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艾利安篤定凱洛斯不敢對景小樓做什麽，在他充分地給過對方警告後，因此他可以放心的撤走對凱洛斯的監視。當然，這也說明了艾利安接下來要做的事更為重要。

下午3點05分，艾利安将車停在了一條暗巷的遮雨棚下面，這裏是約定好的地點。早在他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對這裏進行了改造，不用擔心被人類發現。

等了差不多5分鐘，有什麽東西輕盈地降落在車頂尾部，随後有節奏地向車頭移動。

艾利安擡頭看了眼車頂，視線跟随腳步聲來到前方。

這時——

‘啪’

一個食人花那樣的怪物突然裂開，赤|裸裸将口器貼在車前擋風玻璃上，滿口環繞的層層利齒清晰可見，而在它與玻璃接觸的地方發着微小的‘滋滋’聲，顯然它的黏液具有腐蝕性。

怪物直面駕駛位，艾利安毫無反應，甚至在看到轎車被腐蝕時露出嫌棄的眼神。

此情此景，能與之相匹配的，大概也就只有電影《異形》裏抱臉蟲襲擊的第一視角了，倘若換作某個普通人類，這會兒可能已經被吓暈過去了。

“你還是那麽無趣，艾利安。”怪物收起了那副可怕的模樣。

如果讓景小樓看見了這一幕，他一定會驚恐地睜大眼睛，尖叫自己那天的幻覺竟然成了真。

是的，艾利安等的那家夥，正是前些天試圖對景小樓下手未果的那只貍花貓。

“你遲到了，皮肖塔。”艾利安下車冷聲道，“沒用的話少說，我要的東西呢。”

貍花貓甩了甩尾巴，“我當然拿到了，你怎麽敢質疑我，我可是傳說中的神偷皮肖塔。”

“我找你就是因為信得過你的能力。”艾利安說，“帶來了嗎？”

“當然。”貍花貓叼出個巴掌大小的石雕來，形狀像個拉長的人類頭骨，又像個底部觸須盤繞的章魚。

艾利安對此很滿意。但正當他想要伸手去拿，貍花貓轉身用尾巴卷住石雕，然後快速跳到了車頂上和艾利安拉開距離。

“皮肖塔，把石雕給我。”艾利安說。

“給你給你，我當然會給你。”貍花貓舔了舔爪子，“不過在那之前，你得解答我幾個問題。”

“你逾矩了。”艾利安冷了臉，瞬間擺出戰鬥姿态，“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位置，那天我只是召喚你來，你竟然在小樓面前現身——”

“嘿！嘿！嘿！就事論事，別生氣，我只是好奇我有什麽錯。”貍花貓将石雕送到身前，“這畢竟是神殿的東西，我把它偷來給你，相當于跟神殿對着幹，風險這麽大，你總要給我點保障。你等級高被發現了頂多是降級，我呢，責任追下來，我可是要丢命的。”

艾利安收起了架勢，“想問什麽？”

“這東西，你是要用在那個人類身上嗎，叫景小樓的那個。”貍花貓問。

“嗯。”艾利安幹脆利落地承認了。

貍花貓眯起眼睛，“告訴我，艾利安，你沒打算當叛徒吧？”

“沒。”艾利安說，“石雕的能量沒你想的那麽大。”

“鬼扯，拿到石雕以後我就去查了，它蘊含的能量大的可怕，甚至能颠覆——”正說着，貍花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睛睜得溜圓，“天啊，天啊，天啊！”

他一連感嘆三聲。

“你是想借此機會把最後開啓的大門轉移到自己身上，這樣你就能重新獲得神格，回到你最開始的位置。”貍花貓震驚地說，“而且用了石雕你還能把那個人類保下來，等我們大獲成功後當做寵物來養——你這盤棋下得夠大！”

艾利安眼神閃爍，沒有正面回答。

“問題結束了，”他說，“你打算把石雕給我，還是我自己動手去拿，皮肖塔。”

貍花貓沒再做別的動作，他用尾巴卷着把石雕丢給了艾利安。

“謝謝。”艾利安把石雕收好，說道。

“可別，您的道謝我可受不起。”貍花貓冷笑一聲，“我也不求你能分我一杯羹，只是——到時候記得讓我喝口湯就夠了。”

艾利安沒說話，他坐進駕駛位，發動車子。

該去買菜了，他想，給小樓做點什麽呢，不要香菜好辦，但是不要洋蔥，嗯，他還得好好想想。

“哦對了。”那貍花貓又回來了，他跳到艾利安的車窗上，丢下張紙條後才轉身隐入黑暗。

“就當是我對那男孩動手的賠罪吧。”他說道，聲音漸漸遠去，“到那裏看看，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艾利安。”

艾利安拿起那張紙，像是從什麽單元門上撕下來的招租小廣告，上面手寫着一個地址：XX小區X單元XXX號。

幾秒後，艾利安把這張紙丢到副駕駛座位上。

先不管他，買菜要緊。

……

這邊景小樓剛好離開公司大樓，在拒絕了凱洛斯的送他一程邀請後，他幸運的遇上了直達小區附近的公交車，而且還有空位。

路上，景小樓看着窗外各種下班放學的人群放空大腦，很快，他不由自主回想起這兩天經歷的種種。

怎麽說呢，實在是——太魔幻了。

新房客，流浪貓，他的怪夢，新老板……仿佛在過去的一個月裏耗光了未來十年的新鮮事。

當然，景小樓想得最多的，還是40分鐘前他在凱洛斯辦公室裏發生的事。

紅頭發綠眼睛的男人半蹲着看他，神情滿是戲谑和不正經。

那家夥是怎麽說的來着？

“小樓，你覺得我怎麽樣？”

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

在聽到這見鬼的問題（或者說是表白）的一瞬間，景小樓懵了，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拿起手邊的鍵盤狠狠打在凱洛斯臉上，最好把他的鼻子打斷。

凱洛斯為什麽會突然問這種問題，景小樓其實心裏有了答案——無非就是他和艾利安的陳年争端。

他以為景小樓在和艾利安暧|昧，所以，為了彰顯自己能把艾利安踩在腳下，他要把景小樓從艾利安身邊搶走。

很幼稚，很狗血，但解釋起來很合理。

結果景小樓理所當然的嚴詞拒絕了，并再次提出了辭職。好在凱洛斯還算講道理，沒再繼續糾纏，而且作為賠償，還給景小樓漲了底薪。

景小樓不會說後者才是自己原諒（表面上）凱洛斯的原因，但那其實就是。

這時公交車來到了紅綠燈路口，司機剎車稍顯突然，幸好景小樓抓住了前面座椅的靠背才沒有飛出去。

定了定神，景小樓重新朝窗外看去。

講道理，凱洛斯是好看的，甚至可以說是符合景小樓的審美，不過他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而且留給景小樓的第一印象很差。

況且——

別說是凱洛斯了，景小樓還沒想明白他和艾利安之間的……他們才認識一個月，健談和接觸的次數少得可憐，景小樓覺得不應該把它們稱為感情。

退一萬步講，就算凱洛斯和艾利安沒有過節，人也正常，景小樓還是不會對他有什麽想法。滿打滿算，他和這個紅頭發的新老板才見了第二面而已。

10年前的景小樓或許會相信一見鐘情，相信所謂的‘先做後愛’，相信YOLO的說法（you only live once），但10年後，景小樓完全不同了。

或許用枯樹來形容自己更恰當，景小樓自嘲地想。

這時，公交車的廣播響起，到站了，景小樓帶好東西下了車，步伐有些沉重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很期望能在推開家門的那刻看到艾利安穿着圍裙端着盤子對他說“你回來了”的場景。

“嗷——”

突然，一陣貓狗打鬥的聲音吸引了景小樓的注意，他停下腳步看去，只見在單元樓前的花叢裏，一只瘦弱的奶牛貓和一只明顯餓到肋骨根根分明的白色土狗在争搶什麽東西。

定睛看去，他們争搶的，是一小塊沾着湯汁的幹巴巴的饅頭。

景小樓心裏一陣酸澀。

“在這裏等我，我馬上回來——就在這裏，我會帶吃的下來的！”說着他轉身快速沖上樓梯，回家給小流浪們找吃的去了。

……

另一邊的艾利安跑了幾個菜市場，終于買好了所有需要的菜，正當他準備開車返回時，偶然瞥見路邊的某個小區名字和皮肖塔給他的那個地址上的一致。看了眼表又想了想，艾利安最終把車停了下來。

去看一眼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不會耽誤他和小樓共進晚餐的。

5點一刻，艾利安來到了那棟單元樓下。這同樣也是個老式小區，安保并不嚴格，且有不少單元門被住戶用鐵絲勾着保持開啓狀态，大概是為了從地下室推自行車更方便些。

艾利安一路走上四樓。

在門外站定，艾利安等了一會兒，屋裏沒人，他化身成液态從縫隙中不留痕跡地進入到了屋內。

不對勁。

剛一進來艾利安就感覺這屋子不對勁。

這座城市怎麽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有他同類存在的氣息？

而且——

艾利安朝客廳的牆面看去。

這房子不像給人住的，地上堆滿了垃圾，空氣中彌漫着腐朽潮濕的味道，而牆面上，密密麻麻貼着無數從報紙或者什麽地方剪下來的新聞。

【爆！實驗室大爆炸，我市著名研究夫妻組雙雙殒命】

【疑似污染？地下水管道驚現未知生物】

【中心河畔出現無名男屍，特征為……請知情者立刻撥打110】

【寵物走失案件頻發，請大家夜晚睡覺關好門窗，看好寵物】

【……】

其中有些報道還被用紅色的馬克筆重點圈出。

艾利安眯起眼睛審視面前的牆壁，很顯然，這裏的屋主人對他，對祂們都有所了解。

但就在他把眼前的這些和他知道的聯系上之前，門口傳來一陣鑰匙的響動聲。

是屋主人回來了。

艾利安仍然看着牆上的報紙們，絲毫沒有躲避的意思，相反，他就等着屋主人發現他，然後告訴他自己都知道些什麽。

“喂！你是怎麽——”

屋主人發現他了，聽到身後憤怒的質問聲，艾利安回頭。

兩人四目相對。

艾利安意識到他們以前見過。

‘啪嗒’

屋主人手裏拎的袋子掉在了地上，裏面的雞蛋碎了一地。

要是景小樓在這兒，肯定又要驚叫起來了。

這名對艾利安戰戰兢兢恐懼到無以複加的屋主人，正是那天敲響景小樓家房門并對他大吼“趕緊走”的怪人。

“你，你竟然——你怎麽會找到這裏來！”男人沒有那天看上去瘋了，他嘴唇顫抖，驚慌失措地大聲說。

“這話應該我來問。”艾利安輕聲說，“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存在的。”

“我不知道！！”男人尖叫着後撤，“離我遠點！怪物！別以為你們能……這是我們的世界！我會找到辦法把你們趕回屬于你們的黑暗中的！”

說着，他轉身向大門撲去。

但是沒用，他是人類，他對面是怪物。

男人只能眼睜睜看着希望的大門擦着他的鼻尖關上，“啪”的一聲，他撞在門上，随後翻身，後背緊貼大門，仿佛失去了這個支撐下一秒他就會倒在地上那樣。

“別過來，別過來！”

“我再問一次。”艾利安漫步走向男人，“你是怎麽知道我們存在的。”

男人絕望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