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今天的艾利安有點不對勁, 走出房間,看着餐桌上擺好的早餐,景小樓如是想道。和往常一樣, 艾利安給他準備了吐司、果醬, 牛奶,還有水果, 但不同的是,今天艾利安沒有在餐廳等景小樓一起。

冰箱上貼着張便簽,景小樓走過去把它拿下來,上面寫着:很抱歉不能和你說早安,小樓,任務緊急,我可能要在房間裏忙一整天。——A·T

噢, 原來是有任務了。

景小樓心中了然。他拉開椅子坐下,緩慢地享用他的早餐。看着杯子裏仍然沒有換回咖啡的牛奶, 景小樓又想到艾利安。

如果說……任務只是借口呢?

景小樓有點局促地咬了咬筷子尖, 有沒有可能, 艾利安今天就是不想見他, 工作或許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但總之,它們都能成為他不見他的理由。

哎呀,瞧你,又在胡思亂想了。

景小樓用力攥拳,指甲刺痛掌心, 他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毫無道理,因為從艾利安昨晚的表現來看, 他應該至少對他有那麽點感覺才對。

……也不排除艾利安是個中央空調。

對誰都好的那種。

畢竟他從來沒真正表達過自己,不是嗎?

景小樓漸漸對面前的早餐失去了興趣,他心裏的聲音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艾利安對他有感覺的觀點,認為他們只是缺少一個挑明的契機;另一派則表示艾利安只是想戲弄他,玩弄他的感情,是個壞人。

哎呀——

景小樓趴在桌子上,拿起一根筷子沾着牛奶在盤子裏畫圈。突然棉球不聲不響地跳了上來,把前爪伸進景小樓的杯子裏偷牛奶喝。

“嘿,你不能喝它。”景小樓趕緊蓋住杯口把棉球趕開,“你的腸胃沒那麽健康,和牛奶會讓你重新回寵物醫院去,你想回去嗎,棉球?”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醫院這個詞,貓咪露出嫌惡的表情,跳下桌子,跑到門口的衣架下面躲着去了。

被棉球這麽一鬧,景小樓也不再繼續糾結了。他收拾了餐桌,然後到廚房尋找食材,準備給艾利安做碗糖水端過去。

當然了,糖水只是借口,他的真實目的是去找對方聊聊。

景小樓下定決心了,不管艾利安是真的對他有感覺還是無差別對他好,這事都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會瘋。

不過——

下決心這種事,在做出決定的那一瞬間是非常簡單的,但真正實施起來,可就不像想象的那麽容易了。

尤其像景小樓這樣很久沒有正常的人際交往和感情經歷的人來說,行動起來尤為困難。

在糖水做好的那一刻,景小樓心裏非常開心,但緊接着,緊張壓倒了一切。

放松,放松,他對自己說,這沒什麽難的。

等下就端着糖水過去,敲門,進去,把糖水遞給艾利安,先問他怎麽樣,再問他今天的安排,然後就能引出要問的話題來——

‘艾利安你喜歡我嗎?’不不不不,這也太直接了。

要不這樣——

‘艾利安你昨晚為什麽沒碰我?’哦天,更糟糕了!這根本不是他能說出口的話!

或者——

‘艾利安你有沒有想過下個月開始不交房租?’老天!這聽起來也太像要趕他走了!

那要不這樣說——

‘艾利安你想不想換種方式交房租?’啊啊啊啊更奇怪了!換種方式,換成什麽?肉償嗎?

先生您也不想下個月您和您的貓露宿街頭吧……見鬼,這是什麽上不了臺面的情節。

景小樓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端着碗的手不要顫抖的太厲害,然後像蝸牛爬那樣一點點朝艾利安的房間挪動。

最終他決定還是用最正常,最像他的方式來問。

‘艾利安,我們現在,算什麽關系?’

如果艾利安回答只是房東和房客的關系,那麽好的,景小樓的心要碎成渣渣了,但好歹知道了結果,以後他會努力不讓自己和艾利安繼續産生交集。

而要是他說了別的答案——

比如反問。

假如艾利安反問他:你希望我們是什麽關系呢,小樓?他要怎麽說;再假如艾利安不給他明了的回答,只籠統的表達好感,那他又該怎麽應對?

這些景小樓都沒做好準備。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景小樓想。只要對艾利安說了自己的想法,剩下的,聽天由命。

可就在這時,一通電話打來,鈴聲差點讓景小樓手抖把那碗糖水打翻在走廊裏,是凱洛斯的電話。

他只能不情願的接起來:“——老板,什麽事?”

“呦,小樓,早上好,不知道你從被子裏爬起來了沒?”凱洛斯先是問候了景小樓一番,語氣還是那麽輕佻,“我聽到消息了,最近那起兇殺案,你和艾利安被叫去警局問話了是不是?”

景小樓:“……嗯,但那跟我們沒關系,不會影響我工作的。”

“真的嗎?你怎麽能确定?”凱洛斯壓低聲音,用某種接近哄騙的語氣說,“我知道你肯定不會,但是艾利安——你怎麽知道不會是他做的?”

景小樓狠狠皺起了眉,剛開始他還不确定凱洛斯打這通電話的目的,現在他差不多清楚了,這家夥又是想來借題發揮。

“這是很嚴重的指控,凱洛斯老板,在警方沒有給出确鑿結果前,你這是诽謗。”他有些生氣地說道。

“哪有的事。”凱洛斯聽上去一點也不慌張,“我可從沒說過艾利安就是兇手這種話,他是不是都跟我沒關系,我只在乎你的看法,小樓,你覺得呢?”

他說他……在乎他的看法?

景小樓差一點氣笑了:“我的看法——那殺人剖屍案和我們沒關系,調查組已經找我們了解過情況,我想很快就能破案了,用不着在這裏瞎猜。”

“你沒懂我意思。”凱洛斯低低地笑了兩聲,“我問你,你真覺得這事不可能是艾利安嗎,100%不可能?”

“嗯。”

“為什麽?”

“因為他沒有作案時間!”景小樓被氣的太高了聲音,恨不得順着電話線找到凱洛斯并揍他一拳,“在法醫提供的那段時間裏,我們在度假,他根本沒有時……”

“真的嗎。”凱洛斯打斷了他,“你再好好想想。”

“你!”景小樓非常努力才沒有把糖水摔在地上,“你到底想幹什麽!”

“別誤會我,我只想幫你回憶回憶。”凱洛斯不緊不慢地說,“在那幾天裏,你們一直在一起?艾利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你的視線嗎?”

“我——”

景小樓頓住了。

他突然想到,在他們計劃去旅游的那天,艾利安有出門一趟,而且好像很晚才回來。而且在他們到景區的第二天,也就是爬山的時候,他因為事故昏迷,那段時間他以為艾利安一直在照顧他。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艾利安沒有一直在照顧他,那麽那段時間,他完全有可能開車往返并完成抛屍行為。

景小樓突然感覺一股冷意席卷全身。

見他不說話,電話那頭的凱洛斯知道自己目的達成了,他勾起嘴角,掐斷了通話,然後從手心長出一朵花來給皮肖塔送信:“成了。”

……

景小樓感覺自己像個混蛋。

明明剛才還在糾結和艾利安的感情問題,現在竟然因為凱洛斯的幾句話就開始懷疑艾利安是不是真兇。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做,但有些想法就像種子,一但在腦海裏落地,就迅速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突然——

“小樓?你站在那裏做什麽?”

可能是聽到了走廊的動靜,艾利安打開房門走了出來,看到他,景小樓這才将自己從某種糟糕的漩渦裏拽出來。

“呃,沒什麽。”景小樓艱難的笑了下回答道。

“你手裏那是什麽?”艾利安問。

“啊,哦,這個。”景小樓大夢初醒般長長吸了口氣,“我做了糖水,是,呃,給你準備的——我正準備敲門。”

“謝謝。”艾利安接過了他手裏的碗,“很貼心,小樓,我剛從讨厭的金融市場出來,最近到處都是不景氣,希望下午不要崩盤——進來吧。”

景小樓猶豫片刻,跟着艾利安走進了房間。

裏面和他上次來沒什麽兩樣,只是更加明亮的些,牆上的畫也更多了。而且——景小樓注意到,那些畫裏,奇怪又血|腥的內容增加了不少。

于是他更糾結了。

不單單是糾結和艾利安的感情,現在景小樓還在考慮要不要直接了當的問他關于那兇殺案的事。

抛開法律和正常的道德倫理從某種角度來看,艾利安幫他消滅了那騷擾他兩次的怪人,只是手段惡劣了些。

所以……

“你剛剛在做什麽?”景小樓選了個最無聊的開場白。

“在和客戶拉扯,有個老客戶對我最近給他賺錢的表現不是很滿意,不過我擺平了。”艾利安來到屋子中央的畫架旁站着,“之後我就在創作,但是一直沒有好的靈感。”

景小樓看過去,畫架上貼着幅未完成的畫,畫上是個長着觸手,觸手上還有類似于外骨骼覆蓋的怪物。景小樓不懂畫,但只從情感上,他感覺那畫中的怪物正處于十分暴躁憤怒的狀态。

……或許還有一絲難過?

“這是失敗品。”艾利安沒有給景小樓多看的機會,他拿下畫,把它揉成了團丢進垃圾桶。

垃圾桶周圍還有幾個和它一樣的團。

艾利安重新放了一張紙上去,然後在水桶裏涮了涮畫筆,打開顏料盒,接着看向景小樓:“你想來試試嗎?”

景小樓一愣。

“我?”

“對,”艾利安沖他溫柔的笑笑,“來試試嗎,小樓?”

“我就不了。”景小樓拒絕說,“我從來都沒有什麽藝術細胞……”

“這沒什麽難的。”艾利安勸說道,“試試看,我帶着你,把想象中的畫面在紙上實現。”

景小樓動搖了。

幾秒後,他點點頭,朝艾利安走了過去。

“要怎麽做?”

“先——放松。”艾利安把畫筆交給景小樓,随後站到他側後方,輕輕把景小樓擁在懷裏,擡手握住他拿筆的手,“現在,想象出你想要的,然後告訴我。”

太,太近了。

艾利安的氣息打在景小樓頸側,景小樓覺得自己一定又臉紅了,紅的就像他旁邊顏料盒裏的紅顏料一樣。

只要他稍微側臉,他的嘴唇就會擦過艾利安的嘴角。

只要他稍微擡眼,他就會撞進艾利安淺色的睫毛和藍色的眼睛裏溺死。

“手別抖,小樓。”艾利安說,他糾正了景小樓的握筆方式,“沒關系,有我,你想畫什麽都行。”

于是景小樓的注意被轉移到了手上。

嗯……牽手。

或者比牽手更讓人心動。

半小時,景小樓就這麽暈暈乎乎被艾利安指導着畫了半小時,他不記得最後的成果是什麽樣子,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逃也般離開艾利安的房間的,他只記得自己笨手笨腳差點弄翻畫架,以及艾利安看到他把顏料弄到臉上後忍俊不禁的神情,還有他幫他擦掉顏料時手指的溫度。

呼——

景小樓一口氣跑到陽臺,看着窗外的陽光,他按住自己亂跳的心髒。

最後還是什麽也沒問出來。

感情的事也沒解決,案子的事也沒問清楚。

景小樓嘆了他今天不知道第多少口氣,低頭,他視線不經意劃過洗衣機,随後定在了那裏。

那種無法呼吸的寒意又來了。

就看見在洗衣機旁的籃子裏堆了幾件襯衫,上面有明顯洗過但沒洗掉的深色污漬,景小樓知道,它們不屬于他。而在那些襯衫中間,似乎壓着一個什麽東西。

景小樓沒有遲疑把那東西拿了出來。

是一個大盒子,上面寫着檸檬汁。打開盒子,景小樓發現,那裏面的檸檬汁已經見底了。随後一個袋子從裏面掉出來,是個鹽袋,也見底了。

景小樓手指微微顫抖。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檸檬汁和鹽……可以用來去除血跡。

窗邊有段奇怪的藤蔓正悄悄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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