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貓與鼠(二)

貓與鼠(二)

其實一踏入這雲寧宮,沈将離就開始疼了。

她本來就不相信兀漣說的,有他在,她就不會受傷。

沈将離往暮霭紗簾後走去,和兀漣擦身而過的時候,似一只任人宰割的獸,她嬉笑着看兀漣,眼底卻盡是冷漠。

而他,那驕傲的姿态下,竟是滿目的無能為力。

兀漣走出雲寧宮,身姿挺拔,氣宇不凡。

遇見的宮婢都悄悄看他,三皇子承了貴妃的容顏,生的真好啊!

可騙人的,他們,都是騙人的。

姑母也曾笑着說,感謝阿來救了姑母的命。

沈将離躺在榻上,微微寬衣,露出白皙的皮膚,一穿就破。

抽血的時候,花妖是不能睡的,那樣會影響藥效。

啞奴控制施針力道,痛得讓她緊繃了精神,卻又剛好不會暈死過去。

一炷香過後。

一朵紅花落在沈将離胸口,紅花浸了血色,融入肌膚,漸漸變淡,漸漸消散,只留一片完好的白皙。

沈将離上次抽血,暈睡了幾日,這其間籌謀出逃,并未吃沈府精細調制的食物将養。

不足三月,又抽了血,沈将離只覺身子更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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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一刻也不想留了。

她要離開,離開北都城,離開北陽國,她想自在的活。

一只妖,是要自在過活的。

她整理好衣衫,下了榻便往外走。

“阿來。”沈魚奚叫住她,“你若和兀漣真心相愛,姑母也是歡喜的。”

看着沈魚奚的笑臉,沈将離終于明白了,兀漣的眼神中的無力,從何而來。

原來出門時的那句,有我在,她傷不了你。

是兀漣在賭。

賭若是自己喜歡的人,這個人人道,最是疼愛三皇子的母妃,就會斷了以妖為藥。

貴妃依靠妖術取妖血駐顏,本就是宮中大忌。

兀漣知曉了,卻不能張揚。

所以他是用他自己來賭,可惜,他輸了。

“你真以為兀漣喜歡我嗎?”沈将離冷笑,“兀漣不過是,不想讓你繼續下去罷了。”

“人說虎毒不食子,貴妃可是比虎更甚呢。”

“胡說。”

沈魚奚突然起身,一巴掌打了過來。

卻被沈将離一把拉住手腕,她弱,沈魚奚更弱。

沈将離把她狠狠甩在榻上,“我這身子可金貴着呢,打不得,碰不得。若是壞了身子,這心頭血可就不靈了。難道貴妃不要命了?還是想留着這滿臉毒瘡疤痕的臉啊?”

沈将離冷笑着說完,轉身出了雲寧宮。

“啊!”

“啊!”

“啊!”

她聽見,沈魚奚歇斯底裏的尖叫,和東西摔碎的聲音。

人人都說她娘瘋,可她娘從不害人。

而這些高高在上,要人仰望的人,才可笑。

清醒着害人,最殘忍。

***

沈将離一出雲寧宮,就瞧見兀漣站在宮牆前等她。

原來這宮中的朱紅高牆,竟那麽長。就是高大的三皇子站在那兒,也不過占了那麽一點兒罷了。

這宮中的人啊,想要的都太多了。

沈将離轉了眸,忍疼向外走去。

她可憐,他又何嘗不是可憐之人。

只是,他可不可憐,又和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她要做的,是找機會逃出去。

去無量城,找娘和海棠姨,開始新的生活。

一路上,沈将離和兀漣各懷心事,都沒說話。

馬車飛起入雲,靠在馬車上的沈将離,突然恹恹開口,“浮島今日就要隐了吧?”

兀漣沒有答她,就見沈将離拉開簾子,向下看去。

她知曉兀漣在看她,卻沒有看他,只道:“谷雨祭最後一日有馬球比賽,聽說很是精彩,可我還從未看過呢。”

谷雨祭第七日,浮島上有一場不對外開放的馬球比賽。

這是專為為皇子和世家子弟舉辦的。實際上也就是,給王家皇子和神族各家少年人們,一個親近和接觸的機會。

沈将離明面上雖有沈魚奚的寵愛,但這般場合還是去不得的。

兀漣敲了敲馬車,道:“去浮島。”

沈将離聽見了,沒有說謝,也沒有看兀漣。

馬車掉頭,她落了簾子,只是虛虛靠着,閉了眼。

三皇子的馬車,入了浮島。

最後一日,島上游玩的人已是不多,很多攤位都開始收拾東西了。

一路駛入湖心,直到馬車停了,沈将離都沒睜開眼。

兀漣等在一邊,似等她開口。

沈将離裝不下去了,睜開眼,“到了?表哥怎不叫我?”

“你受傷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兀漣不敢相信,他的母妃竟然是真的在用妖血入藥。

“習慣了。”沈将離起了身,就往下走。

兀漣沒動,卻拉住沈将離手腕,低聲道:“你跑不掉。”

沈将離停住腳步,冷冷道:“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

比賽還未開始。

球場上,雙方正在準備。

一瞧見三皇子兀漣,帶着沈将離入了場,沈俊就高興的揮起手。

“阿來,你來看哥哥比賽啊!”

他整日在淩清秋身前忙着公事,連回家的機會都沒有。

要說這二妹妹,自己還是第二次見着。

他指了指身邊的男人,好人做到底,他別有深意道:“淩将軍在這兒呢!”

沈将離微微露笑,像衆人扶禮,不似那日在宮門前莽撞,一副端莊模樣。

沈俊用胳膊撞了撞淩清秋,一臉顯擺,“我就說過,我這妹妹國色天香,将軍若是成了我妹夫,那不知天下多少男人羨慕呢!”

他自說自話,全然沒注意一邊三皇子兀漣——這個表哥,作何感想。

淩清秋倒是微微一笑,将場上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對沈将離的到來感到意外的,還有兀歧。

從沈将離入場,他的目光就停在她身上,她臉色蒼白,步子發虛。還沒有三個月,難道沈貴妃因為身子受損,提前讓她獻血了?

他今日聽說兀漣向父王請求賜婚,兀漣若是真心,有怎會還讓她受傷?

“三弟,難得你來,不如也打一場?”兀歧道。

太子話未落,就有人拿了球棍,恭敬的奉上。

兀漣拿起球棍,他今日,确實想找個發洩的地方,打架是不可能的,打馬球倒是可以。

“今日是我和淩将軍對局,你選吧,是和我一隊,還是淩将軍?”

兀漣把球棍在手中轉了一圈,然後看向淩清秋,“那當然,是要和皇兄一起,像淩将軍請教了。”

“這比賽可更有看頭了!”沈俊興奮。

淩清秋到不在意,翻身上馬,道:“請。”

他身上像盈着一縷月光,在滿目的浮躁和挑釁下,依舊熠着疏離的清輝。

侍從牽馬過來,兀漣沒有接過馬繩,卻對侍從道,“沈二小姐身子不适,帶她去休息。”

沈将離撐着病弱的身子來浮島,等得就是這個時機。

她向衆人扶了禮,跟着侍從去休息了。

這島,不是此前遇見四照的那個。周圍沒有霧氣彌漫,沈将離哪個方向都瞧的清楚。

轉到球場後面,走過彎彎繞繞,鮮花盛開的小路,面前一處處樓閣入了眼。

侍從停在一處,伸手在面前一撫,開了結界。

侍從引沈将離進去,便離開了。

一個侍從,竟是個高等神族?

沈将離用手輕觸面前的結界,難怪兀漣讓自己來休息,他是猜到自己走不掉的。

沈将離摸着自己頭上的簪子,又是淩清秋。

就是她摘了簪子,也敵不過他。

心口陣陣的疼,讓沈将離不由蹲了下來。

頭上冒出陣陣冷汗,她撐着進了屋子,四處環繞,想找到可突破的地方。可身子實在虛着,想着馬球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結束的,只好先坐下來歇上片刻。

歇了一會兒,沈将離覺着好了些,又出了屋子,在院子的結界上試探着敲來敲去。

就見一個宮婢,走了過來,随手一揮,結界就開了個口子。

沈将離忙躲在樹後,想尋機會出去。卻見那宮婢徑直走了過來,好像根本就料到她在那兒似的。

“沈二小姐。”

宮婢站在樹前扶禮,并未走到樹後和沈将離面對面。

“主子說你與他有救命之恩,他自希望你和三皇子和美,可若有甚差池,拿着這玉牌尋他,他自會為二小姐籌謀。在主子心裏,他欠二小姐一諾。”

說完,宮婢把玉牌放在樹下。

沈将離側身,拿起兀歧的玉牌。

輕聲喚宮婢,“那結界……”

宮婢轉身扶禮,“奴為二小姐留着。”

原來兀歧早就看出自己處境。

若是沒有他,自己司藥的這七十年,不知要怎麽熬過……

沈将離壓下心中不舍,行大禮:

“願太子殿下,萬事勝意。”

宮婢颔首,轉身離開了。

沈将離把玉牌收好,見周圍無人,便出了院子。

谷雨當時,雨生百谷,這島上綠樹葳蕤,繁花錦簇。

沈将離是一只妖,一只花妖。

可她從未試過,帶着白玉簪子,還能運用靈力。

但娘可以,她便也可以。

沈将離放緩呼吸,讓靈力在周身運轉,慢慢的指尖凝出一個,小小的光點。

有了,她揚起嘴角,一轉手,光點落在路旁盛開的鮮花上。

随之一路延展,成了一條小小的金色光帶。

“往這邊,往這邊走!”

她做到了,沈将離笑意盈目,她能讓花草為她指路了。

“快走吧,馬上就有仙侍過來了。”

沈将離毫不遲疑,跟着花花草草七嘴八舌的指路聲。

撒開腿,

飛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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