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66.血跡

Chapter 66. 血跡

一團團糅雜成結的霧氣時一會聚集起來,一會蔓延散開,來來去去地轉悠,看上去不算有味道,離得遠了,還是能夠把視線遮擋地嚴嚴實實。

我放任自己,在無夢的迷亂裏沉淪。

光亮刺破輕薄的眼皮,驅散着混沌。

我開始感覺到重量···柔軟布料上的花紋,精致絲毫不顯得紮手,沒幹過重活,一丁點繭子都不曾留下的指尖,需要細細摩挲,才大致勾勒得出繁複的花紋。

身體比大腦率先清醒。

然後無法滲透過厚重簾帳的陽光,暈出暖色的光,遲遲叫醒了呆滞的神智。

我歪着頭,輕輕吐出一口氣,接着向左側翻過身。

“砰——砰——”壓迫心髒的姿勢很容易聽到心跳,平緩不起波瀾,剩下半張臉陷在蓬松的枕頭裏。

我多想将整張臉埋入,被黑暗吞噬,這樣就能不必理會窗外肆意瘋漲,燦爛的陽光,那無疑告訴我,這裏是巴甫契特,我避之不及的地方。

我仔細回想,到底自己是怎樣沉沉睡去,直到日上三竿···羅曼諾夫,他說我需要睡眠,于是,我就聽話地睡着了···

我不禁暗暗咂舌,哪怕吃過藥,我也沒辦法能夠安安穩穩地睡一整晚,而他一句話,我的身體就像堅決服從命令的下士似的。

禁不住強權重壓,也可以說膽小又懦弱,和主人一個樣子。

無所謂的東西在腦子來攪來攪去,我不願意多想,沒必要給本就不算開心的清晨帶來負面情緒,所以幹脆翻身下床,讓身體舒展開來,淤開滞澀僵硬的肌肉。

一只腳伸出,踩在冰涼的地板上,還沒等另一只腳完成同樣的姿勢,一道溫柔的女聲冷不丁地來到耳邊:

“您休息的好嗎?”

阿芙羅拉似乎憑空從房子裏冒出來的,我沒有聽到她平底鞋跟和地板敲擊出的聲響。

一瞬間的慌張,使平衡感很差勁的我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才險險穩住身體。

“您還好嗎?”阿芙羅拉的神色染上幾許急切,她幾大步繞過床腳,随即立刻蹲下身,将抻着花朵綢緞形狀的絲綢拖鞋放下,輕輕托起我的腳踝:

“屋內溫度雖然不低,可地板還是有些冰涼,您身體虛弱,醫生特地吩咐過要注意保暖。”阿芙羅拉全神貫注地套上拖鞋,她的手暖暖的,唇邊恰到好處的笑意和上挑的眼尾,克制的優雅是近乎完美的禮儀。

“謝···謝謝。”想了想,我還是向她道謝,也許對她來說,這句話是多餘的,但我不能不說。

果然,阿芙羅拉溫和地笑笑,沒有接話。

習慣最是可怕,潛移默化地可以輕松改變很多看上去堅不可摧的事物,我的定性只能和卡巴斯棉花糖相提并論,不能給予它更多的信心。所以,我寧願這些無謂的堅持,也不想身體裏沾染上巴甫契特的印跡。

我,絕對絕對,不屬于這個地方。

陽光猛然大面積入侵,将穩固的暗色擊破,我避無可避地被籠罩其中。

“巴甫契特雖然是冬天,但也少不了陽光。”阿芙羅拉站在窗前,将厚重的絲絨窗簾拉開,堆疊在茶色的棱框旁。

城堡矗立在微微隆起的高地,奢靡與高貴同行,尊榮與神聖交織、匹配,不能細細描述,那一個又一個巧奪天工的磚瓦,在歷史積壓成的高亢旋律中演化,變遷,日複一日迎接着恢弘的日出日落。

直到群山跪接暮色,巴甫契特的光芒才暫時隐秘,是carbonado一層層深入的璀璨,讓低調浸沒。

她說的沒錯,巴甫契特是被光明眷顧的聖地,沒有黑暗的角落能在這裏生存,除非寄生在陰暗的下水溝,否則,淨化或者毀滅是唯一的結局,事實上,沒有什麽差別。

熾熱的光線盛滿了窗縫裏,寒風的涼意,一寸寸爬上腳跟,光潔白皙的小腿,寬大的浴袍領邊露出的鎖骨,脖頸·····

胃隐隐傳來抽搐,連着四周的髒器一起疼起來,我一手大致按在腰間,試圖抵消暧昧的痛感。

真是,連疼痛也變得不幹不脆,不再鋒利的砍刀一下又一下,帶來遲緩而綿延的鈍痛,翻攪,慫恿一陣陣湧動。

我不适地眨眨眼,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煩躁。

一把把盛不住,連攥緊都無法使光束聚攏,我無力的垂下胳膊,陌生的,壓抑着塵土的味道,切割牆體支撐出鏽跡斑斑的氣味,不論是顏色,還是形狀,巨大玻璃窗後的世界和盧布廖夫天壤之別。

沒有樹,沒有雲,沒有高高的雪松堅挺的枝丫垂下來的陰影。那麽,我能躲到哪裏去?

“弗洛夏小姐!您······”正在收拾床鋪的阿芙羅拉突然直起腰,幾步走上前來,微微屈膝,直視我的雙眼,禮貌地尋求許可:

“或許,您能讓我看看嗎?”

我不明所以地點頭,任她扶住我的雙肘,轉到身後。

片刻後,阿芙羅拉的臉上有幾分意外,卻不見任何慌張,她一貫溫和的笑意重新在臉上展現:

“看來您的女孩日到了。”阿芙羅拉的聲音像是被窗外的陽光烤化了的巧克力,甜滋滋的,溫熱粘稠的順着皮膚流下來。

不,或許不僅僅只是錯覺。

我僵硬地轉過脖子,拉起浴袍後墜。刺目的紅色沒有預警沖入眼簾,瞬間霸占所有可視區域,染上指尖,順着輕輕的風,腥氣絲絲縷縷飄忽萦繞。

胸腔猛地屏住一口氣,轉過身子不再去看它。

還好,我的血液恐怖症已經好了大半,要不然,光是這幅模樣,又是一樁棘手的麻煩。

“是月經吧······”手指蹭着身側的布料,使出不小的力道。帶有溫度的液體,浸染在右手,哪怕清空大腦,也沒辦法使低落的情緒有所好轉。

“您···是第一次?”阿芙羅拉詢問道,她見我有幾分排斥,聲音些微放低了些,吐出的字輕飄飄的浮在半空,是溫柔至極:

“您先稍等片刻,我先去取您的替換用品,其他的,之後再跟您說明,好嗎?”

“好。”

阿芙羅拉将我當成了來初潮,慌張無措的小女孩,其實,這也沒錯。

上一世,我雖然活到了十八歲,但身體從幼童時期便被藥物一步步腐蝕,沒有人告訴過我,每天吞下去的一盞盞透明塑料盤子裏,花花綠綠,像極了五彩缤紛,隔着很遠距離仍然無孔不入的水果香精的氣息,內裏苦味讓喉嚨都在翻湧的藥丸,會不會對身體産生不可逆轉的傷害。

輸液袋和晶瑩剔透的藥瓶,在瞳孔裏永遠占據着偶爾輕輕搖晃着,倒吊在半空中,耗費再大的勁兒也無法祛除。柔軟的膠管悠悠搖曳,它輸送着偏僻生澀不知名的藥物進入膨脹的血管。

老實說,有點疼。

還有恐懼,被湮滅所有光亮後,放棄兩個字也不能擠出口的煎熬。

所以,我還沒有經歷過它,雖然帶着疼痛,卻與悲傷無關的體驗。

很快,阿芙羅拉回來了。

“您先簡單的沖個澡,水溫可以高一些,會使您感覺舒服一些。”她将折疊着的衣物遞給我,我還沒來得及分清哪件是貼身的,哪件是穿在外面,只有純白色一堆,比清晨開門,經過一整個漫長的雪夜後,雪花一層層堆起來的白色更加濃郁,不見一絲暗色的縫隙與瑕疵。

“這是衛生棉。”四方四正天藍色翻毛皮的小布包上是星星點點的紫色小花,似乎是生長在意大利南部地中海沿海的阿爾卑斯山一帶的野生拉文德花,我雖然沒有過分偏愛花,但昨晚清新幹淨的香氣的确讓我記住了它。

“······我來教您使用的方法·····您先将···”

“我知道怎麽做。”我輕聲打斷阿芙羅拉,揚起嘴角試着讓笑容自然一點,我喜歡笑容,應該多去試試:

“之前曾經學過。”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對阿芙羅拉露出笑容,我過于緊張的神經因為羅曼諾夫更難放松下來,幾乎無暇去顧及自己是否總是板着臉,冷淡地抵抗不熟悉的環境,這其中,包括溫柔的阿芙羅拉。

阿芙羅拉顯然比我預想的要欣喜,她收回懸在胸前的手,緊張地揉搓,公式化的笑容裏帶着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激動:

“好的······您快去吧,比起泡澡更建議您淋浴···”她有些啰嗦,不停叮囑我各種注意事項。

阿芙羅拉畢竟是從嚴苛的巴甫契特堡訓練出來,等我一只腳踏入浴室時,超群的專業素養使她快速恢複,音調一如既往地平和:

“我就在門外等候,您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詢問。”

“我知道了。”我換上浴室的拖鞋,棉麻的防滑鞋底沒有預想中的冰涼,竟然帶有一絲暖意:

“謝謝。”

忘記有時差這回事了,抱歉,國內已經淩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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