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Chapter64.列昂尼德番外
Chapter 64. 列昂尼德番外
我是列昂尼德。
巴甫契特堡最忠誠的仆人。
沙皇村裏的伊蓮兒,阿芙羅拉······一起長大的朋友們也成功獲得了準許進入巴甫契特的榮耀。
哦,不,不應該提及“朋友”這種說法,殿下一向對此嗤之以鼻,會讓殿下的眉頭輕輕皺在一起,那麽用不着辯解,我沒能完美地勝任那一天的工作。
殿下最近的心情越發難以揣摩,事實上,殿下十六歲生日宴會時,當着衆人的面,無所顧忌地撕碎了卡亞貝斯先生的生日禮物《桂冠:阿波羅與達芙妮》。
當時殿下看着那本書的眼神,冰冷而怪異,像是格斯托爾國家公園裏硬邦邦的石頭,圍着熱帶草裙,滑稽地跳起了舞。
之後便是憤怒,苛責和不滿混合在一起,搓成一團,就成了點爆火藥桶的引信,钚呲呲,瞬間燃燒滔天的火海。
我站在鏡子前,細心地發好領子的每一處褶皺,盡量絕對不要留下一絲不平整的地方。
常年受訓的生活經歷塑造出良好的習慣,也是能使殿下最安心的常态,他不能忍受毛毛糙糙的人或者事情,在這一點上來說,是極度的精神潔癖,任何使他感到麻煩的事情都應該丢出俄羅斯的國界線以外,最好是阿拉斯加和格陵蘭那,屬于愛斯基摩人的地方,它們生還的幾率就會變得無限低,我想,這是能讓殿下稍稍綻開笑容的一個好辦法。
就像殿下認為的,我是一名純血至上主義者,盡管嚴格來說,我并不算是。
我自身的血緣沒有任何疑問,父親的人生軌跡同我一樣,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的培訓之後,在爺爺手把手的教導之下,成為一名合格的管家。
雖然最後不幸和主人們一起遇難,當然,我認為這是一名管家并非最幸福,但的确稱得上是最光榮的告別方式。
父親身亡後,爺爺将家族的希望全部托付給我,爺爺的爺爺,往上數個六七代人,列昂尼德們都伴随氣宇軒昂的沙皇身後,忠心耿耿。
我們經歷過政變,暗殺,革命,起義,甚至意外被捕,因為身份特殊而被一群大言不慚,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們架在火把上,嚴刑逼供,我的祖先們也沒有因此吐露一分一毫王室的信息,即使是雞毛蒜皮的仆從輪值表也別想知道。
“致最忠誠的列昂尼德們!!”
來自亞歷山大一世平定動蕩後的慶祝晚宴上的最高褒獎。
我們為榮譽而活,像這樣。
唯一的麻煩就是母親的姐姐,嫁給了沙皇村以外的人,要知道沙皇村的面積可不會因為它的名字裏有個村字而是偏僻狹窄的小地方,比起魚龍混雜的莫斯科,這裏的純淨才配得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巴甫契特堡。
自然而然,我有了一個妹妹。本來這是足夠令人高興的事情,但是她的血統超出了我可以理解的範圍。
不要以為只有王室的人才會在乎血統,其實,到這裏來看看吧,侍從們也分三六九等。
騎士,管家,侍衛近身侍候的同屬出一個等級,之下有廚娘,仆從······種類還有很多。我能理解的範圍是母親的姐姐,是的,我拒絕稱呼她為姑姑,她可以嫁給城內的鐵匠,裁縫,畫師這些足以稱得上低賤的工作,即使以往他們還得尊稱我一聲“主管大人”,不過這些都還算勉強壓在了底線上,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可以蒙混過關。
然而,她不斷破壞了我對親人之間最後的容忍,還生出了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血。
她長得挺可愛,一頭類似阿芙羅拉的紅發,肉乎乎的臉蛋上一小片淺棕色的雀斑,眼睛可真不算小,幾乎占據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怎麽辦呢?我無法對她産生任何期待已久的哥哥式的關愛,老天!為了練習時刻保護妹妹的騎士風度,我甚至放棄了唯一一次有可能和殿下共進午餐的機會,僅僅為了參加母親的姐姐的婚禮!!
我從那個時候開始對那一家子人失望,沒有節制的豪飲,男士們扯開領帶低俗粗魯的笑話逗得其他人前仰後合,葷段子成為愚蠢活躍氣氛的手段,我竟然看見有一群聖彼得堡來的女孩子當衆調整內衣······
是的,聖彼得堡陷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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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佩服自己遵守了一名客人該擁有的禮儀,直到婚禮快要結束時才起身離去。
從此,我認識到,純血至上不僅僅是一種關于血緣,家世的極端的觀念,更是一種條件,生長壞境,禮儀教育,價值觀的導向和輸出等等,是全方位塑造一個人的教養責任。
我不讨厭那個女孩,說真的,我不願意看見她,她會使我意識到,忠誠的列昂尼德家裏出了個叛徒。上帝不願舍棄每一個追随他的人,所以,值得慶幸的是母親只有姐妹,沒有兄弟。
再一次,感謝上帝。
她的名字也不需要費心去記,俄羅斯的重名率太高,少一個無所謂的模糊印象無關緊要,無論如何,我的人生中應該再也不會出現她的身影了。
如殿下希望的那樣,完美的純血主義至上。
沙皇城的古鐘撞響了巴甫契特的黎明,滿是混沌氣息之中,我快步走向內城。
昨天我休假,一半時間處理殿下前兩天吩咐的商業事務,殿下對此顯得很感興趣,很久沒有看到他興致勃勃的專注在一件事情上。
馬弗裏斯那群家夥應該感到羞愧,不過是一群平民階層的,貪欲滿滿的小老鼠,也想伸出肮髒的小爪子,偷取主人面前奶酪。
一群無恥小人,馬爾金家族還沒有出手幹預,他們就被排擠的連渣也不剩,可悲的是,他們的下一步動作選擇宣告破産,我想馬弗裏斯能源公司到死也不會明白,這個決定将他們推向一敗塗地,永遠沒有翻身的可能。
為什麽呢?
對他人犯錯之後要怎麽做,認錯,誠懇的道歉。
我想,即使一天學都沒有上過的文盲也應該從生活實踐中明白,可是,為什麽這群人不懂呢?或者說,越來越多的平民們妄圖擠進貴族階層之前,總是不能首先學學這裏的社交禮儀和規則,盲目莽撞,帶着亮閃閃的金幣充斥的大腦,四處橫沖亂撞,鼓起一頭的大包。
啧啧,在我看來,白日夢想家的勵志故事不适合歷史悠久的俄羅斯王室,甚至在大肆鼓吹美國夢的紐約,這種熱潮也逐漸退去。
他們是時候醒醒了,可憐的家夥們。
我照殿下吩咐的那樣,将其中幾個人丢進監獄,那裏會教會不知滿足的蠕蟲們,他們早已遺忘的社會固有的規則,等到他們恢複自由,畫滿警告線的世界則清晰地呈現。
其他一些犯罪者被送去馬爾金家,高官厚祿優待他們。
懲罰的另一種方式并不是一昧打壓,為了避免造成他們團結起來,成天抗議游行,傻兮兮地喊口號,雖然無關痛癢,但蒼蠅總是嗡嗡直叫,也同樣煩得受不了。
殿下說,蛋殼最堅硬的部分是它的整體,這群人也是如此。
老實說,殿下要說缺點,那麽只有一個,他太善良了,總是顧忌許多,要是我,直接一輛坦克轟上去,管他是雞蛋,鐵蛋,鋼彈,都輕而易舉地壓扁。
我得加快腳步,今天是斯達特舍代替我服侍殿下,雖說我挺放心他,但還是不如自己親自來得安心,況且昨天殿下的馬祖娅生病了,也許殿下會尤其煩躁,我需要妥帖處理好一切殿下可能用得到的東西,以備不時之需。
通過門樓的廊道,越過城門外的護城河。
“列昂尼德先生早上好。”
是年輕的小馬利奇科先生,他正在用長長的網兜清理水中的雜物。
“早上好,小馬利奇科先生。”
小馬利奇科先生剛剛接任他的父親老馬利奇科,他的父親上了年紀後,腿腳不如以前靈活,便卸任給自己的兒子。
雖然只是簡單的清理工作,卻要求不低,并且全年無休,算是比廚娘們還要再低一輛個階級,不過,老馬利科奇事實上榮譽加身——當年王室被驅逐,不顧起義軍們的威脅恐吓,執意留在這裏守護清澈的護城河。
看來,小馬利科奇先生繼承了他父親兢兢業業的優良品質,并且還是個有禮貌的青年。
去服侍殿下吃早餐之前,我還需要去一趟茶房,最近殿下喜好來自中國的茶葉,可以解除餐前的油膩。廚房長也需要好好叮咛一下,他們送來的茶過分燙口,使得殿下的嘴唇都被明顯地燙紅了。
偷懶的家夥,一年前我都告誡過他們,要掐着秒表使用溫度計,別忘記自己工作的本分,他們身後是一大群等着從那位女士手下畢業,瘋狂地想進入這裏工作的人,随時随地都可以把他們替代掉。
結束這次探訪之後,我朝中庭走去。
我不會質疑殿下的任何決定。
因為我是巴甫契特最忠誠的仆人。
我坐在駛向盧布廖夫的車子裏,殿下在後座上小憩,他閉着雙眼,臉龐躲在手下面,遮住一半。
我越來越無法看透這位未來的君主,他所有的表情都藏于淡漠的表情之後,只有那雙眼睛,還不能完全遮掩其中滿滿的興奮,比當初馬裏弗斯的興趣還要多一百倍。
甚至有點病态的狂熱,陰冷地纏繞在遞交上去的資料裏,那疊不算厚的白色卡紙左上角,是蒼白弱小的伊弗洛西尼亞。
馬爾金家的養女,一個瓦斯裏耶夫直系繼承人。
老天,還是一個長期流落在外的混血兒。
殿下毫不掩飾對她的迷戀,我不知道這樣描述是否合适。
完完全全的不在意,除過她這個人之外的其他的東西,全部消失在視線之外。不去追究,眼裏可能容不下累贅的多餘,比如,年齡··血統··
一般來說,羅曼諾夫家族的情報系統關于搜尋資料方面分為三個等級,由粗略到詳細,依次遞增,最高等級甚至可以精确到某一年某一天目标對象在哪裏做了什麽,
事無巨細,不會疏漏掉一個人在這個世界度過的所有細節。
殿下直接要求她的第三等級資料,神奇的是,有些人的可以填滿一整個皮斯托路浴缸,而她的只有随意幾頁。
殿下将附有照片的那幾張撕下來,随時戴在身上,他的目光好像想要穿透潔白的平面,将那些看起來死氣沉沉的,虛弱的女孩抓出來。
我的疑惑持續了很久,直到,卡亞斯貝先生在謝肉節準備宴會上提出婚姻申請時,我才明了,殿下無需忍耐,只是等待炙熱的占有欲現出原形。
我曾問過斯達特舍,為什麽殿下不早早去呢?把她接過來就可以,根本不需要下達如此正式的,難以更改的行政命令。
我的意思是,需要如此隆重地宣告未來的王妃嗎?不論是尚未成年的殿下,過于年幼的馬爾金,還是太早了。
斯達特舍拈起一片沾在衣襟上的羽毛,不動聲色吹出灰色斑駁的石牆外,像融進暗下來天色一樣無影無蹤:“我怎麽能猜透殿下的想法呢?不過······”他背靠着石廊,雙臂環在胸前,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也許是忍不住了······你知道的,殿下不是曾經迫切地想從卡亞斯貝先生那裏獲得處置車臣叛亂分子的權利嗎?那個表情是如此生動,以至于留在我腦海裏那麽久。”
“只是這一次,殿下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失去她的可能,所以采取連他自己也很難反悔的方式,将她牢牢綁到身邊。”
斯達特舍的背景比我複雜很多,老斯達特舍是當初陪着羅曼諾夫家族生還的兩個兄弟中的其中一個逃亡德國,一路成長的玩伴。所以,斯達特舍對王室成員比起我來說,說了一份距離,多了一絲親近。
殿下似乎在凝固,随着時間過去,他對生活不再感興趣,茶葉,shou qiang,車臣,這些曾經使他産生興趣的東西,逐漸遠去。
有那麽一段時間,數百級臺階之上的宮殿裏,他獨坐在王座之上,彩色鑽石和黃金鋪就的閃爍刺眼的遮蓋住,殿下失去活力,逐漸變成一塊毫無溫度的石頭,融進沾滿無數人鮮血的寶座裏。
改變了這種沉默現狀的是,馬爾金家的養女,我所要完成的,是将她接到殿下身旁,其他的,血緣?教養?背景?既然殿下毫不在意,我也自然可以輕松無視它。
過了大環公路,就是馬爾金家的勢力範圍。
盧布廖夫——水城。
霧氣不時而輕薄,時而濃郁,朦胧着壓抑的綠色之中蓬勃的生機,雨天告別這處暴漲水汽的土地,取而代之的是雪花手舞足蹈又心甘情願地,降臨這片土地。
深沉陰暗裝飾着連綿起伏,被青色裹住的山脈中腐朽濕潤的氣息多得溢出來,似乎能穿過緊閉的窗戶之間的縫隙,鑽入車窗裏。
我提高了暖氣,殿下本不用親自來,只需要在低溫不至于冰凍三尺的巴甫契特裏等候,但他對于這件事情的反常,我已經習慣,并且覺得既然第一次突破原則,那麽就會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我的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覺得維持無情,甚至殘忍的一貫作風比較符合印象中的殿下,一方面覺得他還相當的年輕,不必太拘束自己,肆無忌憚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會更好一些。
我輕輕嘆出一口氣,,袅袅的熱氣消散在溫暖的空氣裏,猶如白浪翻滾永不停歇的奧卡河被截斷去路,事情也仿佛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奔湧而去。
不愧是馬爾金家的地界,神秘而傳奇的地方,伏爾加河綿延到天空的邊緣,那裏還有古老冰封千裏的北極冰蓋,沉默在厚重的嚴寒中。雖然不是巴甫契特的古老,宏偉近乎震撼,但也別有一番美感。
接待我們的是赫赫有名的安德烈管家,他屬于上一輩人,他的專業與氣質是那位女士在培訓我們時不斷提起的人物,從他專程給我呈上來的阿爾塞山上特有的綠茶,就能體現出其難以逾越的專業素養。
要知道,我也是最近一個星期在別人的推薦下,才開始嘗試這種新鮮的飲品,知道這個事情的人絕對不多,其中就包括馬爾金家的管家。
殿下沒有一同前來,他帶在車上等,現在還不是馬爾金家碰面的最佳時機,殿下也沒有必要露面。
事情的進程相當順利,馬爾金夫婦熟悉流程,我們之間沒有需要特別商議的細節,我得說,和他們這種人打交道是我處理過所有外部事物中最順利的一次了。
唯獨馬爾金夫人過于擔憂尚屬年幼的伊弗洛西尼亞小姐,不斷囑咐我她需要的照料,和關于她病情的種種方面,最後還是馬爾金先生作出讓私人醫生一同前往的決定,才稍稍減輕夫人的不安。
後來在到處都找不到的馬爾金小姐,出現在冰天雪地的殿下的懷裏,雖然相隔了一段距離,但是兩人在白茫茫一片中不得不顯眼無比。
馬爾金家的小公子風一般的沖出去,身後綴着擔憂的馬爾金夫婦。我将簽署好的協議放進身後人托着的木匣子裏,不緊不慢地緩緩舒一口氣。
狂風裹挾的雪花不再優美,尖利的呼嘯打鼓般震動耳膜,喧嚣的、帶來幹淨的世界,松散的層狀結構互相交錯、堆疊,用夢境般的想象勾勒出的冰雪之城,讓盧布廖夫繁多的腐爛枯枝和沾滿了泥的葉子都在這片銀裝素裹的隆冬的之中沉眠。
他們,我會用這個劃分界限,來指代他們兩個人,我呵了口熱氣,快被凍僵了的視線落在遠處的人身上。
不可阻擋的洪流,正把我用榮譽誓言效忠的人,用命定的力量,推着往前走。
我并非殿下最信任的人,最親近的人。
但我是列昂尼德。
巴甫契特最忠誠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