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衛生間裏, 景小樓正在打着手電洗漱。停電讓所有的電器都停止了工作,房子裏安靜得可怕,有那麽一秒, 景小樓甚至不想關閉水龍頭, 至少水流的嘩嘩聲讓人安心。

當然,他只是那麽想想罷了。

用毛巾擦完臉, 景小樓對着鏡子揉了揉眼眶,也不知道是手電光的作用還是他今天經歷了太多導致,景小樓覺得鏡子裏的自己比以往更加蒼白。

看着看着,突然——

鏡子裏的那個景小樓歪了下頭,仿佛帶着脖子被折斷的‘咔吧’聲,沖着鏡子外的景小樓露出詭異的笑。

什、什麽啊……

景小樓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感覺雙腳好像被釘在地上, 身體無法移動,只能盯着鏡子裏的自己, 耳朵裏都是心跳聲。

緊接着他又從鏡子裏注意到, 在他身後, 在手電光照不到的黑暗處, 好像有個什麽黑乎乎的人影站在那兒。

景小樓快緊張的說不出話來了。

而那鬼影,似乎正在一點點變大,向他靠近。

下一秒——

“小樓?你在這裏嗎?群裏有通知了,電路損壞正在搶修,預計淩晨1點來電。”

艾利安的聲音讓景小樓清醒過來,他下意識回頭看向身後,黑暗裏是熟悉的房間, 門口艾利安正擺出敲門姿勢,再回頭, 鏡子裏一切正常,可怕的幻象消失了。

“小樓?”見景小樓狀态不對,艾利安放輕了聲音問,“還好嗎,要不要躺下休息會兒。”

“還好。”景小樓勉強勾了下嘴角,“可能就是有點累了——艾利安你剛說什麽,群裏是有通知了嗎?”

“對。電網局的反饋說是電路故障,正在緊急搶修,預計明早1點恢複供電。”艾利安說道,“別等着了,先睡覺,明早起床電就來了。”

景小樓點點頭,放好毛巾,拿上手電筒離開衛生間。房間門口,景小樓膽怯了,倒不是他有多怕黑,只是——今天經歷了那麽多,他不想再出現恐怖的幻覺,不想一個人待着。

于是他叫住了正準備回房間的金發男人:“艾利安,呃,你能不能……”能不能陪陪他,至少在今晚,他想有個伴。

但就像是喉嚨被糖霜黏住了那樣,這後半句景小樓是醞釀了半天,最後憋的臉都紅了,也還是沒能說出口。

艾利安看出了景小樓的窘迫,他笑了笑說道:“我想我們應該省着點這唯一的光源,你介意我搬到你房間裏畫畫嗎,小樓,我們用一把手電。”

一個還算合理的借口,算是給足了景小樓臺階下。

“當然!”景小樓搗蒜樣點點頭,随後他移開眼神清清嗓子,盡量讓自己不顯得那麽急切,“我是說——我不介意。”

這可能是停電的唯一好處:在黑暗中,臉再怎麽紅,都不明顯,景小樓想。但他不知道的是,誕生于黑暗的怪物把他所有的小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去吧。”艾利安含笑說道,“你先去屋裏等我,我很快就來。”

景小樓點頭,乖乖進屋在床上坐好,片刻後,他才意識到剛剛這段有多麽容易讓人想歪。

好怪啊,他咬了咬下嘴唇想,怎麽感覺像意思是——去床上等我,我這就來。

啊啊啊啊啊!艾利安你怎麽說那麽奇怪的話啊!

景小樓飛快用被子蒙住自己在床上來回翻滾,突然,他停住了。

不不不,奇怪的不是艾利安的話,而是你自己吧!那就是句再平常不過的叮囑,換成誰來都不會想到那裏去,是你自己奇怪!

軟綿綿錘了幾下被子發洩後,趕在艾利安回來前,景小樓扯開被子恢複正常且端莊的樣子。

但他忘記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靜電。

于是在艾利安帶着畫本和鋼筆走進景小樓房間時,看到的是一個眼睛亮晶晶的、明顯經歷過什麽運動在喘氣但還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頭發向四周狂野飛舞着的景小樓。

艾利安:“……噗!”

景小樓眨眨眼,不明所以。

“頭發,小樓。”艾利安笑着指指他頭頂,“你的頭發飛起來了。”

景小樓怔了怔,伸手一摸,這才想起還有靜電存在。

而想到靜電,就會想到被子,想到被子,就會想到剛剛他在被子裏胡思亂想的經過,進而又想到了艾利安那句引發遐想的話。

瞬間一些不合時宜的畫面湧入腦海。

景小樓終于撐不住了,甩掉鞋子,也顧不上換睡衣了,直接跳進被子裏遮住半張臉,閉眼翻身,拿後背對着艾利安。

“我、我要睡了,艾利安,晚,晚安!”他磕磕巴巴大聲說,“明、明天見!”

身後的怪物快要忍不住笑意了。

真可愛啊。

……

半個小時過去了,景小樓躺在那兒,聽着身後筆尖摩擦紙張的唰唰聲,一丁點睡意都沒有。

怎麽睡得着啊,艾利安就在距離他不到3米遠的地方。

想了半天,景小樓最終還是坐了起來,他蜷起腿靠在床頭,看向金發男人。

“我睡不着。”他小聲說。

“果然還沒睡。”艾利安停下畫筆,“那麽——要聽睡前故事嗎?”

景小樓嗯了一聲,随即又搖搖頭,他說:“我們……來聊聊天吧。”

“好啊。”艾利安合上畫本,“想聊什麽?”

“呃——你之前給我講了你的過去,對不對,現在,我來說說我的。”景小樓潤了潤喉嚨,把膝蓋抱得更緊。他有些緊張,畢竟這是他多年來第一次準備對人‘掀起傷疤’。

“看來我們終于熟到這個地步了,小樓。”艾利安輕笑聲說,他換了個姿勢鄭重坐好,随後做了個‘請’的手勢。

景小樓深呼吸,說道:“我父母死于7年前的一場爆|炸,而那爆|炸,是我造成的。”

說完這句,他停頓了好一會兒,仿佛光是這些句子就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那樣。

艾利安來到景小樓床邊坐下,握住了他抱着膝蓋的手:“如果你不想說——”

“不,我想。”景小樓打斷了他。

“——跟着你自己的節奏來。”艾利安捏了捏景小樓的手背,安撫道,“心理上的治愈需要時間,你想停多久都行。”

景小樓給了他一個感謝的微笑,随後再次深呼吸。

“7年前,我讀高中二年級,成績不錯,但卻是個能讓所有老師都頭疼的搗蛋鬼。而我最愛的,是逃課到隔壁大學和那裏的大學生們打籃球。今天你見過的那位,君再野,我叫他學長,我們就是那樣認識的。”

“我總是跑去打球,哪個老師說我都不聽。後來有一天,上級領導來視察,正好撞見我翻牆出去,校長忍無可忍了,直接打給了我爸媽,要他們來學校把我領回家反思——當時人人都知道我爸媽是著名研究所的教授,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去聯系他們。”

“然後啊,然後就出事了。”

“我爸爸非常生氣,他把這事告訴了我媽媽,兩個人準備請一天假回來教訓我。但是,或許因為他們走得急,忘記把某種危險品放回去,在他們開門的瞬間,Boom。由于連鎖反應,整個實驗室都被波及,他們是傷得最重的。”

“而這個時候,我正在籃球場上,為單挑贏了大學校隊主力而沾沾自喜。”

“如果那天我沒有逃課,沒有被領導撞見,沒有惹校長發火,我爸媽也就不會接到那通電話,也就不會出事了。”

“我在病房裏跪了一個星期,也祈禱了一個星期,我求上帝保佑,求佛祖開恩,我拜過了所有的神仙,但他們最後還是離開我了。”

“你知道嗎,艾利安,我媽媽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別哭,小樓,這不是你的錯,爸爸媽媽愛你,你要堅強地活下去……”

不知不覺中,景小樓眼眶發酸,視線逐漸模糊,直到他的眼睛再也承受不住那些眼淚,它們順着景小樓的眼角留下,。

他抽抽鼻子,頗有些酸澀地微笑起來,随後擡頭看向艾利安:“我做到了對吧,我做到了對我媽媽的承諾。”

“你做到了,還做得很好。”艾利安擡手幫他拭去眼淚,“要是你父母能看到現在的你,他們會為你感到自豪的。”

“嗯。”景小樓用力點頭。他放下有些發麻的雙腿,還沒等用手捏一捏,他被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想你需要這個。”艾利安說。

景小樓瞳孔微微顫抖。

是的沒錯,他正需要一個擁抱,在他把一切都說出來,終于釋放埋藏多年的壓力之後。

景小樓緩緩擡手回抱了艾利安。

他們靜靜地抱着,感受彼此的體溫。

幾分鐘後,在景小樓的後背發出抗議前,艾利安松開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景小樓感覺艾利安的溫度似乎比剛才更熱了。

就在這時,随着‘啪’地一聲,電力恢複了供應。

整個房間一片明亮。

艾利安看了眼手表,“11點46分。”他說,“這裏的工人效率高得出奇,在我的國家,這根本不可能。”

景小樓沒心情回答這個調侃。

怎麽不再多停一會兒,他低頭垂眼,恹恹地想,那樣他們還可以多相處一會兒。

艾利安很快再次察覺出了景小樓的心思,他思考片刻,起身來到門前,然後伸手關掉了房間裏的燈。

“我突然覺得燈很刺眼,我想我的眼睛被傷到了,可能撐不到回房間。”他用某種念詩般的輕快語調說道,“你介意我今晚在你這裏擠一擠嗎,小樓?”

景小樓保持着表面端莊,實際狠狠咬自己的口腔內壁。

他低着頭,往旁邊挪了挪,分出一半被子來,再把枕頭推過去,用床邊的一個抱枕替代它,最後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聲音回答:“……不介意。”

艾利安噙着笑坐到床上,他把景小樓讓給他的枕頭推了回去,自己則用那個可愛的小豬抱枕,随後很紳士的側着躺下,全程沒碰到景小樓的身體。

“睡吧,小樓。”他說,“晚安。”

……

這一晚,景小樓幾乎沒睡,快到4點的時候,他才終于堅持不住,在艾利安味道的包裹下昏昏沉沉睡過去。

當他醒來的時候,艾利安已經不在了,這讓他稍微有些失望。

但景小樓不知道的是,淩晨,就在他昏睡過去的那刻,他身邊的怪物睜開了眼睛,近乎貪婪的注視着他。

艾利安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這是祂頭一次感覺到了失控,看着睡着的景小樓,祂幾乎壓制不住體內某種欲|望的井噴之勢。

研究人類這麽久,艾利安見過高的,矮的,美的,醜的,胖的,瘦的,白人,黑人,亞裔,拉丁裔……他研究過聖人,也探查過罪犯,但從來沒有一個,沒有任何一個像景小樓這樣讓祂癡迷。

這和味道無關。

景小樓很香,但比他更香的,艾利安也遇見過,可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産生對景小樓這般的感情。

祂甚至不記得那人類的樣貌和性別。

只能說,景小樓是特別的。

艾利安幻化出觸須,在距離景小樓皮膚幾公分的位置懸空,慢慢拂過他全身。

某種壓抑的情感漸漸清晰——祂想碰他,很想很想,他的睫毛,鼻尖,唇瓣,想用觸須卷過他身體的每一寸,想吻他,想聽他叫祂的名字,想和他進行人類所熱衷的液體交換行為,祂太想了,想的不得了。

天蒙蒙亮。

怪物沖回自己房間,在房門關上的那刻,祂終于忍不住變出小半真身來,然後瘋狂破壞着宣洩自己的情緒。

房間像被一千只猛犸象踩過。

直到——

牆上的一張肖像畫飄飄忽忽落了下來,一條觸須接住了它,在看到畫上景小樓美好的笑容後,怪物逐漸平靜,随後慢慢恢複成人形。

要加快推進計劃了,艾利安想着親吻了畫像,等祂擁有了人類世界,祂會得到想要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