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獵場(二)

夜獵場(二)

夜半時分,客棧的小二被叫了起來。

太醫閣衆人圍在大堂內。

看來今晚,孫太醫勢必得給陳太醫,一個說法了。

聽了祥明描述,活潑點的那個小二想起來了,“哦,我知道那個青年,他今日辰時确實回了客棧。不過待了一會兒,又出去了。”

“可有再回來?”陳山一把拉住小二的衣領。

“沒,我沒瞧見。”小二掙紮着後退。

陳山松開了他,看了衆人一眼,符善的欺人太甚的名頭沒有做實,卻成了自己虛張聲勢。

可黃七一向膽小,此刻未歸,确不正常。

“我的徒弟,我自己去找!”

說完,陳山打開客棧的門,踏進茫茫夜色。

“今日之事,我也有責任,我陪你同去。”符善跟了上去。

孫太醫嘆了口氣,頭疼!

這個符善,人家明明是來找茬的,他卻真心跟着去找了!

“黃七是我太醫閣的人,萬不可在這朝州城,出了什麽岔子。就煩請各位一起去吧。”

衆人紛紛點頭,孫太醫又囑咐道,“幾人一起,不可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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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朝州城燈火通明。

開始是太醫閣出來尋人。司空逸明知曉此事,便派了府衙中的官差,帶大家找人。

太醫閣全員出動,沈将離和計津一起,跟在隊伍裏。

走了一段,人分散了些,計津瞧着身邊無人,便低聲對沈将離道:“阿來,你今日送藥可瞧見黃七?”

沈将離仔細回想,“未曾見過。”

“那就好,”計津點頭,“今日你前腳走,他後腳便也走了。當時我還心想他會不會跟去使壞,但見你平安回來,便沒多想。哎,我總覺得他性子狡詐,可能是我多想了,希望他別出什麽事才好。”

“他是跟着我走的?”沈将離聯想起之前,有人看見黃七回了客棧,然後又出去了。

計津以為自己冤枉了黃七,可恐怕,沒有。

黃七怕是跟着自己,去了後街庾家舊址,然後遇到了運功療傷的檐生……

“我可能知道黃七在哪兒了,”沈将離面色不好,“他跟我去了後街。”

“我去告訴師父。”計津忙道。

“不,我去尋他。”沈将離轉身往後街跑,檐生是妖,她不能讓人瞧見。若是黃七真是被檐生捉住,她就去找淩清秋,檐生是淩清秋帶來的,這人,淩清秋會去要。

計津不知沈将離是何用意,只知道她不能一人,便跟了上來。

沈将離快步跑向後街,後街口那處的破爛的門,被拉開,那婆婆探出頭,看向沈将離。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

“嘔!”跟在沈将離身後的計津,幹嘔起來。

沈将離只好轉身扶着計津,往遠處去了去。

她囑咐計津不要亂走,就在此處等她。

檐生就在裏面,若是今日黃七真的尋自己而來,就一定是撞上檐生。

她放下計津,就往巷子跑。

計津身上的太醫閣木牌突然亮了,他拿起木牌一看,急忙對沈将離喊道:“阿來,黃七有消息了!司空城主捉到了一只蛇妖!”

蛇妖?

果然是檐生,沈将離停在了巷口前。

“快走吧,現在他們都往府衙去了!”計津招呼沈将離,往回走。

“好!”沈将離快步跑了過去。

暗色的巷子,被落在身後。巷口那低矮的院子門口,佝偻的老婦人,微微眯着眼,緩緩轉身,遺憾的看了一眼,門口的米蘭花叢。

***

朝州城的南都府衙,一派森然。

經歷了水患摧毀家園,疫病奪走神力的朝州百姓,聽聞城主司空逸明捉住了蛇妖,都連夜趕到了府衙前。

沈将離和計津到的時候,朝州府衙門前的廣場,已經被圍的水洩不通了。

所有人都怒視着檐生。

他們對水患的無力,對疫病的恐懼,卻在此刻,對檐生生出了無盡的恨意。

目光要能殺人,檐生早就被殺死了。

可惜他們殺不了自己,檐生不屑衆人的憤怒,被衙役押解着,向府衙門前,臺階上的司空逸明走去。

“你把我徒弟怎麽了?”

半路沖上來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他沖上去去抓檐生的衣領。

檐生微微一躲,便閃開了。

“這是要什麽都往我身上賴了?”

“你這只妖!一定是你抓走了我徒弟!”

“你徒弟是男的還是女的?”檐生見對方實在着急,忍不住問了一句。

“是個青年。”

“我對男的可沒興趣。”檐生沒了興致,走到臺階下。陳山還想再沖過去,卻被衙役拉到了一邊。

“蛇妖,是不是你毀了合心壩?”

司空逸明站在臺階上。

幹瘦的身子卻顯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

“呦,這不是司空城主嗎?”檐生戲谑,“是不是我毀了合心壩,你還不清楚嗎?”

“打!”

司空逸明身邊的侍衛,手中幻出一條長鞭,走下臺階。

“就是人族斷案,也要問個詳細,司空城主好歹也曾是一方神力之首,怎麽?現在沒有神力,學會屈打成招了?”檐生冷笑。

“好。那我問你,你身為大妖,一不投靠妖王,二不建一方事業,偏偏住在我朝河河底,是為了什麽?”

“還真是可笑,誰規定,妖救必須跟随妖王的?”檐生反問。“我住在河底是真,可是誰見到我毀了合心壩?你看見了?那我還說,那合心壩是你毀的呢!反正沒人看見。”

“合心壩乃神力所築,我一身身骨,皆築此壩。就是低等神族,也斷不可傷其分毫。可現在此壩被毀,除了你這樣的大妖,還會有誰?”

司空逸明怒目而視,“蛇妖,你敢說大水當日,你不在朝河嗎?”

在,倒是在的,檐生擡着下巴。

“除了你,朝州城無人能毀合心壩。”司空逸明目光寒涼,“不是你又有誰?水漫朝州城,吸食周人神力,你留在朝州,就是在等這一天吧?”

“你這是要欲加之罪了嗎?”檐生冷笑。

“一只妖,本就是罪!”司空逸明道。

“司空逸明!”人群外,傳來一聲怒吼,人們紛紛讓開了路。

一個老者,一步步走到檐生面前。

“這不是……”人群中發出了疑問。

有年長的瞧出了老者身份:“這不是庾家後人嗎?”

“就是他,他兒子落入朝河,妻子去救,兩人都沒了。後就剩他一人。”

“是啊,他後來不是進山采藥,從此未歸嗎?”

“他怎麽和妖牽扯到一起了?”

庾翁在檐生面前停了下來。衙役上前攔,庾翁一番手,神力出,衙役便被推的踉跄。

“老頭,你怎麽來了?”

庾翁俯身,把檐生拉起來,環顧衆人,“你們不是想知道,他為何留在朝河嗎?”

庾翁道:“他未化形時,我曾救他一命。他知曉我失子之痛,便化成我兒樣貌,來陪我這個老頭。”

“你知道?”檐生頓住。

“我養我兒百年,他如何說話,如何表情,我怎會不知?檐生,我養你幾十年,你如何舉動,我又怎會看不出?”

“所以你離開朝州,是怕我被人識出身份?”不需要回答檐生便知曉了,他道:

“老頭,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誰說妖就是罪?

沈将離心中壓抑,白娘、麗娘、浮島上的小花精、三皇子府中的煙柔、計津藥箱裏的螢蟲,一一浮現在沈将離的眼前。

還有面前報恩的檐生。

他們都是那麽好的妖,和人族,和神族并無差別。可就是因為身份不同,他們就成了別人口中的罪人,遇到不好的事,他們就成了最先被懷疑的那個……

沈将離眼中漸漸升起堅決,她對北都的最後一絲眷戀,被抹去了。

她要去一個,妖也能自由自在生活的地方。

再也不回來!

“司空逸明,你口口聲聲說是檐生毀了合心壩,把災禍帶給朝州城。你有沒有扪心自問過,是不是你毀了朝河?把災禍帶給朝州城?”

“胡說!”司空逸明高聲道:“我司空逸明所做,皆為朝州百姓。朝河泛濫危害朝州,我寧願用一身身骨,築合心壩。別的我不敢說,但我司空逸明承的住一句,心為朝州!”

“好一個,心為朝州?”

“若我說,這吸食靈力的,就是被你合心壩圍住的朝河水呢?”

庾翁環顧衆人,“我庾家在朝州千年,衆人皆知我承襲了高等神力,我兒更是繼承我的神力,更勝一籌,可他卻因在水中嬉戲,落水而死。”

“這……”衆人不免發出疑問。

“庾家是水系神力,又是高等神族。族中孩童,出生便可喚水,百年幼童早就能避水,禦水,怎會落水而死呢?”

“若我兒尚小,難免倏忽,那我妻子呢?她是木系法術,站在岸邊,一根藤蔓便可将我兒打撈,為何她不僅救不起我兒,甚至自己也在河中丢了性命?”

再一次回憶起這一切,庾翁滿腔的悔恨,化成了對司空逸明的恨意。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司空逸明!”

“……”城中百姓雖然都同情庾翁,而且對他妻兒的死,帶着疑問。

可是,這不足以讓他們對司空逸明,産生一點點懷疑。

有人勸道:“庾翁,就是你妻兒死的蹊跷,你也不能把責任,怪在城主身上啊。”

庾翁冷笑:“當年我庾家也是如此信他。衆人不肯助他,我庾家傾盡財力神力,幫他築壩。司空逸明,你不會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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