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59.計劃提前

Chapter 59. 計劃提前

力量壓下喉間的梗塞,讓內心裏盤旋的聲音從緊閉的牙齒之間擠出來:“我們走吧。”

蓋過了風聲,清亮地打破滞澀的局面。像是在說服自己,已經不可能回頭的堅定,重複一遍:“我們走吧,羅曼諾夫。”

從來到盧布廖夫那一刻,我就開始面對選擇,是還是真實,是堅持還是放棄,我通常挑選輕松的一個選項,所以,我不會埋怨命運太過苛刻,因為此刻我所經歷的一切 ,是過去偷懶的小小懲罰。

結束這場惡性循環的唯一的方法,就是鼓起勇氣,不要逃避。

我靜靜地擡起頭,迎視着羅曼諾夫炙熱的視線,一層層給我施加壓力,強迫性地擠壓感似乎随時能看穿我稀少的勇氣,然而他停下來了,緩緩勾起稱得上溫柔的笑容:

“好。”

溫柔之下,被暗藍色的雙眼迷惑而無法看清,那根本是出色的獵人瞄準獵物時,志在必得的喜悅。

他松開我的手,先一步轉過身:“留給你道別的時間,算是·····獎勵?”

不能畏縮,不要軟弱。我在心中默默地碎碎念,恨不得這兩個字深深镌刻進身體,一輩子不會忘記。

咬牙堅持看着斯達特舍打開車門,羅曼諾夫坐進去,他的側臉消失的一瞬間,我立馬回身撲進索菲亞懷裏,扭捏,羞澀被扔到腦後,我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

“索菲亞,我,我真的得走了。”我的臉埋在她的胸口,悶悶不透氣的聲音,盡量維持着勇敢的平靜。

她沒有預料到我的擁抱,猝不及防之下被我的力量沖擊差一點滑倒在雪地裏,但很快,她反應過來,雙臂緊緊摟住我:“我知道,我知道。”

她像安慰受傷的孩子一樣,手一下一下輕輕拍撫着脊背:“我知道······弗洛夏得出遠門了。”

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我強忍的難過再也無法控制,不舍到了極致,卻沒辦法放聲大哭,只能用控制不住的啜泣僞裝成不想離開家去上學的小女孩,仿佛對自己将要走向的未來一無所知:“我有點怕,索菲亞···不過送冬節的時候我們會再見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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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樣,家人們才不用因為沒能保護我而自責,以前他們沒有,以後也不需要背負。

雙臂相互緊扣着索菲亞的腰,将眼淚全部咽回肚子裏,确保臉頰上幹幹淨淨,沒有哭泣的痕跡之後,我揚起臉,帶上期待向她索要保證:

“你們要來看我,一定哦···”

索菲亞的眼圈紅了,她眨眼的頻率加快,企圖讓扇動着的睫毛蒸發不斷湧上心頭的淚意:“嗯。”

她的手指小心地打理着我耳側的碎發,将毛躁的發絲輕輕別到耳後:“我們的小公主長得太快了,我都想不到,那天的宴會上,我的弗洛夏該有多麽漂亮······”

索菲亞的動作輕柔而緩慢,似乎想要将時間無限地延長,再延長。

馬爾金先生安慰着快要哭出來的索菲亞,眼神看向我:“弗洛夏,不要害怕,記住盧布廖夫是你的家,馬爾金家族就在你身後,不管巴甫契特有多遠,轉頭就會看見我們。”

我沉默着點點頭。

餘光裏,列昂尼德留下來等候在不遠處,他低着頭體貼地留給我們一個小小的空間,同時也是無聲的催促,羅曼諾夫的等待是光榮的贈與,但我也知道這份禮物的耐心絕對不長久。

“弗洛夏,對不起·····”

我從索菲亞的懷抱裏退出來,迎接我的是安德廖沙的歉意,他的目光沉沉的,被壓上成噸的鋼鐵,難以負荷的重量:“哥哥要保護好妹妹,我沒有做到給你的承諾。”

其實,最難以承受我必定要離開這個結果的人不是成熟冷靜的馬爾金先生,不是堅強果決的索菲亞,不是怯懦又軟弱的我,而是想陪伴着,守護着我一步步成長的安德廖沙。

他第一個接受了弗洛夏并不完美,她生了病。

他開始将所有的空閑時間留在盧布廖夫,厭惡困住了他童年的回憶,卻是我熱愛的地方。

手把手耐心地教給我基本的生活禮儀,讓斷斷續續的《莫紮特 C 大調鋼琴奏鳴曲》,流淌在難得透過森林稀少的陽光裏。

他會堆一個雪人,指着它看不見五官的臉,信誓旦旦地保證:“等你長大了,以後你的另一半,我會從全世界找到最優秀,僅次于我的男人,讓他愛上你。”

“他為什麽會聽你的話?”

“因為我是你的哥哥。”

我裝作沒有發現毫無關系混亂的邏輯,接着問:“那他會一直愛我嗎?”

“當然啦,你們已經是天上永恒閃耀的星星了。”

這樣的他,或許沒有馬爾金先生成熟,沒有索菲亞理智,但他是如此盡責地想成為一個好哥哥。

手指捏住他的袖子,輕輕拽動:“你彎下腰···”我向他招招手,“我有話想給你說。”

安德廖沙很高,即使他聽話地躬下身子,我還需要踮起腳尖,才能攀附在他的耳邊:“嗯,哥哥······計劃提前了。”

面對着他完全疑惑不解的神色,我綻開微笑,盡可能讓聲音也被感染,變得愉悅輕快起來:“不能等我長大了,你從現在起,就需要觀察一下,弗拉基米爾是不是全世界只比你差一點點的那個人。這個也是你的承諾,所以你一定要做到。”

吐出溫熱的氣息拂過,似乎是一陣夏日的摩爾曼斯克暖流,迅速消融着安德廖沙臉上陰冷的寒冰。

因為不是安慰,沒有虛假的沒關系,我很好,反而類似此刻的天空,灰色不如黑藍色的夜空靜谧深遠,也不如陽光普照的晴日清澈燦爛。我的寬慰裏深藏了一些彼此都能看清,不需要掩飾的悲傷,但是依然分享着生命的堅強。

“好。我答應你。”

安德廖沙沉靜地看着我,之前他總是閃閃躲躲,現在終于肯把溫柔的目光送給我:“誰讓我總是無法拒絕可愛的妹妹的要求······如果這是你真心所想。”他也模仿我,講悄悄話時故作小聲的在耳旁吹氣,最後溫暖了臉頰的呼吸聲中,落下不着痕跡的一吻。

“神降福與你,我的妹妹,祝你好運。”

等候已久的列昂尼德走上前,接過安德烈管家遞上來我的行李,一個小小的粉色皮箱,裝不下幾件冬裝,可能兩雙皮靴就能塞滿。

羅曼諾夫家自然也不會需要我搬家一樣,把衣帽間統統掏空。

唱片架上的珍藏版黑膠唱片,頂層整齊擺放着的亞歷山德拉娃娃,幾本手繪版的格林童話,甚至是床下邊安格拉斯羊毛的地毯,我都希望他們不要和我一起離開,我不忍心它們沾染上陌生的氣息,就像之前一樣,等我能回到盧布廖夫時,還是以前的熟悉溫暖的模樣。

我只希望,瑪莎幫我收拾東西的時候,記得帶上莉莉娅的照片,那是以前的弗洛夏沉重的木頭箱子裏唯一的物品。

我不想說再見,再見——告別,再次相見,二分之一的厄運,我的好運已經透支,賭不起。

我也不能回頭,我怕我會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退縮,只想拉住他們的手不松開,我會暗示還勉強算是個孩子,我有反悔的權利,可以充耳不聞羅曼諾夫的憤怒。

我很有可能這麽做,除非僵硬的邁開步伐,強迫自己切斷所有退路地向車子走去。

斯達特舍的手撐在車沿上,他大概是習慣了弗拉基米爾的身形,忘記了我只有剛到他胸口的身高,盡管蹦上去,也很難磕到頭。

引擎幾乎沒有發出聲音,車子就快速地啓動了,透過被霧氣籠罩的車窗,只留下一抹殘影。

離別來得如此迅速,我捧着熱牛奶窩在被子裏,欣賞着青灰色的太陽撞開地平線,現在它還若有若無地堵在雲層之間,現實卻強迫我告別,看,沒人能預測到下一秒會發生的事情,但你總得學着接受。

車內很寬敞,我身旁在坐下五六個人也不會覺得擁擠,我靠着左邊,中間空空蕩蕩,弗拉基米爾捧着一本書靠在右邊。

他不知道嗎,在移動的車子上看書,容易頭暈和反胃,但我不打算告訴他,讓他也能難受一會算得上是對我小小的安慰了。

我感到有點難受,也許是氣管裏冰冷的空氣還沒有進入血液,就和車子裏強烈的暖氣發生了撞擊,她們堵在肺葉中,讓我的橫膈膜隐隐作痛。

我閉上眼睛,想要休息一會,短暫的半天足以抵過過去的一個月,我的疲憊或者不只是疲憊的那些情緒已經超出剛剛接受治療的我的極限。

我近乎緊貼在車門上,将呼吸放輕一些,再放輕一些,我和弗拉基米爾之間的距離不需要我特意壓縮自己占用的空間,但他的侵略性和聲音一樣,不論是在水裏,在空氣裏,在固體,那讓我不自覺感到窒息的壓力正是通過身下唯一一個将我們連接起來的黑色座椅傳遞過來,并且強迫我去感受。

所以,即使它是高級的牛皮,鱷魚皮,無所謂是什麽,我都很讨厭,發自內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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