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Chapter53.王室婚約(三)
Chapter 53. 王室婚約(三)
——事情糟糕起來到底能到什麽地步,在我看來,我需要面對的困境已經足夠惡劣了。但是,現實裏情況似乎會不斷惡化,達到了我的想象力無法企及的極限。
親愛的日記,如果那一天真的會到來,那麽請一定,一定借給我力量,雖然我明白,它快要來了。
······在此之前,我需要做好準備,不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放棄的準備。
其實并不可怕,按照既定的方向,昂首挺胸就可以。
我最親密的朋友,我可以做到,對嗎?
***
預感,不總是靈的,本來只是感官略過大腦收集的信息,不能構成邏輯嚴密的事實依據。但有時,它不經意地偶然一再上演,必然就此确定。
當安德廖沙和我一起走進溫暖的室內,看見馬爾金先生和索菲亞在主廳裏時,我的預感開始報警——馬爾金先生比起一樓的主廳,更多時候停留在他的書房裏。
果然,沒等瑪莎接過我脫下的衣服,索菲亞就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告訴我弗洛夏,你接觸過羅曼諾夫家族的人嗎?”她徑直沖到我面前,難以掩飾的焦急與慌張。
她不常這樣,或許當我還昏迷的時候,索菲亞有過短暫的失态,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母雪豹。這是安德廖沙的原話,但我清醒之後見到的索菲亞依然保持了溫柔又冷靜的姿态。
“我······”
我被反常的她吓到了。
安德廖沙見狀,挺身站在我身前,他的外套脫了一半,一直袖子孤零零地垂在胸前:“冷靜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的身影遮住了索菲亞帶着莫名憤怒的雙眼,給了我能夠組織語言的時間:“不,我不認識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天知道我是如何從摔成碎泥一般的記憶裏,艱難地找出索菲亞口中相匹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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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自從清醒後,我把腦海裏多餘的不必要的,令我感到不舒服的信息統統倒進了垃圾場,很可惜,羅曼諾夫也在其中。
當然,我并不是可以随意恢複出廠設置的智能産品,仿佛掩耳盜鈴一般的舉動,只是能讓自己安心一些而已。
我很想不去說出接下來的話,但事實是,我沒能忘記:“如果······我是說如果···在校園裏不經意地偶遇也算不上認識······”
安德廖沙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肯定了我的說法:“或者,在格利普斯聖誕節派對的那一天,羅曼諾夫曾與弗洛夏交談過幾句······不過,只是簡單的問候。”
安德廖沙并不相信自己的話,但他很好的掩飾了他的懷疑。
他轉身将自己和我手中的衣服遞給在一旁等候的瑪莎,吩咐她:“三杯紅茶,一杯熱牛奶,除了安德烈管家以外,你們都不用留下了。”
安德廖沙拉着我坐到沙發上,拿起毯子蓋在我身上:“所以說,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不是去籌辦送冬節宴會了嗎?”
索菲亞的疑惑沒有得到解決,反而越加撲朔迷離,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沒錯,是為了送冬節,但···但是···羅曼諾夫···”
“羅曼諾夫怎麽和送冬節扯上關系,我是說弗拉基米爾殿下,他一向不喜歡理會這種事情。”安德廖沙将目光對準他的父親——馬爾金先生。
馬爾金先生坐在主位上,他一向冷靜而自持,但此時,他也不禁露出幾分疑惑:“的确,殿下并沒有出現在今天的場合,是他的叔叔——卡亞斯貝·尼古拉耶維奇·羅曼諾夫,公爵他······”
別說,別說······
我心中的不安在擴大,猶如吃下上等的飼料,它不受節制迅速長大,鋒利的泛着冷光的鐮刀開始收割美好的期冀與僥幸。
我似乎這才意識到,有什麽非常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卡亞斯貝公爵在即将結束的時候,宣布了一個消息——他要正式地向馬爾金家族提出婚約······未婚妻的人選是······”
別說,別說了······
“弗洛夏。”
一錘定音,沒人能阻擋它劇烈的轟鳴。
我縮在柔軟的毛毯之中,它的溫暖剛剛好,被西伯利亞的寒風凍僵的身體緩慢地恢複知覺,只是,血液從凝固的淤積變得流動,又麻又癢的跳動也在聚集。突然,刺痛被聲音驚醒,我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着,好像血液都從心髒裏跑了出去,冰冷帶着黑暗卷土重來。
“不可能!”
安德廖沙握住我的右手,他的力氣不大,避開傷口,将我的手緊緊地抓住。顯然,即使之前有過猜測,但他也不會想到事情就像失控的火車,朝着無法控制的方向疾馳。
“弗洛夏才十三歲,她太小了,怎麽可以定下婚約?!!”
索菲亞比安德廖沙早一步知道,時間成為最好的安全氣囊,緩沖了現實的撞擊。
她緩緩坐下,看上去冷靜了一些:“她十四歲了,況且,卡亞斯貝說,這是那位殿下 的意思。”
空氣瞬間變得粘稠起來,沉默不是反抗,是在試着接受、消化、理解,盡力從大團互相纏繞的絲線中找出頭緒。
我咽下一大口牛奶,讓絲滑的液體拯救幹涸的嗓子,即使如此,聲帶依舊緊繃,像是調皮的孩子不停拉緊脆弱的彈性。
“如果很為難,那麽訂婚······訂婚就訂婚吧。”我想我這輩子的勇氣都用在了這句話上,不,也許還要為下輩子的勇氣賒賬。
厚實的毛毯下,左手用力地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手心,似乎能刺破嬌嫩的皮肉。疼···真的很疼啊·······看來,真的不是在做夢啊,手腕無法控制的痙攣,宛如血管崩起,肆意跳動。
所以,話剛一說出口,我就洩氣了:“反正無論如何婚姻對我來說,太過遙遠了,更重要的是······等我到了年齡,弗拉···他···殿下他說不定早就把我忘得一幹二淨。”
總是因為我,身邊的人才會陷入麻煩,才會煩惱。老實說,我已經受夠了沒用的自己,我不知道羅曼諾夫的婚約究竟代表了什麽,但我不希望再從他們臉上看見深重的憂愁。
哪怕,我得付出一些代價。
然而,我似乎弄巧成拙了,無意之間強迫他們面對最不能接受的結局。
“弗洛夏,我的妹妹······你不知道嗎?婚約無法取消。”他深吸一口氣,“一五四七年伊凡四世頒布的法令——神及聖子的權利,必當朝着上帝指引的道路而去,只有靈魂的契合才能使血緣延續。”
安德廖沙握着我的手的力氣陡然增大,我的手一直保持一個狀态,隐隐有些僵硬。我沒有掙開,而是更加用力地同樣緊緊回握住他的手。
“以前,王子們只允許和自己的姐姐或者妹妹訂下婚約,但随着科學的發展,王室們意識到近親聯姻所造成的不可逆轉的傷害。于是對象轉移到其他國家,但必須要從定下婚約起,就需要生活在一起,接受成為王室成員的教育。”
“該死的······毫無意義的規矩。”安德廖沙掩飾不住的頹喪從每一個字,每一絲縫隙裏透出來,化為嚴絲合縫的實質。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那個人會是弗洛夏,哪怕荒謬地落到教皇聖西斯篤的女兒頭上,也不該是弗洛夏。”安德廖沙憤怒地說,他小心地放松了手的力氣,避免粗魯的我不小心撕扯到傷口,這讓他的溫柔和怒氣矛盾地交織在一起,像一出主神克洛諾斯弑父的悲劇。
夜色深沉,狂風沉重地撞擊牆壁,它滔天的呼嘯只鑽進玻璃留下細微如清風拂過般的聲音,寒氣同樣不被允許,燃燒的壁爐噼裏啪啦,木頭在橘紅的光影中釋放着溫暖,跳動的火舌輕松驅趕不受歡迎的寒意。
但是,為什麽此時的我,卻比和安德廖沙躺在空曠無人的雪地裏時還要冷呢?
半張臉藏在毛毯中,我不想讓嗓音聽起來可憐地打着寒顫:“什麽時候?總不可能是今天吧。”
“不知道····也許是下周,也許是下個月······或者···明天···”
“對不起,弗洛夏······我們不能拒絕。”我呆呆地望向說話的人,我不會想到,是索菲亞。
為什麽是索菲亞?
我承認,我寧願是馬爾金先生說出這番話,那麽我能夠接受,為了馬爾金家族,不得不作出妥協,真的,我可以作出這樣的選擇,因為馬爾金給予我的,實在太多太多。
他們先給我一個家,接着給我家人,甚至是生命,雖然算不上個好機會,但我總算能夠付出一些什麽,不至于一昧的索取,承受着自責和羞愧牢牢镌刻于心。
但我私心希望,說出這番話的人不是索菲亞,她是我最想叫出口的那一聲媽媽。
平靜的沉甸甸的,醞釀在心底,餘光中的火焰熾熱灼燒,不像我記憶裏的盧布廖夫,明明是沉郁的青綠色,陰雨連綿的水似乎承載着将世界灌滿的野心,都變成雪花,鎮壓一切勃勃生機,自然的規律,也是無情的命運。
“索菲亞?你就這麽答應,沒有考慮···時間······拖延······”安德廖沙生氣地質問她。
哦,是馬爾金先生:“安德廖沙,你認為····我們不能···”
耳朵裏像被塞入緊實的棉花團,逐漸缺失聲音的世界,剩下嗡嗡嘈雜的耳鳴。我仍然習慣性地跟随他們的口型,一張一合,表情自然地戲劇性,仿佛除了我,其他人都扮演着一場波瀾曲折的悲劇。
我不去管他們的争執,獨自游離在窗外的世界。房子的燈光照亮了短短數米的雪地,誰把一捧鑽石灑在那裏,瑩潤奪目的細閃回應着夜空中的繁星,仿佛在廣袤的平原大地,一場雪帶來天幕上的星星,生長出比雪花還要美得窒息的璀璨星河。
寂靜的沉醉被周圍黑暗的危險包圍,潛藏誘惑的陷阱。不平凡的,才是我熟悉的盧布廖夫。
“弗洛夏,我能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的,對嗎?”
“弗洛夏”
“什麽?”我回過神兒,對上安德廖沙溫柔如初的目光,他是送我回房間,然後,他說了什麽嗎?
“嗯。”我肯定地點點頭,這是我能作出最保險的反應。我猜對了,安德廖沙彎彎嘴角,即使他看起來并不如他表現出來一樣自然,但他試圖讓我放松一些:
“別擔心,事情沒有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在此之前,你要記住你的姓氏是馬爾金,只是馬爾金。”
他一直像這樣,毫無保留地保護我。
我回給他一個巨大的微笑,要把所有牙齒都露出來也相當不容易,嘴角扯得太用力:
“我知道,我是伊弗洛西尼亞·馬爾金,沒關系的,我沒關系的。”希望安德廖沙能明白,我已經開始堅強,有了除了想要活下去,還有不只是躲在家人羽翼之下的欲望。
“晚安,哥哥。”我踏入剛剛亮起的房間,朝安德廖沙輕輕揮手。
“你也是,弗洛夏,有個好夢。”
他留在不斷縮小門縫裏溫暖的笑容,大概是我會做個好夢唯一的原因。
晚安,盧布廖夫的雪天,做個好夢吧。
我合上墨綠色翻毛皮的日記本,快速鑽入蓬松的被窩,房間的暖氣燒得剛剛好,不會覺得寒冷,可蜷在被子裏的安全感,毫無疑問,寬敞奢華的房間給不了我。
結果由目的支配,羅曼諾夫也不例外,一定是未知的原因,才導致了目前的處境。
我想,這也是我無法産生過度恐懼的理由,他想要得到,而我不害怕失去。
我只有我自己。
我迷迷糊糊地陷入夢境之前,竟然還覺得輕松,有一種走在注定的道路之上的感覺,順着風吹開迷霧,踩着堅硬的臺階,不費力氣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