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51.王室婚約(一)

Chapter 51. 王室婚約(一)

我是如此的信任卡斯希曼醫生的話,我只能相信他。

之前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用漫長這個詞語顯然并不合适。

事實上我很難找到一個理想的形容詞,或者說,它很難定義?不可定義。

傷口感染的炎症,持續低燒不退,我的身體全面開啓保護機制,同疾病抗衡。擺脫不掉的痛苦折磨着脆弱的神經,我經常不由自主地哭泣。

那時,索菲亞和安德廖沙陪在我身邊,我能感覺得到,我發燙的皮膚上輕輕拂過淚水的手指,帶來冰涼的安慰。

但更多的時間裏,他們無法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當我模模糊糊恢複意識,淚腺便再度崩潰,幹燥的聲帶無法發聲,痛苦仿佛憋在了身體裏面,找不到釋放的出口。

這時,他溫柔的聲音就會低低響起:

“會好的,會好的,弗洛夏。”

他反複重複相同的詞語,輕聲呢喃:

“我知道你很痛,很痛,再堅持一下,堅持一下······”

我清醒的時間并不多,一整天也只有兩三個小時是有意識的,他的聲音仿佛能夠順着耳朵鑽入夢裏,慢慢地,我也開始告訴自己,會好的,在堅持一下,會好的。

有人說,安慰是最沒有用的東西,因為客觀存在無法被話語簡單否定,承受着的人們所要背負的重量不會減輕。

但是,我卻需要它。

靜脈在藥物的刺激下瘋狂的痙攣,如果沒有經歷過,任我超常的想象力也無法想象,靜脈抽搐起來到底有多疼。

潛藏在皮下的血管似乎劇烈舒張又收縮,刺痛腫脹由內自外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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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我好疼······好疼···”

我不止一次阻止這些我的軟弱,疼痛吞噬了Tramadol所有的鎮痛效果,它一遍又一遍灼燒可憐的軀體。

血液汩汩沸騰,冒出瞬間破裂的氣泡,僅僅靠近,都會被濺出的液體刺痛,悶着聚集的熱氣,細胞們發出劇烈的尖叫,像是火車開動時嘹亮,悠遠,久久回蕩不息的鳴笛······

我,燒起來了。

我不能動,有時甚至連眼睛也無法睜開,忍耐成為了替代抽泣的唯一方法。

每當快要難過地發瘋時,我都想撕開嗓子大喊,“給我點 Dolantin救救我吧!”

卡斯希曼醫生不會給我使用Dolantin,即使他同意,索菲亞也絕對不可能允許任何一種有可能對神經造成損傷的藥物。

我想對她來說,一個藥物成瘾的弗洛夏沒有比一個重度抑郁症的弗洛夏好到哪裏去。

所以,我需要安慰,哪怕蒼白無力,仿佛我只要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孤獨的承受說不出口的痛楚。而有人能明白我的煎熬,我的無助就會少一些,堅強就會多一些。

緩慢而快速的,我渾渾噩噩的熬完了那段日子,有趣的是,深刻而痛苦的時間竟然沒能留下多少記憶,反倒是卡斯希曼醫生回蕩的聲音清晰地存在于腦海之中。我想,親切而熟悉的聲音,是我能很快信任他的原因。

并且,我願意去相信他的話。

“今天會好的。”

“明天會像今天一樣好下去。”

走在通向主樓的路上,現在我不趕時間,不必特意抄近路走那條風雪滿天飛的空中走廊。

淡淡灰色的陽光穿過窗棱灑滿清新的冬日,路過糕點烘焙房偶爾遇到零星幾個仆人,我輕輕點頭示意問好。

安德廖沙曾經制止過我的行為,他所受到教育,面對身份地位相同或是年紀相仿的同齡人才需要這種禮儀,他微微昂起下颌,手把手示範如何給這間房子裏不是馬爾金的人回禮。

他不知道我已經有進步了,當初剛來到盧布廖夫時,經常腰酸背痛——盧布廖夫的仆人太多了,一天下來得不停地鞠躬。

沒有辦法,起初真的很難适應五六十歲老人們的躬身行禮。但我努力學着去融入。盧布廖夫不是我以前生活的世界,它有它階級嚴格和自成體系的特殊的社會規則,我不能用以前的價值觀去評判和和衡量它,面對一個新世界,我不具備那樣的資格。

我不能反抗,也無需挑戰,就如同我無法制止仆人們的行禮一般,它是這裏既定的生存規律。

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所以我學會了适應。

我稍稍繞了個小圈子,踩着潔白光滑照得出人影的的瓷磚地,跟着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哼出不成調的曲子。

最近,我忍痛放棄了莫紮特的 K626號曲,特別是我最愛的Introitus。

搬回我自己的房間那天,一同的卡斯希曼醫生就收繳馬爾金先生送給我的,這片珍貴的黑膠唱片,他說,“主!請賜給他們永遠的安息,并以永遠的光輝照耀他們。”這樣開篇就帶有濃重悲觀情緒色彩的語言暗示和過于沉重的曲調不利于我的恢複。

如果是第二小節的Kyrie勉強合格,我還記得他故作慈悲的模樣:

“上主求你垂憐。基督求你垂憐。上主求你垂憐。哦,弗洛夏,你不覺得你正是需要這樣的垂憐嗎?你,也許是被上帝遺忘的孩子”

優雅的吟唱調像是演繹華麗的意大利歌劇。

我懶得反駁,我又不是浸沒在喜馬拉雅融化的雪水裏,從半幹未幹的骨灰中搶奪陪葬品的尼泊爾兒童,算哪門子被上帝遺忘的的孩子?

況且,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他是莫紮特骨灰級的粉絲嗎?

口中的曲調越發地偏離軌道,之前還勉強對得上號,現在幹脆跑得沒影了,果然,沒有音樂細胞的我随着時間流逝已經把曲子都忘得差不多了。

不緊不慢地欣賞着一窗之外的冬日風光,我向餐廳走去。

瞄了眼青色石板基墊上赭紅金色花紋的英式立鐘,正午十二點的鐘聲即将敲響,看來早餐變成了早午餐,雖然它通常只是在周末的一種進食方式,今天是周五,但勉強算得上是“Sundaybrunch”。

下樓梯的時候遇到了安德烈管家,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隐隐有一絲喜悅:

“日安,弗洛夏小姐。”

我也停下腳步:“日安,安德烈管家。”安德烈管家雖然總板着一張臉,很是專業的樣子,但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在他近乎完美的工作能力下是一個溫暖慈祥的老人。

“弗洛夏小姐,安德廖沙少爺剛回來,他在餐廳等着您。”

哥哥回來了?我一改懶懶散散的速度,繞過安德烈管家就往樓下沖。

“小心點!弗洛夏小姐,注意樓梯!”

安德烈管家的囑咐遲了一步,落在身後。我可不管這些,三步做兩步一次跨下幾級臺階。

入冬後鋪上地毯的樓梯不再光滑地需要小心翼翼,就算摔倒了也不是很疼。

“日···日安···哥哥。”

拐進餐廳,剛看到安德廖沙俊美的臉,我氣都沒有喘勻就迫不及待問好。

“日安,我可愛的弗洛夏。”安德廖沙等到我喘着粗氣走到桌邊時,體貼地為我拉開椅子:

“你還沒恢複好,慢點走就行了。”

“那怎麽行呢?我們可以一起去玩雪,我可是期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我一點都沒有誇張,要說雪,的确和我有着奇奇妙妙的緣分。

前一世,我在聖誕夜爬上天臺,只為了能摸到晶瑩潔白的初雪,結果意外摔下來到這個世界。這次,在我以為我好不容易得來的人生即将結束時,遲到了許久的雪花終于紛紛揚揚地灑向大地,穿過格利普斯的密林來到我身邊,那一天,是俄羅斯的初雪。

每一次的盡頭,都是開始。每一次徹骨的絕望,都緩慢地複蘇。雪花像是神的使者,聖池之中洗滌罪惡,引領我踏過萬般荊棘與磨難,仿佛是懲罰一樣的成長,帶來新生的力量。

這樣的雪花,叫我怎麽不去愛它。

“只是想玩雪嗎?我的作用僅僅就這樣?”

安德廖沙調整好我的椅子,聲音裏帶着調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可是完全的禁足狀态。”自從我生病以來,就沒有踏出過大門一步。

“出門對我的誘惑甚至超過了熱可可,只要能出門,哪怕是在前庭玩玩雪我就心滿意足了。”

安德廖沙也知道我的想法,自從在秘密花園裏找到我,他就知道我不是肯一直乖乖呆在家中的小孩子,所以才同意帶我出去透透氣,當然,這需要得到索菲亞的允許。

自從我出事後,特別那次是和安德廖沙一起去,索菲亞就不放心其他人,聽說,她為此很責怪安德廖沙,她仍然覺得安德沒有保護好我的原因。

我應該向索菲亞解釋,但是我和她的關系也正處于有些微妙的階段,那件事情似乎成為了索菲亞的陰影,我還沒能鼓起勇氣再次揭開她的傷口。

“預料到你一定是這個時間才吃早餐,我果然沒有算錯。”

安德廖沙優雅地在對面落座。

“你到現在都沒有吃早餐嗎?”

“嗯,不過不是你的原因。難得的睡了個懶覺就已經十點了,剛起床沒什麽胃口,開車回盧布廖夫正好和你一起用餐。”

安德廖沙看出我隐隐的愧疚。

“諾亞斯頓廚師的手藝真是萬年不變,從我小學起一直是一個味道。”

我發現,相處了時間越久,我的任何細微的表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神。我自認為不是一個情緒外露的人,但在安德廖沙面前,我的小心思總無所遁形。

好像,我們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家人一樣。

一道道餐點依次擺滿了不小的餐桌。

比起安德廖沙的黑魚子醬,海鮮刺身,黃油烤面包片······數量龐大的菜肴,我更偏好簡單的炭烤牛小排。

軟嫩不失嚼勁,一口咬下去流出鮮美的肉汁。表面一層薄薄的焦脆讓口感更為豐富,廚房長特制的泰式酸甜燒烤醬被果木香碳烘烤出水果般清新的香氣,更別提它那燙口的溫度保留了最完美的瞬間在舌尖爆發出持久的美味。

安德廖沙仔細地把牛小排切成适合入口的大小後,才端放到我面前——我右手的傷口還沒有長好,別說切牛排了,連基本的舒張都做不到。

每個人都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雖然失去了右手部分功能,但我不後悔,起碼當時這個舉動成功停下了把動脈割斷的動作,如果不是右手這道傷口,我可能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它讓我活了下來。

“這周怎麽樣?聽安德烈管家說,你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安德廖沙也許一進家門就從安德烈老管家那裏了解得清清楚楚了。

“和上周一樣好。”我笨拙地使用左手,幸好不是亞洲料理,不然左手使用筷子可比叉子難太多了。

“糾正一下哦,”我晃晃裹着紗布的右手。“我不是沒有吃多少,事實上我的食欲前所未有的旺盛。只不過······藥物的副作用有些大,就算吃進去了也很容易吐出來。別皺眉頭啦,安德廖沙小老頭,不用擔心,副作用的适應期很快過去,我現在感覺已經好多了。”

安德廖沙不掩飾他的擔憂:“卡斯希曼醫生知道嗎?”

“嗯,他當然知道。他也覺得這不是多麽嚴重的問題。”話說得太快,我有些噎住了,端起旁邊的玻璃杯,猛地灌下一大口。

嗯嗯嗯······沒有熱可可的早餐就想只差一塊就能完成的拼圖,說不出的遺憾。雖然蘋果汁的味道也還不錯。

“你慢點吃。”安德廖沙将蔬菜沙拉推到我面前。“也多吃些蔬菜,它更容易消化,會讓你的腸胃好受一些。”

我點點頭,笑眯眯地插起一個圓滾滾的番茄。酸酸的涼涼的綻放在口腔之中,慢慢地,甜味若有似無地開始蔓延。

安德廖沙身為分子生物學專業的佼佼者怎麽會不知道,藥物的副作用基本很難消失,他只是不想讓他的擔憂影響到我脆弱的情緒,就如同我也知道他在馬爾金先生的教育下,從小養成雷打不動八點起床的習慣,我沒有點破一樣。

親情有時候就像小番茄一樣,互相關愛,互相理解,乍看之下隐瞞、小心翼翼地相處是酸的,實際上為對方着想,深深在乎彼此的那份情感卻很甜很甜。

被口口了太多次,就用英文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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