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Chapter56.過度呼吸

Chapter 56. 過度呼吸

冰雪覆蓋平原之上,陽光被陰翳難散的雲層完全抹殺,分不出一絲一毫的溫暖投射到身軀上,也許不需要一分鐘,每個下一秒我都可能成為《雪人》的女主角,和空氣接觸的皮膚幹裂潰爛,凍結許久的冰雪鑽進身體,皮與肉之間。

氧氣越來越不夠用,盡管我把嘴巴長開到極限,如饑似渴地大口呼吸,耳膜伴随着強烈的鼓噪聲傳來陣陣痛楚,可仿佛身邊不知何時形成一片真空地帶,即使胸腔劇烈壓縮,為了企圖榨幹周圍每一絲讓我活下去的氣體,但窒息感還是宛如棉絮填充了肺泡,像沒關上水龍頭的浴缸裏水緩緩漫了上來。

我聽見了,身後有人在靠近。他步伐平緩,好像腳下不是能将人困住的荊棘,不緊不慢懶洋洋地消遣着蒼茫蕭瑟的風景。

我想往前走點,離開這個即将殺死我的籠子,到前面能呼吸的地方去,可腿已經開始上凍,困在二十厘米高的冰堆裏擡不起來,嚴寒的天氣要給溫熱的血液上凍,簡直超出想象地容易。

我在心裏開始默數:一、二、三、四···七、八···他來了。湧動的二氧化氮使我的呼吸戛然而止的瞬間,一具身體從背後貼上來,沒等我反應,他的手輕輕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噓······”

他的個子比我高出不少,使得他低下頭附在我的耳邊:

“用腹部呼吸,緩慢的吸氣···吐氣。”

過度換氣症候群,就這樣在僅僅聽到羅曼諾夫的聲音後發作了,我可真是個沒有見識的膽小鬼。

這種時候,卡斯希曼醫生教授的如何緩解症狀的方法居然全都忘記了,還得依靠羅曼諾夫幫忙。

我閉上眼睛,放松緊繃的聲帶,氧氣得從這裏過去,過度喘氣把它們勒得太緊了。呼出的熱氣穿過他的指縫,溫度染了上去,沒有一開始比我凍僵的手更冷,仿佛握着冰塊的溫度。

頭靠在羅曼諾夫的胸膛,随着吸氣頻率的降低,胸腔擴張的速度有節奏的減緩,我的脊背因為慣性而緊緊靠在他懷裏。

還好不算晚,應急措施發揮作用。敏感的呼吸肌及時得到放松,那股鋪天蓋地的壓力有了消退的跡象。

時間在漸漸平息的喘氣聲中流逝,耳朵裏的噪音和回蕩的轟鳴聲被另一種奇特的聲音取代,那是我與羅曼諾夫之間彼此貼近的身軀,原始而神秘生命之音奇妙重合,“砰——砰——砰——”同步震顫的心跳聲像是我的,像是他的,活躍蓬勃的能量穿過我的脊椎,又從他的胸前流淌過來。

我向下看,餘光中能看到他扣在鼻子上的手指,蒼白和皮膚和我不相上下,絲毫沒有出現受凍的青紫色,使我感到迷惑,也許是我的臉太涼了?微張的嘴唇在他的手心裏顫抖,無法避免皮膚上的接觸,而比嘴唇更加敏感的部位,我的後頸被他胸前的衣服,溫柔地摩擦,宛如戀人之間的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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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當然沒有看上去那麽浪漫,我的驚吓假裝不來一直存在,大腦的混沌還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只有自動反射下意識的直覺,逃出來,從他的禁锢裏逃出來。

我松開緊緊拽着褲子面料,只為了不觸碰到他的左手,搭在他還捂在我臉頰上的手指,鼓起凍結的,好像碎成一塊塊的勇氣,輕輕說:

“我···我已經好了···”

我不該這麽做,他的手超乎想象的冰涼,輕松打散本就算不上牢固的力量。他沒有動,身後的靜默除了淺淺的呼吸似乎就是一座擁有體溫的雕像。

神智的清醒讓預警系統也開始複蘇,他是羅曼諾夫,我是他的未婚妻。即使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感經歷,我也意識到當我的狀況有所緩解之後,持續如此親密的接觸是不合适的。

這一點,我想羅曼諾夫比我更了解,如何對待一名未婚的貴族小姐,應該是他五歲之前學到的知識。多虧了安德廖沙将這些他小時候的事情告訴我,不然我的掙紮會顯得過河拆橋······或者忘恩負義?

我扭動肩膀,試圖松開他右胳膊的環繞。女孩和男孩的力量差異此時無比清晰地體現出來,我以盡量保持禮貌的掙脫方式向他暗示,但他手肘似乎釘在我的肩膀,無法撼動半分。

暗暗的使勁兒更費力氣,剛剛平息的喘息被煽動,只要一絲火苗就可以将整片草原燒得精光。

我的痛苦也被點燃。

手帕上的血漬,派對上步步緊逼,曾經紮根在身體裏的壓抑透過束縛重啓,濃霧遮天蔽地的林蔭道下,血染紅的初次相遇,酒精飄灑在格利普斯奢華的玻璃城堡,不斷縮短的距離······足夠負面能壓垮我神經的過去······憑什麽,他有什麽權利僅憑我都不知道的原因,一手攪亂我的生活,簡簡單單像玩一場還沒有膩味的游戲?

自我安慰無法讓傷口得到治療,過量使用的結局如同濫用阿司匹林類抗生素,只會對藥效産生抗體。

“放開我·····”

我下定決心的反抗使上所有力氣,突然沒有着落的撲空,我一時收不住被巨大的慣性甩到雪地裏。

好久不曾體會的疲憊,我撐着胳膊轉過身,無奈地放棄自我欺騙,就如同他不可能是安德廖沙,什麽時候,我連謊言都變得如此低劣,難道是太小看自己?

我應該逃跑,不被恐懼支配,向着家的方向跑過去。羅曼諾夫不熟悉路,追不上我,更可能他根本不會追我,不是我貶低自己,大多數情況下我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有價值。

高傲如奧林匹斯山終年不化的冰雪之中的那喀索斯,鉑金色的發絲垂墜在暗藍色的眼眸前,他的親切,比冷漠更拒人千裏之外。

“日安,弗洛夏。”

他低着頭,居高臨下俯視我的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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