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獵場(一)
夜獵場(一)
沈将離向老人身後望去,聽說水杉一家總是照顧她,眼前小院也收拾的整潔,所以這腐爛的味道,是老人身上發出的?
“阿婆,今日感覺好些了嗎?”
沈将離聲音輕柔。
神族老後,仍有自身清潔的能力,可老婆婆沒了神力,又是這般年紀,才會生出這般味道。
“嗯?”
老婆婆似聽不清沈将離的話,又嗯了一聲。
沈将離見婆婆身後,有一處茂密的米蘭花叢,此刻雖不是花期,可她想讓老人開心。
她化出些靈力,注在米蘭花上。
不一會兒的功夫,碧綠的葉子間,生出米粒大小的花苞,緩緩綻開。
老人嗅了嗅,緩緩開口,“是花兒開了啊……”
“嗯,開了。”沈将離點頭。
“好香啊!”婆婆看向沈将離,渾濁的眼珠裏,閃過一絲光亮。
“阿來。”聽見聲響,檐生探頭出來。
沈将離瞧見他,快步走了過去。
進了庾府舊宅的後門,她把符善煉的藥,拿給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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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丹藥屬水性,不能沾塵土。”沈将離道,“還有第一顆,得馬上吃了,藥成快半個時辰了,耽誤不得。”
檐生打開盒子,裏面有一顆明顯比旁的大上許多。他拿起丹藥,毫不猶豫的吃了下去。
沈将離看着檐生,突然問道:“你不怕淩清秋嗎?”
“怎麽?你怕他給我吃了毒藥?”
淩清秋明明對這個阿來滿眼的擔心,可小姑娘不僅沒有感受到,還處處提防。檐生突然就高興起來,“看來你對他倒是戒心挺重啊?”
“你不是嗎?”過去沈将離只知道,淩清秋是個殺妖不眨眼的人。
可是他竟然識出了自己妖身,卻沒有殺她,反而提醒她主意安全。
而且,他竟然還給一只妖找藥。
所以沈将離想知道,北都城外的妖,到底都是怎樣看淩清秋的?
淩清秋,到底是怎樣的人?
“我當然不怕了!”檐生道,“你不知道吧,這朝州城裏有怪物。淩清秋想要除掉怪物,還得求我幫忙呢。”
“他除不掉,要你幫忙?”沈将離很難相信。
“小姑娘,不好騙啊!”
檐生聳了聳肩,見沈将離對淩清秋好奇,幹脆直接給小花妖傳授起經驗:
“反正我對他有用,他當然不會把我怎麽樣了。你也一樣,你對他有用,就是妖身他也不會除掉你的。但日後就不好說了,畢竟人家都說他視妖如仇。”
沈将離覺得檐生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淩清秋不僅沒有殺她,反而提醒她隐好自己身份,一定是因為她有用。
她現在在太醫閣的隊伍裏,或許淩清秋來時,就知曉符善眼睛有疾,她能幫助符善拿藥。
淩清秋受北陽王之令,來南都朝州城,是為了解決水患和惡疾根本。所以他眼下根本顧不上自己。
如此一想,沈将離輕松了許多。
只要她在朝州城有用,就能在淩清秋手下,好好活着。
只要她能在淩清秋手下活着,等到朝州城之災化解之時,她就能尋個機會,去無量城和白娘與海棠姨彙合了。
沈将離眼見的高興起來,她指着裝藥的盒子對檐生道:“剩下的丹藥,每日一顆,這是七天的。七天後,得讓醫師給你診一下,才能再繼續用藥。”
“行,”檐生道,“謝謝阿來姑娘了。那姑娘就先回吧,這地方沒有人煙,方便我運氣固靈力。淩清秋知道我在這兒,七天後,我再和他一起去找你。”
“好,你萬分小心。”想到在這偌大的朝州城裏,還有一只妖存在。
沈将離難免生出對同類的關切。
“知道了,你也是。”檐生微微颔首,消失在荒草之中。
沈将離出來的時候,阿婆往前坐了些,正擋在路中間。
“阿婆,你怎麽起來了?”水杉媳婦拿着幾個雞蛋,走進了巷子。
沈将離瞧見阿婆往後退了退,緩緩的轉身,向水杉媳婦看去,緩緩道:“你來了呀?”
水杉媳婦瞧見沈将離,難免又拉着她,寒暄了一會兒。
還說着庾府舊日何等輝煌,如今這般蒼涼。也不知這庾家後人,後來的庾老爺,去哪兒了?
沈将離迎合了幾聲,才走出巷子。
黃七躺在米蘭花叢中,驚恐着正大眼睛,他看得見沈将離,他想叫她,叫沈将離不要走,叫沈将離救救他。
可是他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網住了。
發不出聲音,也動彈不得。
直到水杉媳婦走了。
那個佝偻的老婦人坐起身,五指長出上上的利爪,一把按在黃七臉上。
黃七用力掙紮,他想大喊,可是根本發不出聲音,只有一雙眼睛,驚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就像一塊任人宰割的肉,任老婦人如饕餮般,吸食着自己的神力。
直到神力耗盡,黃七成了一個普通的人族,帶着幾百歲的年紀,變成了一個佝偻的老人。
黃七眼睜睜的看着那老婦人,吸食掉那米蘭花上的靈力,然後咂咂嘴,露出滿意的神情。
過了許久,老婦人像突然想到黃七似的,用拐棍敲開黃七身後的石板。
黃七滾了下去,落在一堆惡臭的屍·體中間。
***
夜半時分,沉睡的客棧裏,傳來一陣喊聲。
“符善,你給我出來!”
沈将離睜開眼。
“你把黃七安排到哪兒去了?”聲音裏帶着憤怒,是陳山。
這兩日,陳山積攢的一身火氣,正愁找不到地方撒氣。這個時辰,黃七仍遲遲未歸,可給了他機會。
陳山料定,黃七是被符善留下幹活了。
便下定決心,大鬧一番。
今日他陳山就要做實,符善欺人太甚的惡名!
所以此刻,他正在符善房間外頭,吵鬧着管符善要人。
客棧裏住的都是太醫閣的人。
大家被吵醒了,紛紛穿上衣服,推門出來,看發生了什麽?
符善也穿上了衣服,一拉開門,就聽陳山劈頭蓋臉的質問。
“你倒是在這兒睡得好!都什麽時辰了,黃七呢?你到底給他指派了什麽活,這麽晚還沒回來休息!你這是用一日,就當十二個時辰用啊,你就沒想過他明日,還能不能幹活兒了?”
寂靜的夜色裏,陳山的吼聲,格外刺耳。
其他人也都知曉,陳山和符善之間的那個比試。雖說最後不了了之,可那日符善開爐煉藥,誰高誰低,不言而喻。
陳山和符善,年歲相仿。按說符善比他還晚入太醫閣幾年,可陳山卻處處不如符善。過去符善眼未受損,陳山自是比不上。現在符善眼睛受損,他依舊是比不上。
衆人也知道,黃七給符善做工,怕就是緣起這場比賽。
陳山的徒弟,這個時辰還未歸,這陳山怕是要借題發揮,拿符善出氣了。
就是符善醫術高超,現下也只是個低階的醫師,位階遠不及陳山。
有人隐隐替符善擔心起來。
符善聽着陳山劈頭蓋臉的質問,不明所以,疑惑道:“陳太醫,你是不是搞錯了?我今日并未見黃七,更無從對他指派活計。你到我處來尋黃七,是不是搞錯了?”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符善都沒見到黃七,陳山這鬧的是哪一出?
“搞錯了?”陳山的火氣蹭蹭上漲。
計津屏着氣,師父就是這樣,每每煉藥,總是心無旁骛。旁邊發生什麽,根本不知曉。所以陳山那些陰陽怪氣的話,師父根本沒聽見。
“哦?”陳山冷笑道,“符太醫果然眼高,明明在你煉藥時候,我親自送黃七去你處,你竟然說沒見黃七!”
計津上前半步,躬身對陳山行禮,道:“陳太醫,您來時師父正在煉藥,一般這時他是聽不到旁人,瞧不見旁人的。所以您帶黃七來時,師父并不知曉。但黃七只留了一會兒,因沒什麽活計,他便去尋您了。”
“笑話,尋我去了?那怎麽到現在還未回?”陳山不信。
“黃七是不是怕被你責罵,躲在外面了?”曹太醫幾個,因為前日受了符善點撥,這會兒也站出來替符善說幾句話。
“不可能!”陳山道,“黃七從未徹夜不歸過,而且,”他環顧衆人,最後目光落在符善身上,“你不是說着朝州城裏,有吸食神力的東西嗎?黃七最是膽小,就是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一個人留在外面!”
此話一出,衆人心中隐隐升起了不安。
大家都向身為副閣主的孫太醫看去。
孫太醫思忖片刻,問道:“今日有誰見到過黃七?”
“我見過,”計津道,“陳太醫送黃七來,後來到他離開,我都是見的。”
“什麽時辰?”
“卯時,未到辰時。”
“我瞧見黃七出了府衙。”祥明對孫太醫道。
“什麽時辰?”
“剛入辰時。”
“我瞧見黃七回了客棧,”有人道,“也應是辰時。”
人群中有人小生低語,“這黃七是不是偷懶,先回了客棧,陳太醫不知曉啊?”
“胡說,我可不是什麽神醫,”太醫閣為方便診治,這番出行,都是安排師徒在一間客房的,陳山繼續道:
“黃七要是回來了,我豈能看不見!”說完,還故意瞥了符善一眼。
孫太醫:“回沒回來,把小二叫來一問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