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朝河行(二)

朝河行(二)

朝河水拍打在河岸上,泛起白色的泡沫。

“司空逸明确實有問題。”淩清秋停在岸邊,“這兩日我探過了,城中百姓對他那般厚愛,吸食他們神力的事,他做不出。而且他的兩個兒子,也神力全無了。”

朝河沿岸的草木,多有折斷,是大水過後的痕跡。

淩清秋俯身折了一株野草,把其中一半,扔入朝河水中。野草在水中晃晃蕩蕩,随着水流向下流去。他在另一半草上,注入微許神力。

神力一出。

整條朝河,便如聞到血腥的獸,浪濤翻滾。

淩清秋把野草扔到水中,那注入神力的草,立刻被吸光了神力,枯萎蜷縮,若冬日草木,沒了絲毫生機……

伏治目瞪口呆的看着河水泛濫,又轉瞬恢複平靜。

“吸食神力的怪物,是這朝河水?”伏治看向淩清秋,“所以将軍是猜那水蛇也受了傷,難道他也被吸食了妖力?”

淩清秋不想真相如此,但,“恐怕如此。”

伏治看着這茫茫河面,若對手是妖,他們可以除,若是這無窮無盡的朝河水,那就難辦了。

“至少那蛇妖,一定不在水中。他身子有恙,還需要打探消息。所以一定會選一個離朝州城,不近又不遠的地方的藏身。我們往上走走,應能尋到。”淩清秋繼續向前,“尋到再說。”

又尋了半個時辰,天色漸晚,遠處亮起一盞燈火。

淩清秋和伏治,對視一眼,轉瞬出現在燃着燈火的小院外。

推門而入,這是一個收拾整潔的地方。院子裏挂着弓箭,門前有去年的紅辣椒。瞧着是個獵戶的家。

Advertisement

一陣咳嗽聲,從屋內傳了出來。

“是他。”伏治透過窗紙一看,對淩清秋低聲道:“裏面還有一個老頭,蛇妖在給他喂藥。”

淩清秋手推屋門。

嘎吱一聲,屋門開了。

屋內的兩個人,都向門口看過來。

“朝州府衙當差,”淩清秋走進屋子,“有人偷換了城中百姓的藥,差點要了人命。”

老人看向蛇妖,又看看蛇妖手中的藥,“這是你偷得?”

“我,”蛇妖一手端着藥碗,另一手拿着勺子,準備給老人喂藥。可此刻,這勺子提也不是,落也不是。

“我不要你偷的藥!”

老人撐着身子,半卧起來,看向淩清秋,“這是不是司空逸明府衙制的藥?”

淩清秋點頭。

老人一把把蛇妖手中的藥碗,推落在地,藥碗碎了,藥湯散落一地。

老人高聲喝到:“我就是死,也不會吃他找人制的藥!你走,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走!”

蛇妖看向淩清秋時,眼中帶了狠厲的光。

“大難其間盜取人家救命財物,你得和我們去府衙走一趟了。”淩清秋似沒瞧見他的眼神,從容道。

蛇妖又看了老人一眼,老人轉過身,背對着他,不肯說話。

蛇妖起身,“走吧。”

夜色起,夜露至。

幾人出了小院,行了十餘丈,雙手被繩子扣住的蛇妖,突然停下了。

扣在他手上的繩子,斷成幾段,掉落下來。他沒有轉身,冷笑道:“就憑你們這小小衙役,還想抓我?”

伏治和淩清秋對視一眼。

還沒等蛇妖回頭,伏治上前,一個手刀敲在蛇妖脖頸上。蛇妖轉頭眼中帶着疑惑:“你們是高等神族?”

他晃晃悠悠的往下倒,終是躺在了地上,“這城中竟還有神力高強的神族?”

“說說吧,怎麽回事?”伏治半蹲下來,與蛇妖對視道。

“什麽怎麽回事?”

“偷藥怎麽回事?裏面那個老人,又是怎麽回事?”

蛇妖本以為來人是衙役,不想竟是高等神族,他沒了一點戾氣,反而有些瑟縮:

“大災過後,我爹爹就病了。可他一向和司空逸明不合,這合心壩建後,我們便搬到此處,從此遠離了朝州城和司空逸明。”

站在一旁的淩清秋開口,“你們在朝河上游,大水并未殃及,又是怎麽患病的?”

“大人已經知曉,是這河水作怪了?”蛇妖沉思半響道,“爹爹是為了救我。那日大水漫朝州城時,我正在水中捕魚,等我發現不對時,已經被大水卷了進去。爹爹神力高強,避水救出了我,可他,他卻病倒了。”

“這大水和神力吸食,是否和你有關?”伏治問。

“我?對付低等神族還行。”蛇妖委屈反問,“大人一掌便将我擊倒,我哪有吸食神力的本事啊?”

“你可別裝了,”伏治冷聲道,“一只妖,管一個神族叫爹?”

蛇妖表情變了,他人躺在地上,卻一把抓住伏治的衣領子,身子未動,已死死把伏治拽到面前。蛇妖目中露出了殺意,“有些話,我讓你說。有些話,你不能說。”

伏治感到有什麽東西,纏上了他的腿,是蛇妖真身。

一顧氣浪襲來,蛇妖被震開,伏治趁機掙脫。

“檐生。”

月影隐在烏雲後,山林漆黑,是幾百年來,沒有人叫過自己的名字。

蛇妖向暗影中的男人望去。

淩清秋繼續道:“人說你偏安一隅,可若你真的作惡,我也不會放過你。”

蛇妖嘴角揚起一個笑,“你知道我?”

他翻身而起,站在原地,饒有趣味的看着淩清秋。

“這麽多年從角鬥場活着出來的,只有兩人。”檐生向淩清秋走過來,上下打量,然後繞到淩清秋身後,在他耳畔低低道:“一個是我,還有一個就是你吧?淩十七!”

檐生手掌合攏,宛若蛇頭向淩清秋脖頸襲來。

淩清秋身子未動,只擡起左手,壓住檐生手腕,用力一提把他整個人摔倒面前。“你就是靠偷襲的本事,出去的?”淩清秋冷笑。

“總比你硬碰硬少用了幾年。”檐生一個翻身蹲在地上,穩住了身子。

他毫不遲疑,再次襲來。一拳打向淩清的頭,淩清秋微微一側,躲過檐生的拳,借力而出,一掌打在檐生肩頭。

檐生不怕疼,笑着轉身再次發力。他像水中暢快的蛇,不依不饒,步步逼近,打的酣暢。淩清秋多守少攻,若俯瞰的鷹隼,步步穩健,不肯多出一分力氣。

月從烏雲後悄悄探出了頭,月光落在兩人身上。樹林裏,映出他們飛來蕩去的落影。

這一仗,從夜幕初臨,打至天光微白。

終于,檐生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不打了,不打了。淩清秋,你就不能給個痛快?你殺妖時,就是這般折磨他們的嗎?”

“若真是為敵,我只會讓他們走的幹脆。”

“為何不用神力?”檐生問。

“你靈力受損了。”

“這時候還講究公平?”檐生切了一聲,“你們神族啊,就是要講究那些莫須有的規則。”

一輪紅日,躍出河面,河水上映出一片紅光。

淩清秋看檐生雙手放在腦後,就這麽瞧着,好像瞧過千百萬遍,卻依舊能心生歡喜。

檐生聲音很低,“就像那老頭,明明都活不成了,卻還不肯受司空逸明的好。”

“你從角鬥場出來,是他救了你?”

“能活着從角鬥場出來的妖,需要人救?”檐生揶揄道:“不過我确實不像你,從角鬥場出來,立馬有北陽王相迎,披甲成了大将軍,榮耀的很。怎麽?這天下的妖都殺盡了,沒什麽意思,所以來捉我了?”

“老人家為什麽不肯接受司空逸明的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檐生笑笑,“讓我想想。為什麽來着?”

他站起身,恍然大悟般一拍腦袋,“哦,是司空逸明築了水壩,沖毀了那老頭的田呗。老頭追着司空逸明罵了好幾年,最後自己跑到城外,不肯回去了。”

見淩清秋不語,檐生拍了拍屁股上的泥,“你就是找我問這個啊?告訴你,這司空逸明不是好東西。行了,我知道的都說了,我得回去了,老頭還等我呢。”

銀色長槍·刺破空氣,發出一聲嗡響。

檐生低頭,他竟然毫無察覺,長槍就抵在了自己頸上。

“我若想除妖,妖便多活不了片刻。”

檐生想退,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原來此前淩清秋,并未誠心和自己比試,更無對他大妖身份的忌憚。

“你到底想幹什麽?”

“你若不肯說說這朝河水,我就親自問問那位老人家。”

“你敢動他?”

淩清秋微微揚頭,“這會兒,他應該被請到朝州府衙了吧。”

“真是無恥!你剛才和我打鬥,就是為了拖住我,然後讓你的手下帶走老頭吧?”檐生憤憤,難怪只剩他一人!

“不是人人都說你淩大将軍,最是公平正直嗎?怎麽也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公平正直也要因人而異!”淩清秋收起銀槍,把一根金色手鏈,扔到檐生手上,“那老人家跟着你也活不了。想保他平安,就帶上,跟我走。”

檐生拿起手鏈在面前一晃,金色的細鏈子,上面還有一個小鈴铛,“這是女人帶的東西啊!你他媽什麽癖好?”

“府衙附近皆神族,這根鏈子能屏住你的妖氣。你也不想讓老人家看見,你在衆人面前暴露身份吧?”

說完,淩清秋解了困住檐生的術法,轉身往回走。

檐生憤怒的帶上金鏈子,還往上撸了撸,可那鏈子太細,戴上本就極為勉強,他只好拉下袖子,跟在淩清秋身後:

“你要我跟着你幹嘛?你一個鎮妖将軍,我可是妖,大妖,說吃人就吃人的那種。”

“你若是吃人,就不會偷藥救老人家了。”淩清秋淡淡道。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