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Chapter65.殘忍

Chapter 65. 殘忍

目光盤亘于羅曼諾夫金屬扣子的邊緣,墨色細紋環繞中心,一層層暈開,像是精巧的排兵布陣,冷兵器獨有的鐵腥味雜糅着細膩。

我将雙眼可視範圍極大限度縮小,盡可能只留出他西裝外套上一個扣子的直徑。我不去看他,多一絲一毫只會使憋悶的空氣再多滞澀一分。

“你······”

羅曼諾夫突然急速靠近,他衣服上光滑無比的面料瞬間似乎可以觸碰到我,我比他還要快地閉上眼睛,胳膊被壓彎,顫巍巍支撐着沉下去的身體。

羅曼諾夫才會有的感官體驗,避無可避的兇猛入侵。

手腕一緊,他拉開我曲折在身下的右手,失去一半力量的軀體正轟然倒塌時,他攥着我的手腕,向他的方向拉去。

“不要再折磨你這只手了,好嗎?”他不需要誰的同意,他能越過我自身的意志,控制我。所以,哪怕是罕見的問句,也不會有拖泥帶水、類似溫柔。

不久之前的憤怒,好像只是我的錯覺。羅曼諾夫捧着我的手腕,目光沉靜地停留,血淋淋的肌肉紋理沒能讓他産生一絲躲閃,他緊挨着坐在床邊,展現出一個小孩子的好奇心,未知的神奇能消滅所有不快:

“你疼的,我能感受到。”他的語氣潛伏着絲絲發現新鮮事物的小心翼翼,他手指的力道控制得剛剛好,不會使我感受到禁锢,同時逃不開。

“一次···兩次···三次···”一聲壓抑的輕笑,“···我竟然絲毫不覺得膩味”

“但是。”他的視線終于離開了我的手,直直看向我懵懂無措的眼睛,“我想要的更多,我想要其他的東西。弗洛夏,你明白嗎?我要知道,其他的···那些···到底是什麽模樣!”

“所以,給我吧···給我行嗎?嗯?”慢慢哼出一絲滿是危險的誘惑。

大蛇搖曳、蠕動,從綠葉枝杈裏探出頭,嘶嘶吐信子,拖行的尾巴悄悄移開,露出暗紅光澤的蘋果。

他瘋了嗎?歷代羅曼諾夫家族裏又不是沒有出過瘋子,很有可能,這個家夥,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瘋子。

我惡毒地猜測,甚至沒工夫去搭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語。之前羅曼諾夫随時脫口而出的贊歌?詩篇?歌劇或者不知道出自哪裏的成篇成篇拗口難懂的句子我嘗試過了解,直接親口向他詢問,但是羅曼諾夫不會給你答案,他們高傲如斯,而平庸的我不想趟這趟渾水,索性當成耳旁風。

他沒有我上輩子活得久,但在這裏還是比我大上不少。可憑着他那張仍舊殘留着少年氣息的精致五官,很難把他當做一個實實在在的“大人”。冷淡,傲慢,即使如此,孩子氣所賦予給他的,只剩一些天真爛漫,小孩子不經世事,單純無比的殘忍。

“我給不了你。”我沒力氣掙脫出手,況且羅曼諾夫說得對,這只手的确禁不起再一輪折騰了。

我稍稍坐正,腰不用扭曲成不自然的弧度,能好受一些:“我不知道你想要什麽,但是,我什麽都沒有,羅曼諾夫。”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不讓其他別的情緒進入,保持冷靜的腔調:“除去不能給你的,我一無所有。”

我可不算是在騙他。

餘光裏,巨大落地窗玻璃上,猶如黑色底片承載的是明亮閃爍,交疊在一起的人影,看不見外面的光景。我不需要走過去确認,那些透明的表面上絕不會有蒸騰,彙聚起來,緩緩、彎彎曲曲滑下的水珠。

這裏不是盧布廖夫,濕潤撲面而來的潮氣,不知疲倦,難以停息的雨滴,都不在這裏。我才失去他們沒有多久,家人和家,我最夢寐以求的東西。

所以說,即使我想要滿足羅曼諾夫一些他的需要,我也無能無力。我很貧瘠,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說。

羅曼諾夫沒有接話,他專注地處理我的傷口。他輕松跳脫出之前的情緒,他有這個能力,一秒陽光閃閃,一秒大雨磅礴。

我早見怪不怪。

阿芙羅拉比起羅曼諾夫更加細心,他坐着,她就安靜的單膝跪在一旁,盯緊羅曼諾夫的動作,在他需要工具的前一刻适時地遞到手邊。

阿芙羅拉修身的裙子要完成這個動作并不容易,但她像是已經排練過千遍萬遍,動作幹淨利落,同時不失儀态,優雅舒展的神态雖不至于比得上羅曼諾夫近身的侍衛和管家,但也差不遠。

我可以認為,不顧及形象,或者說沒有能力表現出與自己地位相符合的行為舉止的人,這座城堡裏,應該只有我了。

我垂下眸子,繞過阿芙羅拉緊繃的腳踝,托羅曼諾夫的福,幾乎不會出現的一丁點自卑落到我頭上。

我沒有夢想,沒有目标,沒有不靠他人給予,并非天生,而是我通過努力,在時間匆匆而逝的殘影中抓住的事物,老實說,這可不太能讓人開心得起來。

關門的細微聲響打散了沮喪,我回過神來,阿芙羅拉已經走了,順便貼心帶上門。羅曼諾夫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他的手指摩挲着紗布邊緣,手腕動脈跳躍處的一小塊皮膚。

羅曼諾夫的聲音有一點點微啞,不仔細分辨就不會發現剛剛經過的變聲期留下的痕跡:“我可以給你很多,你需要的,不需要的,我會給你的。”

我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真正進入羅曼諾夫的世界,他們的觀念與行為我無法理解,怎麽會有人朝別人心髒上開了一槍後,慷慨地說:“別擔心,老夥計,你想要什麽藥,我這應有盡有,随便你挑。”

如果真心想要給予,就不會掠奪。

“你好像搞錯了。”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房間裏足夠溫暖,我想要多一些安全感,換個說法,安慰自己的感覺,“我不需要你給的東西,更沒有任何方法給你······給你。你得不到的,我怎麽可能會有呢?”

我搖搖頭,然後覺得這個舉動有點傻,便停下來,堅定語氣。我不期望羅曼諾夫理解,我只希望,就算一點點,他可以明白,我們并不是兩個應該有所交集的人。

顯然,我與他站在一條管道的兩端,遙遙相望,中間一段被鋼筋混凝土堵得嚴嚴實實,疏通的可能性低的像是有一天,他能主動放我走。

“嗤嗤——”

我震驚地看着他笑了,不同于冷笑,嘲笑,Narcissus(希臘神話傳說中的美少年),伫立在奧林匹斯山終年不化的積雪之中,向着陽光,綠意在凍土層中,緩慢的,緩慢的,蓄勢待發。

“你有,只有你才有···知道嗎?這可是魔法···不不,那種廉價的伎倆怎麽配得上!”羅曼諾夫蒼白的手指劃過暈染出水珠的發絲,順着弧度,一點點接觸下巴,嘴角,微微用力的嘴唇······

“神跡嗎?是神将你送到這裏,我的身邊,終于讓我對這個該死的世界多了些耐心。”

他試探,我隐忍着顫抖,底線經過拉鋸,不知道跑到哪裏去。

氣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緊張地繃直了身體。我甚至無法說話,因為只要動一動嘴唇,看起來就像深情吻上了羅曼諾夫的手指,眷戀它而不舍得他走。

寂靜加速了氧氣的流逝,我不想承認,這是不争氣的心髒快速跳動,造成不必要的呼吸急促。

我盡力控制着胸腔正常地上下起伏,但我同時可以絕對肯定,這裏面全然是憤怒,緊張,恐懼······一大堆複雜的情感,還有···莫名奇妙的異樣,輕易會忽略。

左手握拳,不知不覺移到肩膀前,離羅曼諾夫的肩膀不遠,差一小段被正在壓縮的距離。

突然,羅曼諾夫雙手握住我的肩膀,低沉的聲音裏壓抑着驚訝和狂熱:“就是這樣。”

他的音調低沉無比,而沉悶的基調背景,拉開盛大華美的歌劇的序幕。一切才剛剛開始,卻幾乎氣勢洶洶的高gao潮chao之姿以浩大的聲勢在隽永不息的長河裏吼叫。

“弗洛夏。”

看上去,我把整個世界都給了他。

“我困了。”我直視羅曼諾夫,沒人能比我更需要睡眠,現在更是如此,短短幾個小時,起碼可以喘口氣。和他待在一起,只會讓高速飛轉的大腦更疼。

他點點頭,放開手,看着我拖着沉重的身軀,一臉視死如歸的躺下。

“你睡吧,弗洛夏,你需要睡眠。”他總能如此,冷靜而平淡地敘述,驚濤駭浪也是說不見就不見。

是盧布廖夫森林裏散不開的濃霧嗎?羅曼諾夫身上,傳來冷杉枝葉在晨露中孕育的水汽,清淡而模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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