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這天早上天氣不佳，外面陰沉沉的，風呼呼吹着，沒多會兒子|彈大小的雨便噼裏啪啦地打在窗戶上。景小樓被吵醒了，他打了個哈欠，起床收拾好自己，随後走出房間坐到餐桌旁。

“早上好，小樓。”艾利安拿着鍋走出來打招呼道，“我做了煎蛋，還有牛奶和麥片。”

說着他把煎蛋盛到景小樓面前的盤子裏。

“謝謝。”景小樓道了謝，拿起筷子慢吞吞地享受他的早餐。

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艾利安基本承包了他們兩個的早餐，因為他實在看不慣景小樓咖啡+餅幹的做法。說真的，在吃這方面，艾利安還真不像個英國人。

從那天艾利安親自下廚做了頓豐盛的晚餐後，兩人的關系被拉近不少，景小樓不再像剛把房間租出去那會兒那樣拘謹了，能夠把更多的時間用在公共空間上。而且，也不會再對艾利安的有些“歐式做派”感到詫異。

景小樓的噩夢基本上也不再出現了，雖然偶爾還是會夢到些古怪的玩意，但都無傷大雅。和艾利安的互動逐漸占據了大部分的夢境，景小樓不會說那些夢裏他們都做了些什麽，誰問也不會說。

對了，還有那只貓。

就是那只最開始被景小樓誤會成床底怪物的小家夥。一周前他從寵物醫院康複回到了家裏，景小樓給他取名為棉球，希望他能變得像棉球那樣蓬松又可愛。只不過小家夥沒堅持太久，就在昨天，他的狀态突然變得異常糟糕，他們不得已又把他送回了醫院。

“你今天有什麽打算，小樓。”艾利安蹲着他的麥片坐到了景小樓對面，“我過會兒想去寵物醫院看看棉球，你呢？”

“呃……”景小樓想到昨晚收到的郵件，身上透出痛苦的氣息來，“我恐怕不行，凱洛斯給了我個大工程，或許他還沒放棄折騰我……上午我肯定走不開，或許下午我能抽出時間去看看他。”

艾利安點點頭。

唉，希望棉球沒事，景小樓有點郁悶地想。

想到那小貓還在忍受疾病帶來的痛苦，景小樓早上起來還算平靜的心情直線下降。見景小樓沉着臉，艾利安放下勺子。

“別擔心，小樓，棉球很堅強，不會有事的。”他說，“如果你心亂了，會什麽都做不好的。”

景小樓明白他的意思，勉強笑了笑。

确實，他沒太多選擇。要麽去看望棉球讓自己放心，但那樣可能會導致他做不完今天的工作，或者他選擇留在家裏工作，這樣就要忍受見不到棉球所引發的挂念。

可是擔心這事，根本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窗外的雨還在下，景小樓深呼吸，輕飄飄看了眼窗戶。有的時候雨天真的會加重人的糟糕心情，他想着低頭喝光牛奶，沒再說話。

等他們都吃完早餐，景小樓把盤子們拿進廚房洗幹淨，他出來的時候，艾利安剛好換完衣服準備出門。

“放心，等我見到棉球，告訴你情況的。”艾利安換好鞋子揮揮手，“去工作吧，過會兒我給你發照片和視頻。”

景小樓微微點頭。

“路上注意安全。”他說。

随後艾利安便出門去了。

景小樓站在那裏，直到再也聽不見樓道裏艾利安的腳步聲，他才轉身回到房間打開電腦。

十幾秒後，看着電腦屏幕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臉，景小樓突然心髒狠狠跳了一拍。

剛才……

他低頭捂臉。

剛才在門口怎麽那麽像新婚妻子叮囑要出門的丈夫啊。

……

寵物醫院裏，艾利安正在向醫生詢問棉球的情況。醫生把他帶到棉球的“豪華單間”前，然後遺憾地搖了搖頭。

“很抱歉，我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但是……”醫生揪了下口罩，“他太小了，像這樣的小貓離開貓媽媽的存活率都不太高，不過也別太悲觀了，目前我們還在給他輸液，不到最後誰也不好說會發生什麽，作為醫生我也見過不少次奇跡。”

艾利安了然。他看向正在輸液的棉球，那小東西縮成一團，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他身體的起伏，和前幾天活潑的樣子截然不同。

“那麽——”艾利安拖長了聲音，“要是沒有奇跡的話，他還有多久。”

“明天吧。”醫生說，“也有可能今晚。如果還有家屬要道別的話，要盡快了。”

艾利安點頭表示明白，随後再次看向棉球。

如果讓那個人類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他想，會哭嗎？會哭吧。人類，那麽脆弱，又那麽感性，碰上比他們還要弱小的東西就會同情他們。

怎麽辦呢。

隐藏在美麗皮囊下的怪物思考良久，叫住了醫生：“我想在他輸完這些液後就把他接回去，好好度過最後的時間，可以嗎？”

“呃，當然。”醫生點頭，“這是你們的自由。不過我還是建議繼續用藥，現在還不到最——”

“我作出決定了，醫生。”艾利安打斷了醫生的話，“我要帶他回去。”

醫生頓了頓，表示沒問題，也不再勸。

大約半小時後，艾利安用一個半圓形的貓包将棉球抱出了寵物醫院。回到車上，艾利安把貓包放在副駕駛位上，打開它，将棉球從裏面拿出來放在膝蓋上。

小白貓幾乎是在用最後的力氣呼吸了。

艾利安撫摸着棉球的後背。

“你死了，小樓會難過，他難過，就會拖慢任務進度。”他說着将棉球翻過來肚皮朝上，“所以，我不會讓你死。”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刻，伴随着光亮，幾十條半透明的黑紫色觸須翻滾着從他身後冒出并向着那只小貓刺去。在接觸到的那瞬間，觸須消失了。它們是幻影，在艾利安的操控下鑽進貓咪棉球體內。

差不多3分鐘後，光亮消失，貓咪奇跡般地站了起來，兩只圓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向周圍的一切。

艾利安捉住棉球的後頸皮把他拎起來，貓咪沒有掙紮，只是睜大眼睛探尋樣看着艾利安。

他恢複得比之前還要健康，甚至連——

“喵~”

嗯，甚至連被破壞的聲帶也好了起來。

艾利安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傑作，就在這時，車裏後排座位上突然響起了漫不經心的拍手聲。

“Well，well，well，真是讓我驚訝呢，堂堂準神級，竟然願意用生命力去拯救一個低階生命。為什麽？難道是怕那個小人類傷心？不會吧，不會吧，難道你對你的任務目标、一個人類産生了憐憫之心，是這樣嗎，艾利安閣下？”

艾利安手上頓了頓，但仍然保持波瀾不驚的樣子。他把棉球放回貓包裏，随後伸手調了下後視鏡，擡眼，淩厲的眼神飛向後排某個不請自來的家夥。

“你還不夠格管我的事，凱洛斯。”

“對，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A級而已。”凱洛斯攏了攏他的紅發，頗為諷刺地說道，“不過艾利安，雖然我不如你級別高，但我還從沒出現過被任務目标耍了的情況。”

“你想說什麽。”

“我的意思是——你對你的任務目标太好了，好到超出了親和派的水準一大截。”凱洛斯說，“而且前幾天我看見皮肖塔了，他說在幫你做事，我不清楚你到底想搞什麽，但是——你最好別把主意打到神殿頭上。”

“你在指責我嗎。”艾利安冷聲怼了回去，“那麽凱洛斯，你呢，我記得你說過要搶我的任務來着，得手了嗎？”

聽到這兒，凱洛斯不耐地翻了個白眼，頗為不服氣地擺擺手。

“我就沒指望能一次成功。”他說。

這話聽起來有那麽點承認落敗的意味，可艾利安并不打算放過他。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凱洛斯。”艾利安說，“像小醜——你對付不了我，只好放狠話，然後轉去從小樓那兒下手，但你根本不了解人類，所以又失敗了。”

“人類的感情總是很容易被利用，值得一試。”凱洛斯聳聳肩。

“你不會成功的。”

“這誰說得準，這次輸了不代表我下次還會。”凱洛斯坐起來說，他透過後視鏡和艾利安對視，“在人類感情這方面，或許我現在還沒搞清楚，但我敢肯定，我會研究的比你透徹。”

艾利安顯然并不相信。

“你生來強大，艾利安，你從誕生起就是準神級，只不過在最近才降級體驗了一些苦難。而我，我是從什麽都不是一路爬到現在的。”凱洛斯說，話裏透着和他幾位契合的瘋癫，“相比起來，我才是和大部分人類有着相同的追求，能夠相互理解的那個。”

艾利安有點煩他了。

“如果你願意這麽說的話——我不反對。”金發男人發動了車子，“現在下車，凱洛斯，我要回家去了。”

僵持了一會兒，凱洛斯發出聲嗤笑，拉開車門跳了下去。

“總之，艾利安，玩到最後別把自己搭進去了。”說完他用力甩上了車門。

紅發男人消失後，車裏重新恢複平靜。

“喵~”

副駕駛位上的貓包裏，棉球正用他的小腦袋蹭着貓包的一角。

“我們回家了。”艾利安隔着貓包撓了撓小貓的下巴，“小樓看見你這樣一定很高興，我們去給他個驚喜。”

……

當艾利安帶着棉球回到家時，景小樓正陷入無盡的惶恐中。3分鐘前他才接到寵物醫院的電話，主治醫生告訴了他大致情況，希望他能理解，并用平常心看待生死，當然，他是以私人名義打給他的。

所以，在景小樓看到活力四射的棉球像個小羊羔那樣朝他蹦蹦跳跳跑去時，巨大的反差帶來的幸福感瞬間淹沒了他。

“你、你沒事了棉球！”

景小樓差點哭出來，哦不對，他已經哭了，只不過在它們溢出眼眶之前就被他及時擦掉了。

“我還以為……”景小樓将棉球抱起來仔細檢查，“太不可思議了，那醫生還騙我做好心理準備，你看起來好極了！”

艾利安皺了下眉。

“是醫生跟你說的？”他問。

“對！剛才醫生給我打電話了，他告訴我你好像受了打擊，怎麽也不肯讓棉球繼續待在那兒受罪。”景小樓還沉浸在喜悅中，絲毫沒注意到艾利安的情緒變化（當然就算是平時他也不一定能注意到）。

“嗯，他沒說錯。”艾利安想好了補救辦法，“離開醫院的時候，棉球狀态的确算不上好。”

“……什麽？”景小樓愣了愣，随後有些迷茫地看向艾利安，“你是說，你剛過去的時候，棉球他确實是……确實是……”

“是的。我到那裏的時候，醫生給他下了病危通知。”

“那他現在怎麽會……他看着很健康啊。”

“我不知道，或許是信仰的力量，奇跡真的降臨了。”艾利安說道，他了解人類，他們喜歡将很多事歸于信仰，而一旦那麽做了，很少有人會再繼續追查下去。

有時候，答案究竟是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答案。

果然，景小樓不再繼續追問，他把小貓抱起來，臉頰貼在毛絨絨的後背上，切身感受生命的鮮活。

他曾經失去過，所以在失而複得後才會更加珍惜。

“喵~”

景小樓耳畔傳來貓叫。

“什麽！棉球，是你在叫嗎？”他驚訝地睜大眼睛，随後看向艾利安尋求支持，“你聽見了嗎，艾利安，棉球在叫！”

“是的，是他。”艾利安微笑着點點頭。

“難以置信！你的嗓子也好了！你是個健康的小家夥了！”景小樓抱緊小貓歡呼，接着，他跳起來勾住艾利安的脖子，激動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剎那間，怪物愣住了。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景小樓。

這要是放在平時，景小樓早就不自在了，但今天他太高興了，高興到忘乎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在艾利安的注視下，景小樓抱着小貓，旋轉着離開了。

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怪物終于從愣神中醒過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想，原本的目的不就是這樣，如果讓這個人類陷入悲傷，那麽任務進度将會被拖慢。

都是為了任務，不是嗎。

感受着體內多個跳動的源點，視線來到不遠處正在和貓玩耍的景小樓身上。

怪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