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68.婚姻

Chapter 68. 婚姻

又來了。

這是一個不好的習慣,理論上來講,我并不是個崇尚陰謀論的家夥,我一直盡自己所能的相信他人,但是或許羅曼諾夫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使之前的努力都化為泡影。

就像這樣,僅僅一句輕飄飄的問好。

我可不是膽小鬼,我可不是膽小鬼,我可不是膽小鬼······

“是,是嗎?”我接過列昂尼德手上銀盤裏的方帕,攥緊微微汗濕的手心。

早餐很美味,我的确需要一些熱騰騰的食物來緩解腹部墜痛,香滑軟嫩的蒸蛋上飄出暈開的蒸汽,流入食道,似乎可以使我漸漸放松下來。

美好的假象并沒有持續太久,羅曼諾夫用指尖輕輕敲擊玻璃杯的表面,沉悶地,嘭嘭——嘭嘭——

“吃完了嗎?”

顯而易見沒有!我咽下嘴裏的食物,看着還剩下小半份,有些不舍地放下湯匙:“好了·····”

他沒有吃早餐,手中杯子裏的熱氣散去,茶或者咖啡?看羅曼諾夫狀似無聊地擺弄,已經沒有喝下去的興趣。

我抿了抿嘴唇,将溢出嘴角的羅曼諾夫收回去,換上他更滿意的稱呼:“弗···弗拉基米爾。”

第一次,我和他同時處于一個相對平和,安全,沒有沖突的場景,我躊躇半晌,輕輕地說:“我想去學校,可以嗎?”我覺得趁着這個氛圍得趕緊問出口,時機總是稍縱即逝。

“你想上學啊。”他贊同道,“學習對你很有好處。”

我一時猛點頭,無聲地表達我的急迫。然而,弗拉基米爾話鋒一轉:“可惜你沒有時間。”

“為什麽?”我震驚地瞪圓眼睛。弗拉基米爾盯着我,我想從他如深海般暗藍色的雙眼裏看出些什麽,卻有點膽怯,誘惑與危險永遠相互依存在那片未知海域。

我只能呆呆地看他站起身,徑直離開餐桌,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有些喪氣,好在起碼是個不錯的開頭,很多事情只要邁出了第一步,第二第三步就不會太困難了,取下腿上的餐巾,我輕輕吐出一口氣。

“嗯!嗯!”列昂尼德清清喉嚨,我聞聲望去,他看着我,然後朝另一個方向擡了擡下巴,恭敬地出聲提醒:“馬爾金小姐······”

我扭頭望去,弗拉基米爾沒有離開,他筆直地站在我身後不遠處,挺拔的像是希臘貴族傲慢的石像,只有淡淡皺起的眉頭透露出一絲絲不耐。

弗拉基米爾在等我!!!

“跟上來。”說完,他轉身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哦哦!”我識相地抓起裙子下擺,小跑着追上去。繁花似錦的裙擺在鞋尖泛起一層層波浪,我得小心不讓它絆倒鞋尖。

掠過門口的阿芙羅拉,沒有時間和她問好,笑容也只來得及留下還未完全綻開的半個,就急急忙忙追上前面的背影。

我沒有膽量讓弗拉基米爾等等我,這個世界上有他需要為此停留的人嗎?我仍然不明白,我也不需要嘗試,踩着他的影子墜在他身後,被晨曦延展的面目全非的影子就夠了,似乎也算在弗拉基米爾面前,悄悄躲避起來。

只是暫時的。

巴甫契特堡有許許多多的人,在明處在暗處,看得見看不見,他們的信念和傳承是巴甫契特裏的一顆顆螺絲釘,盡忠職守地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推動這臺古老而輝煌的巨大機器,承受住歷史的巨浪滔天,洗滌鉛華磨難,一步又一步,将歷史的塵土踩在腳底下。

然而此刻,除了走路的聲響,和我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外,我沒有聽到任何人類活動的聲音。

“我們會結婚嗎?”我看着自己完全籠罩在陰影裏,竟然嚴絲合縫般,像是嵌進一幅完整圖畫中的一顆拼圖,彩色玻璃投射下的光暈忽明忽暗,繞花了我的雙眼。

我就是突然,想問問他。

他的背影一頓,腳下也慢了一瞬。趁着這個空隙,我趕緊加快兩步,走到了他的身側。

“我以為你不會問這個問題。”他的聲音有一點沙啞,好像是變聲期後期的男孩子,但總是帶着揮之不去的壓抑。弗拉基米爾的身體似乎束縛着某一個地方,連我都不由自主地感到緊繃起來。

他停下腳步。

“你不是一副很偉大的樣子嗎?”他紅潤的嘴唇輕飄飄地吐出滿滿惡意,“自我犧牲,自我奉獻之類的,明明只是馬爾金家的養女而已。”

“你啊,到底知不知道婚姻是什麽?”弗拉基米爾覺得有些好笑,一絲諷刺的笑聲溢出他的嘴角,沒有挂上絲毫溫度,猶如這片大地上永凍的冰原雪川。

我死死忍住退後一步的念頭,這幅模樣的弗拉基米爾我是第一次看到。

無論是神秘的,冷漠的,高貴的,步步緊逼的,似一陣飓風以強勢不可抗拒的姿态進入的他,都未曾如此時這樣是一把閃着寒光的利刃,蹭過,血花滲出,疼痛肆意。

“嗯,我知道。”

我知道的。

妄想是遙不可及的上一世,只有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乖乖聽話,醫生們就會在病房門口的白色姓名貼紙旁打一個黃色的小勾,這意味着我也許能夠在每日午飯後,得到一段時間自由活動,長短取決于護士們的心情和她們是否有約。如果有約會,她們會提早開始晚禁,如果沒有,我會擁有稍微長些的時間。

不能離開所在的樓層,不能躲進監控死角。最後一個房間,在樓道的夾角,是一間破敗的圖書室,幾乎沒有人去,京天呈也沒有去過,他雖然聰明,是喜歡看書的人,但他很難好好表現,不鬧事,不藏藥,他總是自我意識相當強烈,有自己的想法,我與他說過圖書室的事情,他沒有表現出什麽興趣。

那不能算好地方,只要推開咯吱作響,鐵鏽叢生的門,積了一層層的灰塵揚起,閉塞的空間照進午後暖黃的陽光,朦胧結成霜,似霧非霧,嗆得我咳嗽不止。臨窗依次放置六排鐵架,上面堆滿了書。

我不是特別乖巧的孩子,所以來得不經常,有一本書我卻記得。

《薩摩亞人的成年》,是一本寫着愛情,婚姻的書。當然,無關浪漫美好,這兒不會有那些書,多是正經嚴肅又刻板的大部頭,論文與生物試驗資料也堆得七七八八,《薩摩亞人的成年》主要研究了西方文明海中原始人類的青年心理,但我昏暗寂靜的光線裏,記住了一段話:未婚男女間的關系一般有三種類型:一種是“相愛在棕榈樹下”的暗地交往,一種是阿瓦加(Avaga),即公開的私奔。還有一種是儀式隆重的求婚。

“求婚時小夥子,坐在姑娘的面前。”我擡頭看向弗拉基米爾,語調平靜,“大概,是重要的事情吧。”

弗拉基米爾沒有聽我似是而非的回答。

“哼······”他的手有些涼,抓着我的手指,力氣不小,将我拉入最近的門。

一步踏入,明亮齊齊撒入空曠的宴會廳,側邊巨大的油畫,裝飾裹着銀器,大大小小擦得锃亮,相互反射炫目的銀光,水晶琉璃擺設高高托舉,承載尊貴,又渲染了傲氣。

“那。”弗拉基米爾指向最高處的座椅,聳立的椅背鋪滿了點綴的寶石,像極了扶搖直上的塔尖,高高在上,無人可及。

“看見了嗎?”弗拉基米爾語氣冰冷,“那是我的王座,是我要加冕的權力,我要承擔背負的榮譽和對這個國家國民的責任。”

他不帶一絲感情,微微揚起的嘴角沒有笑意:“旁邊,是你的位子,弗洛夏,從你來到巴甫契特的那一刻起,你所有的生命,都離不開這裏,我的身邊。”

“放···放開······”

他抓得越來越緊,手指似乎陷進我的手腕。即使不是受傷的那只手,但疼痛仍舊迅速輻射開來,我掙紮着晃動手腕,逃離他的禁锢,也似乎使上了全部力氣,逃離被別人決定的命運。

“俄羅斯每一寸國土,都是我的,你能去哪?哪怕你死了,也得死在這裏,你現在明白了嗎?”他的力氣一點點加大,似乎下一秒就能折斷我的骨頭。

“你注定是我的了。”

總是這樣,來不及給我一線希望,一點點可以反抗的機會,這讓我感到恍惚,什麽是什麽,我該做什麽,我該怎麽做,沒有頭緒,更別提答案,我是棋子,被推着走,而下棋的人,總不會是我。

眼睛有點熱,我無奈地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哭,不想在弗拉基米爾面前哭,這很丢人,雖然我沒法控制:

“我疼,弗拉基米爾,你先放開好不好,我真的很疼······”

我從沒有在其他人面前喊疼,以前是沒有會在乎,說着說着就不說了,醫生不會聽,護士耐心時會稍微放松束縛帶的松緊,讓它不會深深地勒緊肉裏。在馬爾金家裏時則不能說,表面堅強內裏柔軟的索菲亞會偷偷掉眼淚,安德廖沙只能忍着心疼·····

我不能我疼着,其他人陪我疼着。

但此刻,我輕輕松松,用吹開落入手心裏蓬松輕盈的蒲公英的力氣,瞳孔裏凝滿了晶瑩的水珠,眼前模糊一片時說出口:

“我很疼啊,很疼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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