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南都亂(一)
南都亂(一)
踏着落日,車隊浩浩蕩蕩的來到朝州城。
沈将離拉開簾子,瞧見城門上朝州城三個大字,搖搖晃晃,眼瞧着破損。
這會兒,城中沒了日照,城門落影投下一片陰暗。
沈将離看見城門大開,并無守衛。她只消出了城門,繞到山路上就好。
一陣急促且踉跄的腳步聲,從青石板路上傳來。
衆人望去。
一個瘦弱的老人拄着拐杖,顫巍巍的趕了過來。
他站在城門內的暗影處,向着淩清秋和衆人的躬身道:“南城主司空逸明,恭迎淩将軍和衆太醫。”
這是什麽規矩,竟然站這麽遠說話?沈将離周圍的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這司空逸明是什麽道理。
“讓諸位見笑了,守門的侍衛,皆患惡疾,如今已經無人替換了。”像是瞧出衆人疑惑,司空逸明解釋道:“城中醫師還說,我兩個兒子皆患惡疾,我身上恐隐病患,所以身邊沒留人,我也不便直接靠近諸位。這怪病極易感染,諸位大人也請先做好防護,再入城吧。”
司空逸明早已就将城中情況,報給了北陽王。所以太醫閣此行,也有防護的對策。祥明拿出一個木箱,每人發一條浸泡過草藥的面紗,“這面紗能抵惡疾入侵,大家都帶上吧。”
連淩清秋也不例外,帶上面紗,只露一雙眸子,像深邃的湖。
沈将離把面紗帶上,心道:若是帶上面紗,逃走也方便幾分。
“進城!”淩清秋見衆人做好了防護,一揮手,往城裏走了。
現下衆目睽睽,沈将離沒法直接離開,就先跟着衆人,入了城。
Advertisement
城內一片蕭索,水沒過的痕跡留在牆上,處處挂着白色的喪幡,風過,吹起地上散落的紙錢。瞧不見人,卻不時聽見哭聲。
衆人見此荒涼,都心下一緊。
沈将離此前雖知曉水患危害,可并未親眼所見。此刻見到,只覺心暗了下去,一點點握緊了拳。
司空逸明住着拐杖,顫巍巍走在前面,“請大家随我來。”
淩清秋走在他身後,擡手扶住他的胳膊。
有了助力,司空逸明步子穩了許多。“謝淩将軍。”
“南城主,我此次前來,是因為三皇子和北陽王禀了大妖作亂之事。你可有什麽發現?”
“這惡疾确實古怪,百姓們得不到救治,難免會多出各種猜想,”司空逸明聲音緩慢,“可我瞧着不是妖邪。”
“你如何知曉?”
“這患病的皆為神族,什麽樣的妖,能有這麽大的本事?”司空逸明避開了淩清秋的眼睛,淩清秋卻能感覺他在發抖。
司空逸明也覺出不妥,找了借口,往前面去了。
淩清秋看着老人瘦削的背影,總覺得他在隐瞞些什麽。
衆人跟着司空逸明,去往城主理事的府衙。
一轉彎,沈将離就瞧見府衙外,排着整齊的長隊。
所有人都神色沉重,安靜的不發一言。見他們來了,緩緩轉頭,目光有些麻木地看着淩清秋一行。
這裏,只有少許人,還帶着鮮活。
沈将離認出那滿目期待的,就是今日在城外瞧見的男孩。
“這些皆是患病神族,有些來不了的,家中的人在此排隊。”司空逸明道。
孫太醫看到病情着實嚴重,也不歇着,立刻分了隊伍,讓病患本人來的,和等着到家醫治的分成兩組。然後把太醫做了分配,開始診治。
沈将離被派給了符善一隊。可她得走了。這一路她已經小心藏着了,若以後要和淩清秋日日相處,總是會露餡的。
太醫們看到富饒的南都,竟是這般死寂蕭索。紛紛帶上藥箱和徒弟,開始了第一晚的診治。
沈将離瞧見淩清秋和司空逸明,一起離開了。
也便轉了身,往另外的方向走去。她有些內疚,若是兀歧在,他會安排好一切,她也願意留下來幫忙。可現下不行,她要一個人面對滿城的神族,和那個弑殺大魔頭,她可做不到。
她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念叨:“抱歉啊,我真的不會什麽醫術,而且我也只是想活着。你們都是神族,生病也不想被一直妖診治吧。”
樹後突然出現一個人,一把拉住了沈将離的胳膊。
沈将離低低叫了一聲,擡頭瞧見計津的臉。
計津也拍了拍胸口,道:“剛才我都要吓死了,幸好把你分給我們了。”
沈将離掙開他的手,尴尬笑笑,“倒也不用這麽替我擔心。”
“要我說,你不如早早拜了師父,我師父雖識不得藥材,可要說醫術,連孫太醫也是不及的。”
“不識藥材?”沈将離倒吸一口涼氣,她可從沒聽說太醫不識藥材的。
“小點聲,”計津忙比劃了個噓,低聲道:“師父讓我先來和你交代一下。”
沈将離向已經開始問診的符善,看過去,她不相信:“太醫怎麽可能不識草藥?”
計津嘆了口氣,“這事說來話長,師父本是太醫閣最優秀的太醫。可後來害了一場病,眼睛分不清顏色了。師父一直瞞着,但一次用藥,他本應用一味紫心凝靈草,卻用了紅心散靈草。這兩株靈草本就生的一樣,氣味相同,唯一不同就是顏色。幸好被孫太醫發現了,才沒釀成大錯。但這事被孫太醫上報後,師父就被貶了職,連身邊的徒弟,都被送去其他人手下,換了師父。”
“那你怎麽還留在他門下?”
“我不是天資愚鈍嘛。那些花花草草,我背上百遍,還是分不清哪個是哪個。更別說入藥了。”計津道繼續道:“別的太醫都不收我,師父就讓我留在身邊了。他說我随時可以走,但要是我走了,師父一個人,這太醫閣怕也留不得了。”
“所以你想給符太醫,找徒弟?”
“是啊,若是有人能識得草藥,配合師父,這裏所有的太醫,都比不上我師父的。”計津驕傲道:“不然你以為太醫閣為什麽派我師父來啊?這般疑難雜症,只有我師父才能治!”
符善面前的病患,是個年輕的姑娘。符善看了計津一眼。
計津快步走過去,還對身後的沈将離道:“快來啊!”
沈将離回頭看了一眼城門方向,步子緩慢。
燈影搖晃,她身邊是一張張因病折磨,而漸失希望的麻木的臉。
若是沒有她,沈将離看着燈下的符善,和正在和符善說着,眼前姑娘臉色變化的計津。
“眼下有泛紅的暗影,唇色發紫……”
算了,總是有機會的,沈将離不再猶豫。大步走了過去,站在符善身後。
符善見她走了過來,似輕輕松了口氣,瞧着那姑娘的目光,更加篤定了。
他一邊問詢姑娘症狀,一邊提筆在紙上寫下:太初血蓮米、三紋小還靈蓬、七寶聚形聖蘇、龜髓幻石【百草霜色】。
符善落筆,遞給沈将離,提醒道:“龜髓幻石要拿百草霜色,切勿拿成燈草灰色。”
計津帶沈将離,走到藥箱前。
沈将離往裏一瞧,這藥箱瞧着只是個能裝幾卷書的箱子,裏面卻大有乾坤。一排排的藥草整整齊齊擺放。
“給藥材貼上名字,不就能識別了嗎?”她小聲說。
計津聽見沈将離嘟囔,在木牌上傳音給她,“神族太醫,若還是用人族的法子,會被人笑的。而且就是能貼名字,我和師父現在也都認不全啊!這可是幾萬種藥材啊!”
“好吧。”
沈将離放下木牌,拿着手中的藥方。想出這些藥材,在書本上瞧見過的樣子,在架子前一行行的找了過去。
眼看着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
符善眼前等着拿藥的姑娘,瞧着在符善身後翻箱子的沈将離,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咳,符善尴尬地咳了咳。
“姑娘,你有所不知,這藥箱瞧着雖小,內裏卻有幾萬種藥草,找出幾種不常用的,确實需要些時間,就快了。”
計津連忙用木牌給沈将離發消息。
“好沒好啊?孫太醫都看過幾個了,咱們可是落後了不少。那個看病的姑娘,看你的眼神都變了。”
“看我?”沈将離看看四周,是無窮無盡的拜訪藥材的架子。
“哦,你還不知道,你進去靈體,身子還在外面呢。”計津繼續發道:“旁人瞧不見裏面的乾坤,還以為你在那個小箱子前,怎麽也找不到呢。”
原來自己進來的,只是靈體?可她是妖,外面的人竟然沒有察覺?沈将離摸了摸頭上的白玉簪子,是因為它還在嗎?
木牌又閃了閃,計津問:“你現在拿了幾種?”
“兩種。”
“你怎麽找的?”
“一行一行啊?”
“難怪了,你去入口處。把單子放到門口的水晶石上,藥材所在區域的螢蟲,會亮尾燈。你再去尋,就容易了許多。”
“早說啊。”沈将離轉頭回了入口處。
把符善寫藥方的單子,放在門口的水晶石上,先前她還以為這水晶石是裝飾,心道這些神族倒是講究些沒用的,也不怕沉。
原來這水晶石有這般用途。
水晶石的光淡了,她往裏面瞧去,果然有一處,有光在閃。
她用了些靈力,瞬間移到了亮處。
沈将離一眼就看到了龜髓幻石!
擡手拿起一塊,才發現旁邊放着的另一塊?
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