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景小樓的這一晚睡得并不安穩。各種不可名狀的怪物充滿夢境，祂們在他左右兩邊排成兩列，發出嘶吼聲。景小樓拼命地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停下，只有周遭無盡的恐懼陪伴着他。

“……小樓，小樓？”

艾利安的聲音讓景小樓猛地驚醒，回過神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起床換好衣服坐在餐桌旁了。

“你還好嗎？”艾利安放了杯熱牛奶在景小樓面前，“又做噩夢了？”

“呃，嗯。”景小樓盯着牛奶上的泡泡，算是承認了。

他當然會睡不好，不過，這跟艾利安和他那些克蘇魯題材的畫作無關，他會睡不好覺，只是因為今天他要到公司去。

到公司去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景小樓必須提前一小時下樓，先坐公交，再乘地鐵，最後還要和樓裏其他公司的上班族一起擠電梯才行。而過程中他遇見的人們，很多都會偷看他，帶着那種躍躍欲試想搭讪的眼神，就好像他是某個大難不死的男孩那樣（哈利-波特）。

景小樓很不喜歡和人打交道，這也是他選擇在家辦公的原因。

但現在，因為他那個奇怪的新老板，凱洛斯，他必須走出他溫馨的小家，到大街上去，到公司裏去，比他每周要進行的采購行動還要讨厭。

“是凱洛斯讓你困擾了嗎。”見景小樓心事重重的樣子，艾利安開口問道，“別太在意，小樓，如果他刁難你，你直接走。”

“……嗯，謝謝。”景小樓沒有解釋太多，把一切都推到凱洛斯頭上能讓事情簡單很多。

景小樓喝了口牛奶，這時水燒開了，他拿着杯子起身去沖咖啡。

“這樣吧，小樓，你再去休息半小時，過會兒我開車送你去。”艾利安跟了過去，他靠在碗櫥上提議道。

嗯？他有車？

景小樓低頭用勺子攪着咖啡，“你——”

“別動。”

就在他偏頭看向艾利安準備發問的那刻，艾利安突然湊了過來。兩人的距離被拉得非常近，景小樓手上一頓，真的定在了當場。

他能感覺到艾利安正在俯身靠近他，溫熱的鼻息打在他側臉，稍長的金色發絲垂在他眼前，他甚至能聞到艾利安須後水的味道，有着檸檬和薄荷的清香。

景小樓感覺自己的側臉在燃燒，“怎，怎麽……”

“你這裏——”艾利安用拇指輕輕撚過景小樓的嘴角，那裏有剛剛殘留的牛奶，“現在可以了。”

“哦，奧，謝、謝謝。”景小樓沒敢看艾利安，他拿着自己的咖啡快步回到餐桌上。

換了話題換個話題換個話題！他想。

“你——買了車嗎？”景小樓問。

“對，這樣會方便點。”艾利安也跟着坐回來，“不是什麽好車，我只希望它能上路就行，等我要離開時也好出手。小樓你不介意吧？”

“怎麽會。”景小樓給了艾利安一個有點倉促的笑，“我還想問，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你……”

“一點也不麻煩。”艾利安單手拖着下巴，微笑着柔和地注視着景小樓，“剛好我要去趟證券交易中心，而且，我喜歡照顧你，那是種享受，你就像小貓——”

景小樓差點把咖啡喝到鼻子裏，他盯着桌子的紋路，大腦一片空白，後面的話也沒再聽見了。

窗外有小鳥叽叽喳喳。

……

快到8點30分的時候，景小樓和艾利安兩人下了樓，由于老式小區車位不太多，艾利安的車只能停在外面。

“就是它了。”艾利安掏出車鑰匙，一亮黑色的轎車的車燈閃了閃。

景小樓對車沒什麽研究，但他也知道，眼前這個有着三叉星車标的車絕對不是像艾利安說的那樣不是什麽好車。

看來艾利安的身家比景小樓想的還要深厚些。

景小樓想了想，拒絕了艾利安副駕駛的邀請，坐在了後排。艾利安沒說什麽，但通過後視鏡，景小樓覺得他是有些遺憾的。

艾利安向景小樓要了公司地址導航過去，在打着火的那刻，車載廣播響了起來：

【……近日人口流動大，我市已有多起入室盜竊案件發生，劇目擊者稱，其中有名嫌疑人疑似存在精神方面疾病，請廣大聽友多加小心，鎖死門窗，必要時撥打110。】

剛開始景小樓并沒有太在意，直到廣播裏提到嫌疑人疑似有精神疾病，他立刻想到了那天他遇上的那個怪人。

或許他就是那個嫌疑犯。

景小樓不免開始擔心，要是他再出現，他該怎麽辦？

“別害怕，小樓。”艾利安仿佛能看透景小樓的內心，他關掉廣播，透過後視鏡對着景小樓微笑，“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這話說的有點奇怪，景小樓自覺他們應該還沒熟悉到那麽親近的地步，所以沒接這話，只是對艾利安短促的笑了下。

“你有想聽的嗎？”艾利安問。

景小樓搖搖頭。

艾利安在中控臺上操作了幾下，一首頗為歡快的古典鋼琴樂響起，他看向景小樓：“可以嗎？”

景小樓點點頭。

艾利安臉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他在駕駛位上坐好，發動了車子。

在《小狗圓舞曲》的伴奏聲中，景小樓的姿勢逐漸由局促的乖巧放松下來，他看着窗外逐漸向後遠去的景色，眼神劃過那些樹和行人來到了後視鏡上。

艾利安在專注開車。

景小樓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所有的，從今天早上到現在，親昵的動作，意味不明的話，還有送他去公司，艾利安幹嘛要對他這麽好？他的意思是，這顯然已經超越了房東和房客的友好關系，不是嗎？

艾利安很優秀，樣貌出衆，有錢，還有很好的工作，性格也溫柔，雖說是英國人，但景小樓想，像他這樣的人，到哪裏應該都不缺愛慕者。

可他為什麽……

是——自己想多了？

還是說別有所求？

想了一路，景小樓也沒得出答案來。車到達了目的地，景小樓和艾利安道別，下了車。

“幾點接你？”艾利安落下車窗問。

“呃，不用了。”景小樓拒絕道，“今天非常規，我不知道幾點結束。”

艾利安沒再強求。

“一起吃晚餐？”他又問，“今天我可以在家給你做。”

景小樓愣了下，有點意外，但沒拒絕。

“有什麽忌口？”艾利安問。

“……我不吃香菜和洋蔥。”景小樓說，“其他的沒有。”

“Got it。”

說實話，景小樓有點好奇艾利安會做什麽，畢竟人人都說英國是美食荒漠。有那麽一瞬間，景小樓想到了某個名為“仰望星空派”的黑暗料理。

他誠懇地希望艾利安不要用這個給他“驚喜”。

突然，景小樓想到什麽，走了兩步後他折返回到駕駛室旁，招招手示意還有話要說。艾利安正要走，見景小樓回來，再次把車窗落下。

“怎麽了，小樓？”

“只是——”景小樓微微彎腰，把認真的看向艾利安藍色的眼睛，“我得提前告訴你，艾利安。”

“是什麽，你說。”

景小樓抿了下嘴，說道：“我很感謝你幫我的一切，真的，但是，我想你應該知道，無論你對我有多好，我都不會給你減免租金的。”

啊。

艾利安愣住了，随後他笑起來。

風把景小樓的頭發吹亂，剛好遮住景小樓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他伸手去撥，但艾利安趕在他之前伸了手，幫他把眼前的亂發別在耳後。

“你真可愛，小樓。”他笑着說，“放心，我做這些不是要你減少租金，那是投機分子會幹的事，我會這麽做僅僅只是因為你，沒有別的。”

天，他們這些外國人。

景小樓感覺臉又燒起來了，他‘嗖’的直起身，略顯僵硬笑笑，對艾利安揮手，小聲說：“那、那好，呃——晚上見。”

“嗯，晚上見。”艾利安把車開走了。

景小樓一直在原地注視着，直到艾利安和他的車徹底消失在視野裏，景小樓低頭，懊惱地拍了拍臉頰。

怎麽會說出那種蠢話來，他明知道艾利安不缺錢。

頭頂的小鳥又在叽叽喳喳了。

……

另一邊，艾利安的車也沒開出去多遠，拐過路口，他把車停在一處隐蔽的角落，在他頭頂的樹杈上，一只再普通不過的麻雀落在了上面。

過了一會兒。

“還不出來？”艾利安說，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和面對景小樓時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他是在對誰說。

沒有回應。

“什麽雜魚都敢觊觎他了。”艾利安冷笑一聲，眼神暗了暗，漂亮的藍色深處仿佛有什麽黑紫色的東西在翻滾。

那麻雀見勢不妙想逃，但只飛了幾下邊失去了力氣，直直地從空中落下，在落地的一瞬間，那麻雀消失不見。

鏡頭一轉，那球形的麻雀來到了車裏的艾利安手中。

金發男人審視着麻雀，嘴角勾起冰冷地弧度，随後輕輕一捏，一縷黑煙從那麻雀身上飄出。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不要肖想我的東西。”艾利安對那縷黑煙說，“凱洛斯得不到的，他也得不到。”

黑煙在車裏盤旋了會兒，很快逃命般飄走了。

艾利安看了窗外幾秒，視線回到手中的麻雀身上，那麻雀已經奄奄一息了。想了想，艾利安把它到眼前。

對視。

只是一瞬，那麻雀便煥發了生機，重新活蹦亂跳起來，只不過它綠豆大小的眼睛裏也有了暗紫色的東西。

艾利安打開車窗将麻雀放走。

“去吧，跟着小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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