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Chapter58.醉酒反應
Chapter 58. 醉酒反應
新地島以西冷氣團翻越烏拉爾山或從北極沿着中西伯利亞高原進入的時候,遇見了廣袤的西西伯利亞平原,就如同水流到達斷層傾瀉而下的瀑布一樣,被阿爾泰山阻擋。
它有兩個選擇,減弱自身威力滲透過去或者等待時機聚集能量跳躍過去,它的決定是後者。
我想,這個天氣狀況解釋了我為什麽還靠着羅曼諾夫懷抱裏,遲遲沒有退開的原因。
我實在太冷了,這樣挨着他可以得到一絲庇護,讓風夾雜着的雨雪躲着我走,他的衣服看起來就很暖和,不像我又是在地上打滾又是接受雪水無情地滲透,外面一層變得濕噠噠的,內襯貼着皮膚沒有一絲溫度。
意識像是喝醉了酒變得朦朦胧胧,人體啓動生物原始本能以最簡單的方式行動,看上去還算清醒,行動卻慢了半拍,賴洋洋地不願意動彈,說幹什麽就幹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哪兒舒服能一個挺直躺屍卧倒不願意再起來,就算是睡在車來車往的馬路正中間。
我幾乎被凍傻了的大腦完全想不起來,他是男生,我是女生基本的生物學常識,至于羅曼諾夫?馬爾金?原諒我暫時分不出注意力放在複雜的問題上面。
羅曼諾夫不知道出于怎樣的想法,沒有将我推開,他安靜地站着扮演标準的火爐角色,當他扶我站起來,讓我的雙腳即使沒有知覺,也确實穩穩當當踏着地面上後,就放開手沒有觸碰我。
這讓局面改變,我成了主動了一方。我的大腦實在無法抗拒面前能遮住風,散發着暖意的物體。避無可避的空曠的盧布廖夫,我向他靠近躲了進去。
亂糟糟的頭發蒙在眼睛前,使我不用面對他瘦削的下颚弧線和喉結附近露出來蒼白的皮膚,那會給我帶來極大的視覺沖擊力,我就不能心安理得地迷惑自己只是稍稍取個暖,告訴自己這種行為屬于人與人之間合理相互幫助的範疇。
一成不變的的風聲裏突然出現異動,我閉着眼睛,視覺關閉時聽力就開始敏感起來。羅曼諾夫也察覺到,他轉頭時帶動了身體姿勢的改變。
有人來了。
我側過臉龐,讓光線沖破睫毛的縫隙進入眼睛。是安德廖沙,他走得最快,後面跟着一大堆人,我能看清索菲亞,馬爾金先生和一些陌生的面孔,不是盧布廖夫熟悉的仆人,他們就只有可能來自羅曼諾夫家。
年輕的管家·····安德烈管家說過他的名字,喜歡喝綠茶的那個人···
我沒有緣由的胡思亂想着,仿佛只要思考一些東西,無所謂什麽東西,例如距離幾天後的送冬節,換算成小時,在精确到秒的單位,這樣做寒冷就不能把大腦凍起來,我也不會變傻。
安德廖沙第一個抵達,他利落地朝向羅曼諾夫雙腿膝蓋下蹲,另一只腳退後半步,身體保持直立,對于行屈膝禮,安德廖沙游刃有餘的優雅而從容,只是為了表示恭敬本該注視羅曼諾夫的視線卻直直落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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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通常不在意孩子們在行禮方面的不足,而我的年紀已經超出可以被當做孩子的極限,所以,安德廖沙前不久才教過我這個動作,但虛弱無力的腿部肌肉不足以支持我克制地躬身屈膝,十次有八次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羅曼諾夫點頭示意之後,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拉到他身邊,将拿在手裏的棉衣嚴嚴實實罩住我:
“弗洛夏,你怎麽在這裏?”他顯而易見的露出焦急的情緒。
溫暖的不止有軟乎乎的衣服,安德廖沙抓着我的手腕的手竟然出奇的炙熱像是剛剛煮開的熱牛奶,燙口的溫度需要放在通風的地方涼一涼。
原來,羅曼諾夫是河洛厄斯山脈中的積雪,而我是阿德利企鵝身下的南極冰蓋,他的溫度只比我高一點點,我卻把他錯認為噴射岩漿的摩那勞火山。
我的喉嚨裏仿佛被灌下薄荷泡騰片加上碳酸汽水,世界上排得上號的醒酒搭配,一下子清醒不少:“我想去花園裏看看,然後遇見了,遇到他···最後,我就在這裏了。”我花了一點時間搞清楚狀況,很難仔細解釋複雜的過程,我尴尬的過度呼吸和流鼻血,還是等到合适的時候再告訴安德廖沙。
愧疚被水泡脹,重重向我敲擊。無論我的本意如何,我不可避免地再次讓家人們為我擔心了。
悔意使出的力道巨大無比,帶來腦震蕩的後遺症,卷起波浪滔天的暈眩感,視線裏的一切紛紛脫離原位,卻又平靜地掀不起一絲漣漪。
索菲亞挽着馬爾金先生的手肘,擔憂的目光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将我掃視個透,似乎在短短一段,脫離她視線的時間裏,我遭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我以為你在房間裏睡覺,弗洛夏···”她也許翻遍家裏每一個房間,在到處都找不到我以後,甚至會産生我躲起來了或者又想不開做出一些其他危險事情的想法。
索菲亞涉及到我的事情時,她的理智和冷靜就全抛到一邊去,為此她常常感到不安。
“對不起······”我的抱歉起不到什麽作用,寒冷的餘威讓聲音沒有力氣。
“列昂尼德,我以為你會很快處理好這件事情。”羅曼諾夫接受了其他人的行禮,并且只淡淡地給馬爾金先生回了禮,他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然表現出他已經受夠了在雪地裏度過漫長的時間:“你幾乎快要浪費了一整個早上。”
羅曼諾夫自然不是指責他的手下,他只是質疑馬爾金家族拖拖拉拉的态度。
索菲亞身子前傾,似乎想說什麽,但還沒說出口就被馬爾金先生制止,他以更加謹慎的言辭作出回複:“對待我們家族裏唯一的小公主,不得不多花些心思。”溫和的語氣忽略了羅曼諾夫不明顯的嘲諷。
“事實上很快就達成了一致。”列昂尼德将長方形的黑色皮質本子,或許是一本書,有些厚度的那一種遞到羅曼諾夫面前:“馬爾金小姐卻突然不見了,我們只有在會客室裏等待馬爾金家的消息。”
安德廖沙為我披上的大衣下,濕漉漉的面料無法被烘幹,濕氣順着羽毛的紋路蔓延,将我還僅存的希望澆滅,遍體生寒。
即使做了準備,親耳聽到命運的鼓槌敲在金屬上的聲音回蕩,久久盤旋,聲波的力量沖擊脆弱的耳膜,尖銳的轟鳴似乎将主動脈剝離,鮮活的生氣逐漸抽吸遠去。
羅曼諾夫身後的斯達特舍走上前,從列昂尼德手中接過後小心地在他眼前展開。
我離羅曼諾夫不遠,大致能看清華麗的俄語花式印刷體,黑色墨跡規律排列,蜿蜒柔棬的字體救不了它撲面而來,殘酷刻板的基調,單詞結尾漂亮的弧度輕輕松松把我的人生,甩向被分離的悲傷萦繞的道路之上。
就···憑這些紙······
酸澀湧上鼻頭和眼眶,此時,哪怕近在咫尺的安德廖沙也不能替我抹去淚水,我,除了是他的妹妹,還是另一個少年的未婚妻,聽上去像是不倫不類的辦家家酒游戲,小孩子們的虛假模拟,偏偏所有人都當真。
“你不想要自己的左手了嗎?”
羅曼諾夫掰開我緊緊握成拳頭的手——指節用力得顫抖,刺激着手心裏被劃破的肉,輕輕地握住。
我的傷痛似乎傳染給了他,他好像正承受難以描述的疼痛,吐出的話語變得不如以往連貫,優美,刻薄地揭開我血淋林的傷口:“右手廢了,所以現在左手也幹脆自暴自棄了?”
他的平靜與淡然被我小小的,不經意地自虐舉動打破,高傲不可一世的面具從高處墜落,摔得粉碎。
憤怒燃燒的火焰沒有蔓延,克制着怒氣的力氣近乎溫柔地撫摸我疼痛的手心,極度對立的矛盾讓羅曼諾夫陷入出鎮定與瘋狂的邊緣。
我被他吓到了,他的另一面,不同于高傲的他的另一面,既定印象被席卷而來的巨浪沖擊,搖搖欲墜,驚慌失措地映照滿地殘骸。
“對不起······”
我竟然在道歉···
“弗洛夏生病了,她還沒有痊愈,你确定要現在帶她走?”
安德廖沙直視着羅曼諾夫,他放心不下我就這樣進入羅曼諾夫家族,在他看來,尊貴的身份改變對我的病沒有一點好處。
在列昂尼德的示意下,斯達特舍合上象征了我個人自由被牢牢鎖住的黑色契約書,他的主人羅曼諾夫此時無法将注意力分到這些紙張上。
他上前一步,試圖緩解僵硬的氣氛:
“關于這一點,小馬爾金少爺不需要太過擔心,我們···一定程度上了解了馬爾金小姐的病情,并且為此配備了最頂尖的醫療團隊,為了保證準确的交接不會出差錯,羅曼諾夫也同意了馬爾金先生讓卡斯希曼醫生暫時作為馬爾金小姐的私人醫生陪同前往的提議。”
我擡起頭,看向我抵抗着,拒絕離別而一直低着頭有意漠視的家人們,這才發現,他們的臉上是比盧布廖夫森林裏濃霧沉重得多的歉意,無奈地在陰霾裏堆積。
馬爾金先生他們為我做了他們所能幹預的極限,索菲亞不舍的目光和隐隐的自責幻化成奔騰壯麗的奧卡河,喧嚣起生命躁動的號角,洩洪般的滔天巨浪,帶走我所有的軟弱和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