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4.秘密花園
Chapter 4. 秘密花園
在我昨晚顧不上半幹的頭發鑽入被窩時,我沒有去想以後會發生的事情,甚至沒有去想我還需要面對第二天的來臨。
第二天理所當然地到來了——我從柔軟的被窩裏爬出來時,的确花了不短的時間去回憶昨天,然後再接受自己現在的處境。
這是我來到這裏的第三天。第一天,我從醫院裏醒來和索菲亞一起回到了和母親生活的老房子。第二天,來到了莫斯科的盧布廖夫。這僅僅是第三天。
只是第三天而已,我卻有了在這裏生活了很久的錯覺。弗洛夏的記憶偶爾突然的沖入大腦,擠出上一世殘損的影像,開始吸收着弗洛夏的一段段過去,直到回憶變得清晰。
衆所周知,如果你沒有擦幹頭發就上床睡覺,最起碼要做好醒來時頭痛的準備,顯然,我同樣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不過事實上頭沒有特別痛,這讓我松了口氣。大約是身體已經習慣了斷斷續續的痛感,強韌的痛覺神經已經不會對這種不痛不癢的觸動作出反應。
淺金色的頭發毛躁淩亂地窩在睡衣寬大的衣領裏,我揉了揉腫脹的眼睛,将頭發解放出來。鏡中的女孩雖然蒼白,但顯然面上的疲乏與抑郁消去不少,這還是挺讓人欣慰的,事情似乎慢慢向好的地方發展,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我用冷水打濕頭發,讓它們稍微服帖一些,不那麽的張牙舞爪,雖然最後的成果說明了,這樣的努力并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但好歹多少順直了一些。
現在不是該擔心頭發的時候。
索非亞已經結婚了,那麽她和她的丈夫住在一起,就在這裏?她有孩子嗎?有嗎?應該有的吧。我腦中狠狠糾結仍不忘仔細地數着腳下的臺階,小心翼翼地下樓梯。對于我這樣一不小心就會摔倒的人來說,是該要多花些心思,我可不願意身體因為我的魯莽而受傷。
“您需要現在用早餐嗎?”管家安德烈恭敬地站在樓梯的一側,我被他突然出現吓了一跳,差點失控地滑下臺階。
我穩穩重心,索性三步作兩步跳下最後幾級臺階,安德烈見狀邁出一步,想要來扶我,看到我平安無事後,又退了回去。
“索,索非亞···”我着急的組織語言,想要說出連貫的句子,然而字眼像被卡在了嗓子眼,越急越出不來。
安德烈倒是十分迅速就領會了我的意思,他體貼地回答:“夫人早上去看過您,現在已經出門了”,他接着補充,“夫人讓我們等到您睡醒後,再帶您去吃早餐。”
見我還是一幅楞楞的樣子,安德烈微微傾身,作出邀請的手勢,“請您這邊來,也許您想要用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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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食不知味地咀嚼着火腿三明治,盡可能無視着安德烈不贊同的目光。當我坐在長桌邊說出我想要吃的早餐時,他曾委婉提醒道:“您只需要這些嗎?”
我還是沉默地點點頭。
我也是無可奈何——我的大腦裏沒有關于俄羅斯菜的任何信息,而中餐我倒是有幾分了解,但中餐花樣繁多,更重要的是,我的俄語語言能力還不足以支持我去解釋中餐裏一個個富有藝術感的名字。
至于牛排之類的在早上又有些不合适,最後只能挑選了我無比熟悉的火腿三明治。
這是因為以前在醫院時,有那麽一段時間每天的中餐都是火腿三明治,我不用思考就能輕松的想起它的味道。但顯然,現在手裏的三明治比以前好吃了不知多少,柔軟的土司裏的火腿被切得極薄,一片片整齊疊起來,每一片其中都包裹着滑膩的沙拉醬與清脆的蔬菜絲,也許我以前吃的都是假的三明治。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原因并不是美味的早餐。
我想這是我自身的原因。人際交際這個詞語以前從未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好吧,如果非要追究的話,那麽也只可能是四歲的時候,在公園的沙坑裏我向一個小男孩示好,想和他一起搭建城堡,然後被小男孩潑了一臉的沙子後,他揚長而去這麽個悲傷的故事了。
我不知道怎麽和人打交道,該對別人的接近做出怎樣的反應,該用怎樣的态度去回複別人的問題,甚至是連一場對話進行下去的能力我也不具備。
那麽,我抓抓頭發,煩惱着我要怎麽面對索非亞的家人,我不想給她添麻煩,那我到底該怎麽做,我陷入了煩惱之中。
現實告訴我,別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擔憂,因為也許它暫時并不會發生。
事實上,在惴惴不安的幾天後,我發現我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因為這座空曠的大房子裏,我從沒有遇到過索菲亞的丈夫——馬爾金先生和其他任何人。
據安德烈說,馬爾金先生的确是住在這裏,但很神奇,我的作息時間恰巧避開了所有和馬爾金先生相遇的機會。
又或者是這房子實在是太大了,回字形的主樓、前廳、中庭、側樓,還有一個後院。
因為起初我為了逃避,幹脆留在房裏用餐,房間裏什麽都不缺,更是因為比起挂着水晶大吊頂的銀光熠熠的餐廳,那兒長長的桌子上只有我一個人,身邊圍着安德烈管家和女仆們,他們的視線幾乎在我身上灼出了洞,讓從小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的我幾乎食不下咽,所以我更喜歡在房裏用餐,這也使我和馬爾金先生的活動軌跡完全不會重疊。
相較而說,我個人覺得第二個原因比較可信。
至于小馬爾金先生——比我大四歲的馬爾金先生的獨子安徳廖沙·馬爾金,據安德烈說,他因為再過一年就要成年了,便鬧起了獨立,今年夏初就搬出去住了,再加上小馬爾金先生就讀于着名的私立貴族院校菲利普斯·埃克塞特學院(Phillips Exeter Academy ),從那兒回到盧布廖夫可是段不近的距離,所以他也不常回家。
甚至就連索非亞,我也只見了寥寥數面。
而且幾乎都是在晚上我幾乎快要睡得迷迷糊糊時,索非亞會悄悄地來到床邊,撫摸我的頭發,在輕吻我的額頭後離去。
有時我還未入睡,索非亞就會和我說說話,多半是她在說着,我默默地聽。
也是根據安德烈說,索菲亞平時并不會這樣,只是最近比較忙碌。
沒錯,又是安德烈說的。每當家裏其他人出去後,安德烈管家就開始跟在我身邊,恭敬又謹慎地回答我的一個個疑惑。除過我獨身一人的時間外,管家安德烈是這個家裏陪在我身邊時間最長的人,我想他跟在我身邊的原因,大約是找到了可以更好履行他高尚職責的對象。
然而,大多數的時候我很不适應安德烈時時跟在我身前。
這不是他的錯。
相反的,他實在是一個相當優秀的管家。他總是恭恭敬敬的,像是躬身替我撿起掉在地上的刀叉這類的事情,可他的年齡足夠做我的爺爺了,當面對這樣一位老人的服務,我總是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總而言之,生活比我想象得更平靜更簡單。
我的生活開始不僅僅局限在房間內部,我在安德烈管家的引領下出沒于這棟大房子的各個角落,當然,除過主樓的會客廳和書房,那是馬爾金先生和他的客人們的地方。
這是索菲亞的意思。她覺得我身體有些虛弱,看起來太過蒼白,所以希望我不要總呆在房間裏,可以在外面四處逛逛,曬曬太陽。
但她實在是太過忙碌,抽不出空帶我出去走走,又不放心別的人。在她眼裏,我還是個孩子,那種在外面父母只要幾秒鐘沒有看住,就會走丢的小孩子。
雖然這具身體已經十三歲了,可我還是無法反駁這一點。
索非亞對此感到很困擾,她覺得她沒盡到作為家長的責任,沒有陪伴着我來适應這裏,也覺得我會感到難過。
在一天晚上,她這樣向我吐露了她的擔憂。我盡力的安慰她:“我,喜歡這裏,不出去。”
這裏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我不是那種向往着更廣闊天地裏的人。盧布廖夫時刻陰沉沉的天空讓我感到平靜與自由。
當然,這些話我還沒有說出口。
在漸漸熟悉這座房子之後,我婉言謝絕了管家安德烈的跟随,他有些勉強的接受了。
不久,我在無意中發現一個好地方——後院。
安德烈不願意帶我去後院,那裏離主樓有些遠,平日裏沒有什麽人,連仆人們也很少去。
他認為那裏對我來說有些危險。
想要去後院,先從房間裏出來,我的房間在主樓前翼,需要穿過整條走廊,到達盡頭後右拐下樓梯到達一樓,再經過廚房,往前數到第五間,那是一個閑置的儲藏室,打開房間裏另一側的門就來到了後院。
或者也可以從主樓正門口裏出來,繞過整座別墅就可以了。但是這樣會引起安德烈管家的注意。
當到達後院的時候,其實,我覺得後院這個表述并不太恰當。看看這座別墅的後牆,你會覺得是一座小城堡,四周都是遍布高聳的西伯利亞冷杉,将這裏厚厚實實的圍起來。
而小城堡的後方卻稀奇的有一大片空地,長滿了梅魯克斯草,它柔軟地昂首在盧布廖夫堅硬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