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Chapter55.再次相遇
Chapter 55. 再次相遇
心跳聲不經意地慢慢加速,我縮在床下的毛毯上,悠揚的鋼琴曲一遍又一遍循環,直到我似乎能夠哼出陌生的旋律。
但還是沒能阻擋緩慢滲透的焦慮感瘋狂擠壓心髒,讓它加速跳動,雙手緊按着胸口也無濟于事。
嘴巴和鼻子窩入環繞的手臂裏,悶悶地透不過氣。饑餓感會促使我跑下樓梯,奔向熱氣騰騰的烤牛排的早餐,安德廖沙風塵仆仆從學校趕回來,脫去沾上雪花融化了水漬的大衣,索菲亞也許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優雅高貴地挑出一杯顏色清透的香槟,完美地展現了貴族們的社交禮儀。
這才是我的生活,我不用太成熟,不必急着長大,深深愛着我的家人們可以打理好一切麻煩的事情,如果我想,甚至不需要去學校,也能接受成為一個優秀的女孩子所必需的教育。
我可以盡情地穿梭在神秘的森林裏,等到秘密花園迎來下一個萬物複蘇的季節,每日讓鮮花和沾上露珠的草葉的芬芳成為午後小憩時,奇幻的夢境裏的空氣,我會在黃昏的落日中回到家,不讓索菲亞擔心。
但是,現在我無論如何要眼睜睜地看着家和家人離我而去,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家族抓到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在那些狗屁不通的貴族條例下,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優秀的妻子的禮儀。
似乎是燃起了的怒火焚燒理智,我幹脆跳起來奔向盥洗室,讓冷水狠狠沖刷發燙的臉頰。
沒辦法不去想,沒辦法不去思考,到底是因為什麽,要奪走我失而複得的平靜生活。
難道是濃霧彌漫的諾亞斯頓裏的一次偶遇,我不該開口向他問路···還是在聚會上失手打翻的牛奶,不小心潑在他的身上,難道羅曼諾夫家族的人如此無聊,因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就這樣打亂我的人生。
不要哭,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一個人躲在這裏哭泣。我擠好牙膏,低頭含入盧布廖夫冰涼的地下水,它是從奔騰不息的奧卡河中抽分出的一條娟娟的清流,希望她能帶給我一點活力。
一大清早我已經洗漱了第二遍,用近乎粗魯的動作刷牙,洗臉。極低的水溫帶走了身上的溫度,也稍稍平息不能自已的焦灼感。
透過眼裏的水滴望向鏡子裏面的我,除了被打濕的頭發以外,看上去正在改變——眼中堆積的疲憊消失了不少,青灰的黑眼圈不再可怕得吓人,臉頰上多了一些些嬰兒肥,如果白皙的皮膚上再添上幾抹紅暈,那麽和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幾乎沒有區別。
能讓我開始正常的生活,多虧了盧布廖夫這塊神奇的土地,它贈與我空氣,土壤,雨水還有家人,盡管霧氣久久難散,陽光經常缺席,但沒有比這裏更像是天堂的地方,森林之中遍布泥濘的土地,卻遠離髒污被神親吻降下祝福的仙境。
可能把知識貧乏的小腦袋想破了,我也不能明白,那個家夥是以怎樣的動機在我即将迎來的幸福的人生上,畫下醜陋的,難以抹去的一筆,讓被幸福光芒籠罩的未來陡然失去生氣。
但煩惱必須到此為止,我不能把渺小的希望寄托在馬爾金的姓氏上,他們付出了巨大的耐心,承受着痛苦把我從死神手裏搶回來,給我足夠令所有沒有嘗過親情是何種滋味的人發狂的羨慕,給我名字,給我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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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我也想對他們負責,即使他們并不需要那些,但不同條件下平等的付出,才能讓天平的兩端保持微妙的平衡,沒人會過于疲憊,也沒人承擔會從雲端中跌落摔得粉碎的風險。
時間不多了,他們随時會把我從這裏帶走,我應該做好準備,讓過于敏感的心髒适應現實,到時候不會因為壓力而崩潰。
我開始在房間裏走來走去,還好加上盥洗室面積不至于使我像沒頭的蒼蠅原地打轉兒。
我不知道事情如何發展,羅曼諾夫家派人來的目的會不會僅僅為了正式的會面邀請,并沒有立刻把我帶走的想法。會客室距離房間太遠,就算牆壁是由宣紙糊起來的,數一數不止二十面牆壁,除非我是順風耳,不然我急得上蹿下跳也無濟于事。
我推開窗戶,寒風瞬間席卷暖烘烘的熱氣,雪花被推到窗棱裏,幾下翻滾落在裸色桌子上的幾秒鐘內融化,即使如此還是有接連不斷的白絮順着風降落,前赴後繼飄到溫暖的地方,脆弱的花瓣蒸騰出水霧,果敢奉獻生命的是堅強。
突然,我很想去秘密花園裏看看。
我進入衣帽間,随手揪出其中一件套在身上。如果我真的離開,估計是看不到短暫的春天裏的秘密花園。自從深秋等氣勢磅礴的冬日到來之前離去,我再沒去過那裏。之前是時間不允許,事情一波接一波,喘息都找不出足夠的時間,最近則是索菲亞的出門禁令。
也許離別刺激了脆弱的情緒,我開始懷念來到盧布廖夫最初的日子裏,度過最孤獨的時光,被恐懼緊緊束縛的時候,陪伴着我安慰着我的那片靜谧的花園。
五月的花楸,點點細碎的銀色灑下一片白色的星光散落在翠綠的枝葉間,嚴寒已至,它的紅染滿雪白,如同最驚豔絕倫的火燒雲瑰麗又神秘。我的摯愛——重瓣鈴蘭,被賦予悲戚傳說的花朵,晶瑩的白色小花輕輕晃動,仿佛能聽到忽隐忽現的弦音·····
想象驅使我暫時忽視索菲亞的禁令,在這種時候,我想她會原諒我小小的任性,去告別它們。
做壞事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心虛起來,我輕輕打開房門,探出腦袋左顧右盼,一改往日的自然。
會客室位于主樓右後側,剛好撞上去往森林裏的捷徑,如果按照最主要的路徑,先下到一樓通過中庭就十分有可能遇到仆人,他們會一字一句地透露給索菲亞,她現在正忙,我不能讓她為我的心血來潮分心。
那麽從大門出去沿着外牆繞到後院的森林,是眼下唯一的方法了。
我不想制造出任何引人注意的聲響,于是用肩膀抵住打算輕輕合上門“——茲呀——”···還差一點····“砰——”突然湧來的一陣風讓金屬的把手從我的手裏滑開,鎖扣相撞的巨大噪音回蕩在幽長的回廊裏。
我捂着隐隐作痛的肩膀呆呆立在門前,吞了吞口水,大概運氣全部花在來到這個世界的路上了,其他的事情就像中了夜之女神尼克斯之女厄裏斯的詛咒,通常情況下很難順利地按照我所希望的方式進行。
事實上,手心中因為緊張出了一些汗,它們才是出師不利的罪魁禍首,将原因歸咎于更加虛無的事物,會極大程度上安慰到自己。
我蹑手蹑腳的走下樓梯,提前穿好了低跟的小皮靴被地毯吸收了清晰的腳步聲,不需要特別費心,只要注意腳下不要絆倒,就不會有人注意到我。
“弗洛夏小姐,您在這兒幹什麽?”
好吧,我就知道沒那麽順利,哪次事情是沒有一丁點波折?
安德烈管家恭敬地站在樓梯下,身後的瑪莎捧着銀質托盤。
“那個······”
羅曼諾夫家派人來,我不躲在房間裏,反而衣着整齊的樣子當然會引起懷疑。我肯定不能直接告訴管家,沒什麽特別的事情,我就出去透透氣·····可能沒等我越過馬克西姆的小屋,索菲亞就會讓尼卡羅伊把我帶回去。
“我想取點東西吃·····家裏有客人,穿的稍微正式一些。”
我扯了扯衣服的領子,蹩腳地向管家解釋,不等安德烈管家反應過來,趕緊扯開話題:“···這,這些東西是要要給誰送去?他們不是早就到了嗎?”廢話,剛不是才說了家裏有客人,弗洛夏,你的愚蠢果然無可救藥。
好在安德烈管家也許忙着把茶水送過去,沒有理會我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還耐心地給我解釋:“以前聽說過,羅曼諾夫家年輕的管家列昂尼德先生喜好生長在阿爾塞山脈上特有的綠茶,冰凍的茶泡開花了一點時間,所以現在才送去。”
天啊,安德烈管家不愧是馬爾金家族幾十年唯一的主管,連其他家族裏管家的喜好都一清二楚,能告訴我,這些消息都是從哪裏來的?是不是和小說裏一樣有專門兜售各類信息的情報販子,嗯······既然貴族王室都有了,也不是不可能,或許克/格/勃,以前的世界裏着名的情報機構也藏在俄羅斯的某個角落裏·······
“您還有什麽事情嗎?”安德烈管家出聲詢問。
我的胡思亂想到底有沒有盡頭···現在是很悠閑的狀況嗎?我恨不得抓起自己的衣領狠狠搖晃。
“咳咳···不用在意我,你去忙吧。”
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裏,我迫不及待地跑過前廳,奔向大門口,這段路沒有鋪地毯,鞋跟敲擊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咔噠咔噠的響亮。
也許羅曼諾夫家的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我竟然再沒有遇到一個人輕松地跨出大門。
糟糕,沒有安德廖沙貼心的照顧,手套,帽子,圍巾都統統被我忘記。
我仿佛從氣候宜人的春天直接丢入零下三十度的冰窖,第一次徹底感受到了盧布廖夫的冬天。
狂風裹挾的雪花不再優美,它們從一個個可愛的小精靈變身小惡魔,紛紛從我敞開的領口鑽入,冰涼紮刺着薄嫩的皮膚,似乎能夠凍結脖子上的血液,使動脈停止跳動。四肢不同程度受到襲擊,冷顫一開始就停不下來。
秘密花園···還是去看一眼比較好······
我強忍不斷打哆嗦的身體,揉揉凍僵的臉蛋,雪花落在睫毛上,沉甸甸地,我輕輕抹掉,手指的溫度卻差點感染到眼睛,将清透的灰色湖泊凍上。
家門口的臺階一向是我的障礙,雨天泥土和青苔蔓延在角落裏又濕又滑,雪天雪花過不了一會表面結出一層薄薄的冷片,走在上面簡直需要溜冰的技術。
我保持十二分集中力,才平安無事地邁下最後一級。這下只要沿着外牆走就能繞到秘密花園裏,我盡力忽視即将結冰的身體,給自己加油鼓勁。
臺階下停着一輛車,純黑色長長扁扁的,還開着的引擎融化了落下的雪花,在被雪花覆蓋的大地上格外顯眼。看來是羅曼諾夫家的車子,對待豪車我的心态已經很正常了,反正我只知道他們很貴,至于牌子···你不能指望一個連以前每天去學校坐的車子都記不住的人知道答案。
小皮靴每走一步都會陷入深深的雪裏,雪花早已凝固成的冰碴子順勢鑽進褲腿,它難以被凍僵的身軀融化,尖銳的棱角摩擦皮膚,似乎能劃破泛青的皮膚,我艱難經過車頭,每一步都費勁地把腿從雪裏拔出來。
“弗洛夏——”
低沉地聲音上翹的尾音仿佛是玩鬧時的打趣。
幾乎淹沒在撲哧撲哧腳步聲裏,被凍得發紫的耳朵捕捉到了。
冰凍這個時候才真正降臨,我被驚恐的寒氣固定在原地,甚至一只腳才滑稽地剛剛擡起。
比盧布廖夫的冬天更寒冷的氣息從身後蔓延,不只是眼睛,甚至是瘋狂跳動的心髒都毫不留情被占據。
我輕輕放下腳,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出的動作,如臨大敵的防禦系統使口腔不斷地分泌口水,我緊張地咽下,剎那間巨大的吞咽聲響徹在耳邊,嗡嗡環繞在胸腔裏回蕩。
是安德廖沙吧···是他吧···
我不敢忽視這道聲音,不敢轉身确認,不敢出聲回應,我不敢動···唯有祈求一向擅長的自我安慰能給我帶來一絲希望···
露在袖子外面的手指凍得生疼,額頭竟然冒出一層冷汗,更糟糕的是,加速的喘息将體內為數不多的熱氣不斷輸送給灰茫茫的天空,我卻莫名其妙缺氧一般地大口吸氣。
胸口劇烈起起伏伏,冷冽的空氣一股腦灌入肺部,不堪蹂rou躏lin的呼吸系統正在刺耳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