踢又踹。
九妹像個無聲的沙袋一樣,無聲地晃動,唯有鮮血汨汨,從她的發間流出。
五哥踢打一陣,忽然停滞,他擡起頭,目光轉向蘇朝晖。
蘇朝晖頭頂一涼,條件反射般跳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五哥手臂,“哥!聽我一句!聽我一句!不要聲張!一切等到會後再說!”
這二字仿佛強力鎮定劑。五哥真的冷靜下來,他放下杯子,點頭如搗蒜,“對對,開完會,開完會。”他呆呆地重複。
蘇朝晖蹲下身,試探了九妹的呼吸,活着。他微微松了口氣,準備開門,讓那門外四個大漢進來收拾殘局,自己好悄然撤出。
“五哥,家駒的事你考慮…”就在此刻,老楊嗚嗚喳喳擠進屋內,看見這驚心一幕,頓時兩腿一軟,好在他也是見過事的老員工,勉強能扶牆而入。
“怎麽了?”老楊看向蘇朝晖,看他臉頰青紫,也挂了彩,“你怎麽回事?”
蘇朝晖道,“五哥找我問話,我沒事,九妹她…”
“她非要逼我!”五哥指着九妹,“她逼我!她非要現在放走家駒,我說等會後,我親自道歉,她非不聽!她一心要跟我作對!”
“那你也不能這樣啊!”老楊面對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大腦運轉也變得艱難,他檢查了九妹的傷口,又道,“家駒的事不簡單,我認為要馬上向他道歉。”
五哥依舊堅持,“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裏我說了算。”
“先把九妹送醫院去。”蘇朝晖抹幹淨臉上的血,“其他的你們商量,我先出去了。”
午後的走廊上,依舊放着吵人的流行歌,員工們打牌的打牌,做游戲的做游戲,鬧鬧哄哄,嘻嘻哈哈,絲毫沒察覺某處那場驚天動地的決絕紛争。
“小亮哥… ”中午一桌吃飯的女孩看見蘇朝晖正步履蹒跚地往裏走,想要追上去問他,卻被身旁的老員工扣下。
蘇朝晖一瘸一拐回到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