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與君行(三)

與君行(三)

就這麽行了幾日,眼瞧着就要進了南方地界,淩清秋讓伏治去探路,他跟着隊伍往前。

一處荒野,車子突然停了。

沈将離拉開馬車的簾子,正看見騎馬走在前面的淩清秋。

風卷起他的衣袂,白衣白馬。她雖只瞧見他的背影,但如松枝般挺拔的身姿,這般行走在綠意盎然間,若是他身上沒有那壓人的氣勢,确有輕舟入水的悠然惬意。

要是沒有交集,這麽瞧着倒是好的。

可其他人就沒這般從容了,連行了幾日,醫師們都因疲憊顯出些狼狽來。

尤其是那些年紀大的太醫。

這次停下,就是最前面孫太醫的車子停了。

孫太醫在他徒弟祥明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下了車,在路邊吐了個稀裏嘩啦。

其他馬車繞開孫太醫的車子,又開始往前行了。

沈将離剛想落了簾子,就見有個六七歲模樣的男孩走過去,向孫太醫讨銀錢的。

祥明得了孫太醫示意,掏出荷包,正要給那小孩些銀兩,小孩一把搶過荷包,撒腿就跑。

“拿回來!”祥明幾步追了上去。

小孩身後突然竄出一群人,圍把祥明按在地上搜了身。

“是山匪打劫。”車夫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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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銀子都交出來!”那群人向車隊沖過來了。

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身影從沈将離眼前掠過。

就見淩清秋飛身而起,攔在那些人面前。只輕輕施力,靈力就把那些人震倒,四散着摔在地上。

北陽國對神族子弟要求極嚴,絕不得仗着神族力量做惡。

所以一向作惡的多為妖,眼下妖族被淩清秋鏟除的差不多了,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應是人族。

人族力量本是微弱,所以眼前這些打劫的人,不過就是占個身強體壯,有幾分力量就來淩弱。

他們本是瞧着這是商隊模樣,沒想到有這般伸手的人在。

有不甘心的上來比劃了幾下,猜出淩清秋是高等神族,自知惹不起的,幹脆四散逃了。

其中為首的那個壯漢,跑的最快。

淩清秋一個閃身,就出現在他面前了。

“荷包。”淩清秋道。

能帶着一幫人攔路搶劫,沈将離猜他肯定是這群人中最強的。壯漢看了男孩一眼,那男孩死死護住手中的荷包。壯漢握拳就往淩清秋臉上打,可拳頭還沒碰到人,壯漢就被靈力震開,摔了個四仰八叉。

“大哥,給他個厲害。”

沈将離看見,衆人後,那男孩拿了荷包一步步往後退。顯然壯漢也看見了,他站起身擦了擦嘴角,狂喝一聲,壯漢周圍的人都被他氣勢震道,紛紛聚在他身後。

壯漢凝結起靈力,用力一揮,向淩清秋襲來。卻見淩清秋根本沒躲開,而是迎着那靈力,向壯漢走來,他周身的壓迫感,讓壯漢和他身邊的人,都下意識的往後退着。

連坐在車裏的沈将離,都感受到了這強大的壓迫感。

“這山匪竟是神族!”沈将離聽見車夫道。

“還給他。”淩清秋又說了一邊。

“還,這就還。”壯漢身邊人轉身拉過男孩,要男孩把荷包給祥明,男孩不肯。男孩竟然要使出靈力,護住護住。

沈将離倒吸一口氣,神族打劫是死罪,那孩子若真顯出靈力,也只有一死。

壯漢也察覺了,他眼神一變,抵住男孩将出的靈力。

一把搶過荷包,給了祥明。

小孩始終沒說話,可眼睛裏卻是決絕和憤慨。

祥明瞧着那小孩目不轉睛的盯着荷包,接也不是,可不拿回來,這次出門他們為了多帶草藥,并未帶什麽銀兩。

壯漢幹脆一把塞在祥明手裏,然後拉住男孩,就準備走。

沈将離的銀色長槍,抵在壯漢頸上。

“既是神族,攔路打劫是死罪。”

壯漢停住,從出來那一天起,他就知道結局了。

壯漢緩緩的放開拉着男孩的手,“你走。”

“放開我爹!”

男孩沒動,他擋在壯漢身前,大聲喊道:“我們搶錢,是為了要給娘治病!沒有銀錢,娘就活不成了!”

淩清秋握着長槍的手,頓了頓。

一邊的孫太醫總算緩過來些,走過來道:“你娘得了什麽病啊?我是醫師,我能治好你娘,不收銀錢。”

小孩的眼睛亮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孫太醫,“爹爹你聽到了嗎?大人說他能治好娘。”

壯漢震驚後,是欣喜,他對淩清秋道:“我攔路搶劫是死罪,我認!可能不能等我給我娘子治好了病?”

淩清秋點頭,收了銀槍。

壯漢轉了身,沖着孫太醫直直的跪了下來。“大人,您真能救我娘子?”

男孩也跪下來了,使勁兒磕頭,“大人,您若救活了我娘,我定當牛做馬,報答大人恩情。”

孫太醫上前扶壯漢和孩子,不想周圍的人跪了一地,“大人,我家爹爹也需要醫治。”

“大人,救救我妹妹吧。”

“大人,我爺爺已經幾天都滴水未進了!”

這群劫匪在地上跪了一圈,馬車上的醫師都走了下來,和孫太醫一起,攙扶大家。

“你們是從哪兒來的?”淩清秋問。

“我們是前面朝州城的。”壯漢答,“水患過後,我們的家人都得了怪病,眼下再不治,便是活不成了。”

這些,都是神族?沈将離替他們捏了一把汗。

“大家快起來!”淩清秋高聲道:“我是淩清秋,奉北陽王之命,護太醫閣太醫和北都城衆醫師,前來救助朝州城。我們定會全力救助你們的親人!現在你們一戶出一個人去馬車上,把各自家人的病情,細細和太醫們說來,太醫們也能早些給你們的親人診出救治的方子!”

有救了,他們有救了!

“謝謝淩将軍!”

“謝謝太醫們!”

地上的人哭成了一片,最後化成了一句句的謝謝。

“鄉親們,快起來吧。”淩清秋道:“我們不要再耽誤時辰,快些去朝州城。”

人們紛紛起身,一家留了一人,其他自己回去。

“娘有救了!”沈将離瞧見剛剛那個小男孩,高興的一跳老高。

他撒腿就往朝州城跑,一路高喊,“淩将軍帶太醫來了,我們有救了!”

“淩将軍帶太醫來了,我們有救了!”

沈将離站在人群後,偷偷抹了抹眼角。

卻聽見一聲幹咳。

額……太過激動,竟然躲在淩清秋身邊了。

誰讓他長那麽高,本來以為是個好擋頭。

這場打劫就這麽化解了,難怪北陽王要他來南方。

淩清秋是個好将軍,北陽國的百姓能被他護着,真好。

可是……她是妖。

沈将離收了心思,兀歧不再,她也沒了留下來的意義。淩清秋這麽強,有他在肯定什麽都能解決,根本不需要她這個小花妖。

所以沈将離又開始做起了,逃跑的打算。

朝州城亂,只等她入了城,肯定能尋到合适的時機,她就可以繼續往南,去無量之地找白娘和海棠姨了。

馬車繼續往朝州城走,沈将離聽見符善問那壯漢的娘子病況。問清了詳情,孫太醫派祥明來叫符善一起去讨論。

留在車上的計津,就繼續和壯漢說話。

“朝州城裏生病的人有多少?”

“南都境內有十六萬人,其中神族有三成,每家至少有一人被傳染,甚至多的全族皆被傳染。”

“有沒有痊愈的?”

“沒有。”

“那你說要銀錢救治?”

“銀錢只能買些草藥,終歸比沒有要好,總是有些希望的。可現在得病的人太多了,草藥的價格也翻了幾倍。我雖是神族可靈力低微,平日靠種菜過活,根本拿不起看病的銀錢。”

“南城主司空逸明不管嗎?”

北陽國下分東南西北四個部分,設立四個都城主。

這南方地界的南城主,是朝州城的司空逸明。

南方多水,江河蜿蜒,湖泊棋布,水滋養了這一方水土,百姓靠水而生,本能讓日子過的殷實,可若遇到降水多的年份,便水澇成患,導致百姓流離,財産盡失。

所以歷年來,南方治水,是北陽國最為耗時耗力的大事,金銀靈寶從北都城,源源不斷的送到南城,只為能治好這水患。

十年前司空逸明提出在堤壩上,加入神力的法子。南都堤壩衆多,這法子若是上古大神,可用。但他們都是神族後裔,就是高等神族,也不及上古大神萬分之一,所以南都地界的神族,都是不願意的。

但看着連年水患,司空逸明鐵了心似的,帶着兩個兒子,靠他們一家的神力,開始給朝州城外,朝河上的堤壩加了神力防護。

司空一族,本是北都神力最高的家族,司空逸明更是修為甚高。可為了護壩,他靈力耗盡,一夜間從豐神俊朗的中年男子,變成了佝偻的老者。

聞者心痛,見着落淚。

南都各大家族終不再坐視不理,紛紛前來相助,終用神力護住各個堤壩,還給朝州河上的那個大壩,取名合心壩。

此後十年朝州城,再無水患。

司空逸明靈力盡失,可南都無論神族世家,亦或普通百姓,皆以他為首。生出了比過往更強大的凝心力,他幾次想讓位,這城中百姓,卻不答應。

直到這次,水患發生。

沈将離拉開簾子,瞧見旁邊馬車裏的壯漢,先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城主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感染了惡疾,他還在為我們奔波……”

壯漢嘆了一口氣,瞧見走在隊伍前頭的淩清秋道:“可他管不了,最近有傳言,說這惡疾是大妖作亂,淩将軍來了,或許就好了。”

沈将離順着壯漢的目光,向淩清秋看去。

日頭漸漸落了,那人白衣白馬,走在血色的夕陽裏,讓人生出了希望。

他忽轉頭,對上沈将離的眸。

那人劍眉星目,姿态綽約,絕美異常,讓她心頭一顫,像漫天餘晖都落入了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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