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34.血液·沉淪

Chapter 34. 血液·沉淪

假笑···

“······”遙遠的聲音在大腦裏響起,夾帶了惡意的嘲諷。

虛僞···

當車子停在階梯之下時,我睜開沒有睡意的雙眼,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車子。

裝模作樣···

家就在面前,我一步一步專心腳下濕滑的石磚,嘴裏默默數數。

貪心鬼···

走完最後一節臺階,我才發現安德烈管家就等在門口。

它的語調裏充滿鄙夷和不屑,洋洋自得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顯,像被撞響的古鐘,一次次回音環繞。

閉嘴。

“什麽?”為我打開大門的安德烈管家的話語被腦海中的聲音蓋過,這讓我不得不盯着安德烈管家滿是擔憂的眼神。

“您是怎麽了?”安德烈管家耐心地重複。

不用低頭看,我也知道我這幅模樣看上去比被打劫了好不到哪裏去。視線飄忽到沾滿泥土的鞋子在潔白光亮的大理石瓷磚上留下髒髒的腳印,我莞爾一笑,“別擔心,我只是第一次見到俄羅斯的雪,玩瘋了。”

謊言···

安德烈管家遞過一條毛毯,聲音裏的關懷清晰可見:“以後您經常可以看見,到時候可別覺得無聊。”他的話中溢出了一絲無奈,“馬爾金少爺總覺得盧布廖夫太無聊,現在聖誕節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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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裏的暖氣很足夠,沒有必要讓毛毯蓋在髒兮兮的衣服上,“那索菲亞呢?她和馬爾金先生也都不會回來了嗎?早餐時索菲亞好像說過。”

謊言···

“是的,浴缸裏的熱水在兩分鐘前剛剛為您放好,您休息後要下來用餐嗎,需要為您準備哪些餐點呢?要來些火雞熏肉和雪蛤湯嗎?”安德烈确認着懷表上的時間,恢複了标準的管家模樣。

“不,不用了,我已經很飽了,而且太累了,我想要好好休息。別讓人打擾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我把毛毯還給安德烈管家,挺直脊背,努力保持平常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走上樓梯。

轉角的落地大玻璃窗将飛雪阻隔在生動且真實的世界,陰郁的光線被被屏障切割,堪堪停在幾十厘米之外。

我靜靜看着熟悉而陌生的盧布廖夫,深吸一口氣,不再留戀地轉頭離開。

謊言···

我知道,所以不用再說了。

謊言···

我關上門,默默的脫去外套和褲子。房子裏的溫度即使穿着短褲和薄薄的短袖也不會感覺到寒冷。

謊言···

它擁有的無法抗拒的力量,将我輕易擊垮。

我蹲下身子,死死地捂住耳朵。

這不是假的,我努力的生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實的。

我試圖辯解。

謊言···

淚水從眼角劃過,刺痛了臉龐上細小的傷口。

謊言···

才不是!!不是的!!

我站起身,忽視突如其來的暈眩感,我的藥放在哪裏了?我的藥呢?

我開始慌亂的四處亂翻,緩解焦慮症的藥物此時成為了我唯一的救贖。在不停下陷的深淵之中,出現了一束代表了希望的救命稻草。

翻遍了各個抽屜,東西四處散落,我終于在盥洗室的抽屜裏發現了藥瓶。

一把藥片混着盧布廖夫冰冷的水艱難地吞下,脆弱的粘膜被刺激到,我忍住強烈的嘔吐感,又咽下剩餘的藥片。

稻草始終只是稻草,它承受不住來自我的重量。

半瓶藥很快見底,我直起身子,愣愣看着鏡中的自己。

濕漉漉的發絲雜亂地遮擋着視線,青黑色深深地刻印在雙眼之下。我找不到任何堅持的理由,呼吸帶來的疲憊已經不足以支撐抵抗的力量。

戰争裏沒有棄權,只有認輸。

明白了這一點,我突然很放松,是一種由內而外的解脫感。

眼淚第一次肆無忌憚的留了下來,不必左右閃躲,不必小心翼翼地在別人看不見的角落裏輕輕拭去。

我穿着衣服踏入浴缸之中,熱水将我層層包裹,流入四肢百骸,讓血液的流速變得更快。

你放棄了嗎?

嗯。

沒有路了,我該停下來了。

嘴裏控制不住地發出細小的嗚咽,漸漸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我開始嚎啕大哭。

眼淚止不住的劃過臉頰,順着脖子流下。

雙手死死捂住臉,哪怕不會有人看到,我也不想讓自己是這幅模樣,明明已經墜入深淵,卻扒住岩壁上的小小凸起不肯松手的可憐樣。

我已經很努力了。

像是擁有了一切,實際上比任何時候都要孤獨。

不斷打破自己固有的世界觀、價值觀,改變自己的想法學着接受這個特殊的世界。

謊言的力量超出了我的想象,它鑄造了我的生活,又在我不知不覺的時候一步步毀滅他。

愧疚感随着時間累積,直到疾病滲入靈魂,我無力抵抗。

頸部的肌肉因為劇烈的哭泣而抽搐,它在提醒我該停下了。

我停不下來。手中顫顫巍巍的刀片在水的浸潤裏閃耀着鋒利的光芒,尖銳的棱角,銀白色的輕薄,給我了最後的選擇。

劃下去吧,弗洛夏,你知道該怎麽做。

然後就會結束了。

日複一日的痛苦,看不見盡頭的折磨與煎熬。你的存在比起謊言更像是一個錯誤,人類的生活中不該只有痛苦,你不該承受這些的。

來吧,弗洛夏,拿起來。

結束這一切,讓所有人的生活都恢複原樣。

我捏住刀片,冰冷的能奪走我的生命的東西。我得面對,擊破自己的執念,從對生的渴求中解放。

回憶沖擊着我的大腦,我試探着跳動的動脈,不像我死氣沉沉,釋放着蓬勃的生命力,仿佛是從春天的松軟濕潤土壤裏,掙脫而出的新生的芽兒,帶着無所畏懼的勇氣,露水被作為了獎賞,親吻着奇妙的新生。

承載的,是鮮紅的血液,不會停止的湧動,溫熱了身體。

就是這樣,用一點力氣就可以,不要退縮,你明白的,身後沒有退路。

刀片貼伏在白皙到透明的皮膚之上,那是毛骨悚然的觸感,它即将吹響終結的號角,最後奏響生命最終的樂章。

“不行————”

幾乎嘶吼而出的聲音,聲帶緊繃到震顫。

猛地,我緊緊将刀片握在手心,很用力很用力,似乎這樣就能扼住死亡的喉嚨,把他遠遠的推離我的身邊。

被負面情緒控制住的我,分不清幻覺真實的界限。不再是哭泣,更像是撕心力竭的嚎叫,不甘心和恐懼讓我的聲音回蕩在浴室裏,壓抑而又絕望。

我用盡所有的力氣,發洩着連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麽的情緒,它始終折磨着我,讓我不得不作出一次次可怕的選擇。

我翕動嘴唇,“對不起·····我不想死······”

“救救我······”

“救救我吧······”

不知是說給誰聽,我反複機械地重複。

“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

微弱的回音,是激不起一丁點水花兒的乞求。

水涼了,生不出一絲熱氣。嗓子嘶啞的灼痛,連破碎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被割開的掌心,鮮血不斷流出來。三兩處翻開的皮膚血肉模糊。

眼睛被淚水敷上一層膜,看不清晰。

應該會疼的,應該會害怕的。

傷口和血液對我來說是最強烈的刺激,我如驚弓之鳥一般,和所有人保持安全距離。離得太近,就會被發現,我盡力想要隐藏的,真正的模樣。

但現在內心裏一絲波動也沒有,所有的苦痛像是被抽走一樣,空蕩蕩的一片寂靜。

我能感受到的溫熱,我還能聽到的聲音。是血液劃過指縫,緩慢地從指尖落入水中。

“滴——答——”

“滴——答——”

你擁有的所有,只能你自己給你。被贈與的,總是會被收回去的。

包括生命。

那麽,我一直都在堅持什麽呢?我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手搭在浴缸邊,給自己一些力氣仰起頭。傷口觸碰到冰涼的潔白瓷磚,傳來一陣感覺。

原來,我還是可以感覺到疼痛啊,我睜大眼睛,試圖頭頂暖色調的燈光帶走眼底的渾濁。

四散的飄忽的光線,和堆積在頂端的散不盡的水霧,在天花板上結成潔瑩的小水珠,剔透閃耀。

我越努力想要看清,力氣流失的速度就越快。

我面無表情的放松身體,低溫讓身體不适地顫抖。

黑暗漸漸侵襲我的世界,我安靜的閉上雙眼,緩緩沉入水中,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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