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戰朝河(二)
戰朝河(二)
庾府舊宅的大門外,野草叢生。門頭上,寫着庾府兩個大字的牌匾上,結滿了蛛網。一陣風吹過,野草晃,門上的蛛網也晃。
“我昨日是走後面的小巷……”沈将離對計津道。
“姑娘也去過那條巷子了?”庾翁聽見了,回頭笑道:“家父承襲水系一脈,家母是土系神族後裔,家中大小景別的裝點,都是家母的意思。她只給家父劃出一條小巷,讓他随心裝點,不想最後竟成了朝州的一方景致。”
沈将離點頭贊道:“如今後巷依舊妙趣橫生,可想當年庾老爺在時,會是何等秀麗。”
庾翁推開大門,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衆人紛紛跟在他身後,入了舊宅。
院內已貌若山野荒林,植物繁茂。
檐生叼着跟草梗,走道沈将離身邊,“若是不信,你大可自己去尋。”
庾府舊宅,是個三進的大宅子,大院套小院。庾翁帶着孫太醫和符善走在前面,檐生陪着沈将離、祥明、計津幾人走在後面。
見兩撥人漸漸拉開了距離。
沈将離和計津,不遺巨細的開始一處處搜了起來。
祥明畢竟是太醫閣副閣主的徒弟,在北陽王宮走動極多,也更講究些禮數。他總覺得阿來和計津,在人家宅院裏一一探查的樣子,實在是不合禮數。
隐隐阻止了幾次,但瞧見沈将離發現了一棵,三百年的上清養氣草,也就不再阻止。
雖然自己仍放不開到處查看,但也和檐生說上幾句,給兩個小的,攔上一攔,做足了遮掩。
檐生自是知道沈将離此行目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祥明說話。
沈将離和計津在庾府舊宅裏,仔仔細細搜了快兩個時辰。兩個人的腰都快彎斷了,也沒見黃七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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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善他們也在庾翁的陪伴下,将舊宅轉了個遍。
庾翁也是個爽快的人,知道檐生受了符太醫恩澤,慷慨的贈送了一大堆名貴藥材。
符善和沈将離他們對視一眼,沈将離搖了搖頭。
可實在沒有借口再留,于是一行人拜別了庾翁,往府衙問診處去了。
沈将離跟在符善身後,她和計津檢查了庾府舊宅所有的地方。計津還一直給黃七的木牌發了信息,若是他在庾府沒了意識,可木牌亮起,他們也能瞧見。
“難道黃七真的被朝河卷走了?”計津也百思不得其解。
“若他是跟着我走的,又怎會去朝河呢?”
“可庾府上下,我們都查了呀,他不會憑空消失了吧?”
沈将離突覺渾身汗毛豎起,“還有一個地方我們沒查。”
計津也想到,剛剛沈将離和庾翁所說,“庾府後巷?”
“我這就去。”沈将離轉身看回去。
“我跟你去!”
沈将離和符善低聲交代了,便往庾府後巷跑去。
“這個帶上。”
路上,計津拿出兩條能蔽毒氣的紗巾,遞給沈将離一條。
那巷子口的臭氣,他可不想再聞一次了。
***
庾府舊宅後巷幽靜,磚石牆上青苔碧綠。
一入巷口,一陣臭氣飄來,就是帶着紗巾,還隐隐讓人作嘔。
計津往院裏瞧了一眼,“收拾的還算整潔,怎這般惡臭?”
“這院中所住老人,怕已有幾千年壽命,如今被弑去神力,成了凡人身子,樣樣都料理不來了。”
沈将離想到阿婆舉止緩慢的模樣,那日自己也是聞見這氣味,還給她喚醒了米蘭花開。
可為何不過一日,這些米蘭花,便沒了香氣?
她向那叢米蘭看去,滿株蔥綠,沒有一處盛開。
計津正拿着太醫閣的木牌,給黃七發信息。這幾日,他們給黃七發了無數條信息,卻都沒有回應,恐怕真是兇多吉少了。
米蘭叢下,有微弱的光芒。
“那是什麽?”沈将離指着米蘭叢下的微光。
光停了,計津不确定的,再次拿起手中木牌,再次給黃七發了信息。
米蘭叢下,微光再次閃爍。
計津和沈将離,俯身搜索微光來源,在米蘭花叢下,竟然發現一處可動的石板。
計津幻出靈力,石板被擡起,轟然落地。
臭氣成浪,洶湧而來。
“咳咳,咳咳!”沈将離和計津,被臭氣醺的睜不開眼。
光,打進地洞,黃七虛弱的睜開眼。
他看見了沈将離和計津。
他們也看見了這個,身穿黃七衣服的老人,身上木牌不停閃爍。
逃……
黃七說不出話,他一雙眼睛,傳遞着他心中唯一的想法。
快逃……你們不是她的對手,快逃!
可是,計津跳下來了。
嘔!
計津幹嘔着,從屍堆上,拉起黃七,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縱身一躍。
砰的一聲!
石板壓了下來。
暗窖再次陷入了黑暗。
只有縫隙處,微弱的光。
阿婆用拐棍敲了敲石板的縫隙,緩緩道:“竟透了光……”
“是你抓了黃七?”
沈将離後退半步,警惕的看着這個動作遲緩的阿婆。
她是怎麽出現的?
沈将離竟然沒看到她出來,也沒看到她是如何合上石板的。
她到底是誰?
老婦人緩緩擡頭,看清來人是沈将離,渾濁的眸子,露出光彩。
“是你啊。”
老婦人砸砸嘴,像是在回味什麽美味。
“黃七,是那個青年?”她擡起手臂,沖沈将離緩緩招手,“你過來,我告訴你。”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沈将離不知這老婦人是何人,現在計津和黃七都被他關了起來,她一人怕不是這老婦人的對手,她要去找人。
見沈将離向巷子外看去,老婦人知道,騙她不得,也不再裝了,“讓你過來!”
她那布滿褶皺的手上,生出利爪,向她撲來。
沈将離閃身躲過,手中幻出花枝,手腕一翻,花枝為劍,向老婦人刺去。
“花妖!”
老婦人輕盈躍起,以上淩下,劈掌狂飙。
沈将離抽身而退,砰的一聲悶響,掌力打在沈将離身側。
“走啊,阿來快走!”暗窖裏傳來計津的喊聲。
沈将離不語。
能走她早就走了,這不是被這老東西纏住了嗎?
花枝劍紛飛,卻無法近老婦人身。沈将離身形輕盈,本最擅脫身,可那老婦人卻發力纏綿厚重,就像凝成了絲絲縷縷的網,讓她突不出去。
老婦人眼也不花了,行動也不遲緩了,一雙眼睛放着精光,直勾勾的看着沈将離。
“你走不了了。”老婦人笑,“從你入城起,我就想嘗嘗這花妖滋味了。”
“哼!”沈将離冷笑,“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本事!”
沈将離拔下頭上白玉發簪,黑色發絲随妖氣搖曳而起,花香四溢,那張美麗的臉上,盡是決絕和英氣。她手中花枝凝成一把軟劍,劍如虹,劍氣四溢。
沒等老婦人看清,長劍已經抵在她脖頸處。
“放他們出來。”
“還是你去陪他們吧。”老婦人用拐杖抵住沈将離長劍,向沈将離撲來,利爪如鈎和拐杖交相配合,招招弑殺。
看來今日,是要拼個你死我活了。
沈将離也不再和她多說,軟劍如春日柳,纏綿卻狠辣,一路血花紛飛。生死之間,沈将離一招一式皆傾盡全力,百招下來老婦人漸漸抵擋不住。
她後退數步,手中飛出一個巴掌大的龜殼。龜殼越長越大,長成小盆大小,老婦人用拐杖敲了一下,“開!”
水流汩汩,老婦人臉上露出詭異的笑。
水似感受到沈将離身上妖氣,翻起浪花向她湧來。
“朝河水?”沈将離見過那些水浪,湧向淩清秋。淩清秋說過,這水弑靈!
老婦人站在高處,水花四濺,已經從石板縫隙流入暗窖。
“計津,別被朝河水碰到。”沈将離大喊。
她飛身而起。水浪翻滾,就在她身後,以極快的速度沖上來。沈将離旋身躲閃時,老婦人看準了時機,起身向她後背襲來。
“啊!”
老婦人大叫一聲,狠狠撞向庾府舊宅的牆上。咔嚓咔嚓,脊柱斷裂,她落到地上,動彈不得,驚覺水浪向她湧來。
伏治一把拉起她的衣領,把她提了起來。
淩清秋一把摟住沈将離,用上半身護她躲閃開。
随即轉身,手中銀槍閃着寒光,刺向朝河水浪。銀槍光影如銀蛟,氣勢凜冽劈開水浪。水浪感受到更大的神力,翻滾襲來。
“水是那龜殼生的。”沈将離指着老太太常坐的石墩子。
銀槍如月落秋水,泛着寒光,被淩清秋握着狠狠刺穿龜殼。殼下石墩,四散而開,龜殼穿了個大洞,變回了巴掌大小,停了冒水,落在地上。
“阿來,我要是活不成了,你替我好好照顧師父。”計津的聲音帶着哭腔。
淩清秋手一揮,石板被推開。
伏治捆好老婦人,下了暗窖。
完了!
危險褪去,沈将離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被淩清秋看見妖身了。
她看着淩清秋,尴尬笑着,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淩清秋五官完美至極,身姿挺拔凜冽,帶着冷淡的寒意,他手提銀槍,向她走來。
他來了,沈将離眼中帶着懼,不由後退。
“你怕我?”他問。
沈将離指了指他手中銀槍,“你先把它,收起來。”
淩清秋嘴角噙笑,收了銀槍,手掌攤開在她面前,像是在要什麽東西。
“什麽?”沈将離不确定,這是不是拿命來的意思。
“簪子。”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