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鈴囚(三)
金鈴囚(三)
“開門,都護軍搜查!”
沈将離打開了院門,幾匹高頭大馬停在院子前。馬上的軍爺身穿铠甲,手中亮出一張畫像,高聲喝道:“見過此人嗎?”
沈将離擡頭,她猜的沒錯,畫像上的是白娘。“沒見過。”沈将離搖頭。
“這是通緝犯,你要是見着此人,立刻報官,知道嗎?”
“是。”沈将離低頭應道。
手拿畫像的都護軍,正要掉頭,邊上的都護軍似瞧這院子冷清,警覺盤問,“只你一人在這院中?”
“娘和姨母也在的。”沈将離道。
“她們人呢?”
“今天一早,就進城去看谷雨祭浮島了。”沈将離說的謙卑,像是有幾分害怕,“我事前整理了院子,也是要馬上出門的。”
“一個人走?”
“娘和姑母在城門口賣包子的攤前等着。此前,小女常常一人入城,可今日聽官爺說有逃犯,卻也覺着害怕,要不官爺走官路的時候,可否捎小女一程?”
沈将離擡起眼眸,滿是無辜。
“那可不合規矩。”幾個都護軍立馬拒絕,“要去快去吧,城門四周都有都護軍,不會出事。”
“謝官爺。”沈将離低頭福了禮,然後關上了門,沿着官道往前。
在都護軍看不見的地方,她微微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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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微微勾起唇角的,還有三皇子兀漣,他擡了擡下巴。
侍衛得了示意,出了馬車。
馬車從林間駛出,踏起塵浪。
風卷裙身,沈将離側身躲避,卻還是塵染裙角。
剛想沖着,急着敢死似的馬車,吼上兩句,就瞧見這馬車如此眼熟。
想逃,卻逃不掉了。
馬車停在她面前,三皇子拉開簾子,“表妹這是要去哪兒啊?我送你一程吧。”
“是表哥啊?”沈将離嬉皮笑臉的招呼,“我就四處轉轉,不麻煩,不麻煩了。”
“剛剛我怎麽聽見,你對我的都護軍說,要他們捎上一程呢?怎麽,我手下士兵都能做的,我這個表哥做不得?”
“害……”沈将離還想打馬虎眼,就看兀漣冷下了臉。
“你自己上了,還是要我親自請你上來?”
“表哥您可真是太客氣了,”沈将離擺着手,“真不用,诶,我突然想起還有什麽東西忘了,我還得回去一趟,表哥,您先忙,先忙……”
沈将離轉身就往回走,卻聽兀漣漫不經心道:“你說,是一只幾百歲的飛馬跑得快,我是我北陽國上好的飛馬跑的快啊?”
沈将離周身一凜,她轉過身,下意識的咽了口水,看着他。
他知道通緝的人是娘,也知道娘走了。
可沈将離猜不出他想幹什麽?
她咧嘴一笑,上了馬車,“既然如此,那恭敬不如從命了。”沈将離大咧咧的坐下,道:“表哥就把我送到城門口就行。”
兀漣敲了敲馬車,侍從駕着天馬,飛入空中。
沈将離若無其事的待着,一會兒摸摸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表哥,這個松石能值不少錢吧?”
“若喜歡,就拿去。”
“那我可不客氣了。”沈将離伸了爪子,真鉚足了勁兒,摳上了。
風過,馬車上的簾子被吹起,露出縫隙。
沈将離向下看去,已經過了城門了,兀漣根本沒有要放她下來的意思。
馬車一個轉彎,沈将離沒有站穩,一晃跌入了兀漣懷裏。
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表哥不是真看上我了吧?”
兀漣的手,放在她腦後的簪子上,冷笑道:“還真有些迫不及待呢。”
兀漣根本沒想和她談感情,他更像是在游戲。
沈将離不知兀漣要玩什麽游戲,也不知對手是誰,又為何選中了自己。
但她知道,他就像毒蛇,被他纏上,便沒那麽容易擺脫。
她只能小心應變,不可強來。
沈将離起身坐好,“表哥找我,是要談之前說的合作嗎?”
“還沒蠢到讓人失了興趣!”兀漣看了她一眼,便眼眸微阖,不再看他。
沈将離時刻着注視馬車走向,車子一路飛進北都城,飛過浮島,路過北陽王宮。
入了北都城最北處,金碧輝煌的三皇子府。
沈魚奚得北陽王寵愛,連太子還住在東宮,沈魚奚所出的三皇子,就早早在外給有封地,立了府。
作為第一個在外立府的皇子,北陽王封賞的宅子土地,遠遠超出後來立府的皇子,處處皆顯北陽王厚愛。
世人只道,在北陽王心中,低等神族出身的沈貴妃,可得如此待遇。
其他追随北陽王的低等神族,也燃了希望。
沈家可以,他們也可以。
只要獻出真心,便總有機會,得王上照拂,被王上倚重。
馬車穿過一層結界,在院中落下。
沈将離跟在兀漣身後,下了馬車。
“不知表哥帶我來這兒,是何意?”沈将離問道。
兀漣回頭,笑道:“這還不清楚嗎?要麽你和我成親,要麽我讓都護軍把你娘抓給北陽王。”
沈将離站在原地,隐在袖子中的手,握成了拳頭。
臉上仍是嬉笑,“表哥可真是信得過我呀。”
“我倒是信不過你,”兀漣笑笑,“不過這北都城裏,不是有個你和你娘,都怕的主嗎?”
“殿下。”
宅子裏面走出一個,皮膚白皙的少女。她一襲粉色長裙,扶禮時,看向兀漣的眉眼間,有波光流轉。
兀漣卻似沒瞧見,對沈将離道:
“我不日将和父王禀明你我婚事。在這之前,煙柔照顧你的起居。”
說完,兀漣便進去了。
煙柔聽到婚事二字,微頓了片刻,然後轉身看向沈将離,“二小姐,請跟我來。”
煙柔走的不快,可沈将離卻分明感到,她步子踉跄。
一個不穩,差點摔倒,就見她袖口裙擺飛開。
沈将離瞧見,她白皙的手腕上,帶着一根金色的鏈子,上面挂着個金鈴铛。
和兀漣在馬車上給她那根,一模一樣。
沈将離伸手去扶,煙柔卻退了半步,怯怯道:“擾到貴人了。”
然後施禮,“貴人随我來。”
原來,她也是妖。
想當年,北陽王和妖主勢力相當,兩國并立,相安無事,更無神妖人各族的高低之說。
而當今北陽王還是皇子,雖有些能力,可身後并親族支持,在衆多皇子中,是并未多顯的一個。
老王擇儲,恰逢妖主性情大變,率妖兵突襲北陽,肆意屠城。
無論人神,見者皆殺。
老王召集衆子,打算選出一人,帶兵征讨妖主。可衆子皆知,這是一場硬仗,今日帶了兵出了北都城,少則幾十年,多則幾百年,怕是都回不來。
而老王身子日漸衰弱,若是突然擇儲,不在北都城的那位,便也意味着和儲位無緣了。
老王感慨衆子涼薄,皇子兀昊站了出來,願替父王帶兵征戰妖主。
這一仗确實艱難,兀昊連連戰敗。
留在宮中的皇子,紛紛慶幸自己明哲保身之時,卻突然傳來兀昊的捷報。
原來兀昊提拔了一位淩姓将軍。
此人勇猛無比,氣勢極強,為兀昊軍隊先鋒,所到之處皆所向披靡。兀昊極為欣賞此人,還拜為異性兄弟。
後來,還殺出了一位女将,人稱女将軍。
北都城人這才知曉,她正是肖家那位,不喜女紅,整日鑽研兵器的女兒。
肖家是北陽國的大族,卻未站隊任何一個皇子,這次女兒追随了兀昊,也是替肖家做了選擇。
此事一出,無論兀昊勝與不勝,争儲的格局,都發生了變化。
而且更沒讓衆人想到的事,本以為命不久已的老王,竟然在兀昊征戰的百年中,撐了下來。身子虛弱,卻神志清明。
其他四位皇子,心中犯了嘀咕,但這時出征,顯然已經不再是當日時機。
可就在兀昊和妖主最後的決戰之際,老王倒下了。
其他皇子,皆嘆天遂人願之時,本應和妖主做最後決戰的兀昊,回了北陽王宮,出現在老王面前,等待宣布儲位人選。
老王本對兀昊能在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很是欣賞。
可見他竟出現在自己面前,難免失落。
兀昊主帥離陣,實在不妥。
老王搖頭,就是他傳了兀昊王位,有今日之事,日後也難服衆人,若他繼位,難免北陽國波動。
正轉了念頭,天顯異照。
監天律天丞來報:妖主滅,兀昊大捷!
老王這才知曉兀昊所為,皆是計法。
他借老王病重,佯裝帶着主力回城争位,讓妖主掉以輕心。卻不知兀昊單槍匹馬回城,主力四散埋伏,手下淩、肖二将軍,誘敵深入,斬妖主,滅妖兵,終得大捷。
老王看着周圍虎視眈眈的四子。
再看這單槍匹馬的兀昊,點了點頭。是該決斷了,既然兀昊從前未有太多助力,今日自己便給這個兒子,最大的助力。
老王當即立兀昊為太子,兀昊大軍返北都城。
隔年老王病逝,逝前還笑着說起當日,“兀昊睿智無雙,竟把我這個王,也算進去了。”
兀昊登基,封淩星劍為鎮妖大将軍,其妻肖憶寒為朗月将軍。
至此,妖族沒落。
又過了數年,淩星劍夫婦被妖族所害,北陽王兀昊震怒。
從此妖族在北陽國,徹底沒了生機。
除了老王在世,便生活在北都城,還得了老王稱贊的妖族。
比如市集上,賣蹴鞠的貓妖。
其他妖族想要在北都城生活,要麽隐去氣息,要麽被人收做妖奴。
可就是妖奴,大戶人家也是不要的。
所以沈将離不解,三皇子為何會在宅子裏養妖?
又為何知道她身份,還會想要和她結親?
兀漣他,到底意欲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