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源于死亡的開始
源于死亡的開始
艾爾柏塔·米切爾睜開眼睛,迷惑的看着四周充滿西方風味的華麗裝飾。她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仍然在做夢,可是夢中的物件,怎麽會清晰的連磨損的紋路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米切爾小姐,您醒了嗎?”門外傳來中年婦女的柔聲低喚。
艾爾柏塔半坐起身子,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讓她驚訝。這一動就感到明顯的不同,她低頭看着自己幼小的身子,撐在床上的小手,還能清晰的感受到細棉床單冰涼的紋路。
“小姐應該還沒醒!”還是那個聲音,不知在對誰說,變得居高臨下,疏離淡漠。
艾爾柏塔扭頭看向窗戶,緊閉的厚重窗簾流瀉出了一線微光,歡快的鳥鳴聲和依稀的說話聲不曾間斷的響起來。——時間已經不早了。
“可是……可是……”這是一個年輕的女聲,怯生生道,“艾琳娜夫人,馬斯伯爵一家就要到了。”
“就算是到了,也讓他們等着!”倨傲的女聲又一次響起,“莎莉,你需要考慮的是怎樣讓小姐的心情保持愉快。”她嚴厲的說完這句話後,蹬蹬蹬的離開,腳步聲勻稱從容,昭示着主人的良好修養。
這位艾琳娜夫人,倒像是個嬷嬷類的角色?艾爾柏塔茫然的想着。
而年輕的莎莉,顯然沒了耐心:“小姐,小姐……米切爾小姐?”她壓低聲音,躲躲閃閃的叫了兩聲,沒有得到回應,終是拖拉着步子,不甘不願的離開了。
直到門外徹底安靜下來,艾爾柏塔·格林·米切爾才從床上蹦下去,踩着毛絨絨的地毯走到窗邊,踮起腳将粉藍的厚絨窗簾掀開了一道縫。隔着芳香馥郁的玫瑰花園,她看到外面狹窄街道上來往的行人馬車。
如此真實的情景,不可能是一場夢所能營造出來的,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穿越?
——從一個中國人,變成了遙遠的歐洲女孩。不知道屬于哪個國家?不知道屬于哪個時空?
不對,她知道。屬于艾爾柏塔·格林·米切爾的記憶,仍然依附在這個身體上,只要她思考,就能從腦子裏冒出來,真實的就像親身經歷過一樣。
這是1815年的法國,而她艾爾柏塔則是英國公爵的女兒,今年八歲,因為一場重病,被送到國外修養。可是在自己這個二十三歲的靈魂看來,所謂的生病實質上是一場未成功的毒殺事件,而修養也僅僅是為了暫時的避禍。
難道這位女孩已經死去了?所以被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自己取而代之?也或許是身為中國人的經歷,才是一場迷夢,她一直都是這個歐洲女孩?
艾爾柏塔放下簾子,爬回了柔軟的大床。她想不明白這些玄妙的東西。身為公爵的女兒,終于不用再辛辛苦苦的賺錢養活自己了,這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未來。可是想起過去二十年的經歷,她卻覺得傷感起來?
然而,想的再多,除了接受,又能如何?
理智很快回歸,幾乎是一瞬間,她便下了決定。外面的陽光太美好,為什麽不忘記這些亂七八糟的傷感,好好地把日子過下去。
從現在開始,她就只是艾爾柏塔了。
首先要做的,就是适應這個身份。
對于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過往實在是乏善可陳,除了她是一位公爵的繼承人,而且是唯一的繼承人。
顯赫的身份,無法自保的年紀,這大概就是災難的來源吧。
“米切爾小姐?”不知道過了多久,艾爾柏塔是被門外的聲音驚醒的。她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那個聲音叫了好幾次,她才一愣,深吸口氣,揚聲道:“進來吧。”
外面的聲音停下,艾爾柏塔神奇的感到對方松了口氣。
然後就是門被輕柔的推開,出現在眼前的是位嚴謹的女士,她眼角隐約的皺紋,顯示着年華不在。而一絲不茍的裙衫和苛刻的妝容,加重了她的威儀,卻沒擋的住她眼中的慈祥。
“噢,親愛的小姐,您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什麽影響了您的睡眠?如果是外面叽叽喳喳的麻雀,相信我,我會立即讓那些鬼東西滾蛋。”刻意放柔的嗓音,親切的笑容,立即融化了女人呆板的表情。
先前她怎麽會認為德國人都是嚴謹無趣的呢?
米切爾小姐在心裏默默吐槽,卻毫不耽誤向忠心的仆人伸開雙臂的動作,她狡黠的彎起眼睛,“請叫我,您最親愛的愛爾,艾琳娜小姐。”
“哦。如你所願,愛爾。”艾琳娜小姐唇角酒窩一閃,旋即一板臉道:“無論你還有多少理由,愛爾,現在,立即起床!”
盡管名為小姐,卻不妨礙艾琳娜小姐用嚴厲的口吻告誡她。這種被長輩關心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艾爾柏塔揉着腦袋,傻傻的笑了。
“天啊。愛爾,快收起你這呆透了的表情。公爵大人看到你這副模樣,一定會懲罰我的。”艾琳娜小姐麻利的為她套上衣服,一邊大驚小怪的驚呼,但是她的神情鎮定,和她的口吻一點也不符合。
于是艾爾柏塔知道,艾琳娜也就是說說罷了。盡管自己的行為不夠淑女,不過尚未謀面的父親,也從未期待過自己成為一個淑女,恰恰相反,他大概希望自己越調皮越好。
——起碼不要像母親那樣,沉靜孱弱,猝然而逝。也不要像他那樣,被權利套上枷鎖,不得自在。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像是別人的記憶,艾爾柏塔卻同樣感到心酸悲痛,就如同脫口而出的詞語間的排列組合一樣,簡直就是本能。她捂住胸口,神色略微茫然。
“愛爾,你怎麽了?”
艾爾柏塔擡頭看到艾琳娜驚惶的神色,彎起唇,捂住肚子:“我餓了。”
艾琳娜分明松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眼神中微露憐憫,想說什麽,卻嘆了口氣,轉身吩咐女仆準備早餐。
她大概還以為自己方才的不适,是因為她提起了公爵吧?
忽然之間,很想見見這個時空中唯一的親人。
艾爾柏塔籲了口氣,按壓住驀然而生的渴望。雖然被莫名其妙的控制住精神,讓她很不舒服,但是一想到自己重新擁有的這次生命,來自于不光彩的占有,她就無法生出介意。
或許她本來就是艾爾柏塔,艾爾柏塔就是她?要不該如何解釋這種身體與靈魂的契合?
等到艾琳娜為她穿好繁瑣華麗的裙子時,早餐已經準備妥當。
艾琳娜依照每天清晨的習慣,溫柔的親吻她的臉頰,毫不吝啬的說出自己的贊美。
反倒是艾爾柏塔紅了一張臉,揉着裙擺上的蕾絲,扭扭捏捏的問:“米亞伯爵為什麽來訪?”
這位嚴肅的女管家是艾爾柏塔母親的女仆,自從公爵夫人去世後,就擔負起了照顧艾爾柏塔的責任,事無巨細,處處妥當。無論想知道什麽事情,從艾琳娜口中,一定能得到答案。
果然,艾琳娜暧昧的笑笑:“愛爾是想米亞少爺了?收到公爵殿下的邀請,他們會陪您回英格蘭的。”
“才不是呢!”艾爾柏塔鼓了鼓臉,脫口而出。
艾琳娜果然如此的笑了笑:“親愛的愛爾,如果你喜歡的話,米亞少爺會成為您的丈夫。”
“我不要他。”艾爾柏塔一愣,腦海中飛閃過一張正太臉,她顧不得再裝可愛,噼裏啪啦道:“伯爵的那張臉,又長又醜。那個老女人,簡直就是個移動珠寶架。他們的兒子,哼,嫁給他?我寧願不嫁人!”
“好吧,親愛的,還有很長的時間,足夠讓你慢慢挑選。”艾琳娜敷衍的勸了一句,果斷結束這個話題:“莎莉,莎莉,早餐端過來了沒?”
門外立即響起莎莉略微心虛的聲音:“小姐。您要和米亞少爺一起用餐嗎?”
“住口,別再提那個小鬼。”艾爾柏塔猛然拉開門,瞥了眼被駭住的莎莉,蹬蹬蹬向樓上的活動室跑去。
“莎莉,還不快把早餐端上去。”顯然,盡職盡責的女管家還未忘記自己的職責。
“可是米亞伯爵還在等着拜見小姐。”莎莉仍在不屈不撓的小聲反駁,柔美的嗓音帶着硬撐的勇敢。
艾爾柏塔皺了下眉,将那些對話抛到身後。她很快就到了活動室。
空曠雜亂的房間地上堆滿了畫冊,花邊,和幹涸的花瓣。她踮起腳,悄無聲息的跑到窗邊,爬上椅子,向遠方看去。
鱗次栉比的建築盡頭,是蔚藍的大海,和深藍的天空融為一體,海平線上浮出的一片片雪白,不知是雲朵,還是帆船。
記憶告訴她,這是法國的馬賽,很大的海港城市。除此之外,她一無所知,穿越到陌生的古老歐洲,和重頭開始,真的沒什麽差別。
“米切爾小姐。”房門被推開,名為莎莉的女仆,端着餐盤輕盈的走進來,她随手放下早餐,甜膩的笑道:“米亞伯爵一家已經等候很久了,他們可是公爵殿下幫您找到的保護者。您不去見見嗎?”
艾爾帕塔站在椅子上,冷冷的盯住她。前身的性格是有些野,可是很聽父親的話。很多仆人都把這當做突破口,妄想用她父親的名義來控制她。
她知道自己是香馍馍,可是:“你也太心急了……”。
漠然的語調,讓莎莉抖了一下,也僅僅只是一下。她們這對主仆的緣分并不久,準确說,是從艾爾帕塔上一個侍女死亡後開始,正是一個禮拜前。莎莉是法國人,心思明顯還沒放到新主人身上。比起照顧這個新主人,她更渴望借此成為米亞伯爵的情婦。
艾爾帕塔厭煩的垂下眼睛,忽然一彎唇角,嘟起嘴:“我好餓。除了填飽肚子,我現在什麽也不想做。”
她從椅子上跳下來,蹭的到了餐桌旁,一揚下巴:“快把東西端過來,你……出去!”
莎莉黑了臉,放下餐盤後,慢吞吞的退了出去。
房門剛一關上,挺直的脊背立即聳拉下去,艾爾柏塔扭着身子,懶洋洋的趴在椅背上。盡管肚子在咕咕叫,她還是一點兒食欲也沒有,比起陌生環境帶來的不安,她更怕早餐中的毒素。
權利帶來争鬥,無論哪兒都一樣。
大開的穿戶外,飄過來一陣陣清脆的笑聲。
艾爾帕塔探過頭,看到花園中深褐色短發的男孩,正揮着短劍,一個人玩的高興。
灼灼的陽光下,那位穿着修長的高腰蕾絲裙子的母親,不住的東張西望,裙子上繁複的花邊,被金光閃閃的寶石首飾,遮擋住了精致的紋路。遠遠看去,那個女人,分明就是個五顏六色的發光玻璃。
——這大概就是米亞伯爵夫人和小少爺了。
難道還要和這種人相處一個月,甚至更久?
艾爾帕塔幾口解決掉粗糙的早餐,留下狼籍的桌子,沖出了房間。“艾琳娜,艾琳娜。”她奔跑在走廊上,大聲叫喚。
“噢。親愛的,發生了什麽事?”艾琳娜匆匆忙忙趕來,張開雙臂,将她攬入懷中,“這樣慌亂的樣子,可不符合您尊貴的身份。”
“別管那麽多了,艾琳娜。準備馬車。我要出去。”艾爾柏塔撒嬌一樣将頭埋在女人懷中,遮擋住自己糾結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