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傀儡天師(2)

傀儡天師(2)

入殓那天淩晨，天還沒亮，白傷心着一件白色生麻衣，提着個白燈籠，在李大娘的陪同下，去村外法身寺。

按理說，白傷心現在的狀況是不能随便去別人家的，但寺廟乃佛門慈悲之地，是個例外。

一縷白光閃爍林間，林子裏霧霭沉沉，若有若無飄忽着些什麽，半空中時不時落下幾滴夜露，冰涼刺骨。

李大娘哆嗦了一下，怯怯地張望着四周，對白傷心道：“咱們得走快點兒，這地兒怕是不吉祥罷。”

白傷心黑着兩個眼圈，正在打迷糊眼，這幾日又是守夜又是圍着棺材轉圈圈，又是燒紙又是下跪，可把他累壞了。

“大娘，再來一碗，加點豬肉……”

李大娘：“……”

李大娘一巴掌不輕不重拍在白傷心腦瓜子上，只望着他能清醒些，哪知白傷心順勢靠在樹幹上，鼾聲如雷，夢呓道：“爹爹，你屁股擠着我腦袋了。”

李大娘：“……”

沒奈何，李大娘将他背起來，白傷心雖然高挑，卻比自家女兒還輕，李大娘走了幾步，心裏莫名一陣酸溜溜涼絲絲，說不清是何滋味。

黑暗潮濕的地域裏，腐爛的雜草葉下，正在悄無聲息的探出一只只骷髅之爪，宛若墓地旁盛開的曼陀羅華，一朵接着一朵，密密匝匝，很快，就将整片林子籠罩起來。

李大娘走了一段，布裙已經被淋濕，她擡頭望了望前方，不禁吓了一跳。

那些白色的東西簡直無中生有一般，潛伏在雜草中，仿佛還會動。

懼怕之餘，奔逃的沖勁瞬間爆發了出來，她挺直了腰板，深吸一口氣，雙腿不要命的飛奔起來，在坑坑窪窪的草地上留下一串倉皇零亂的腳印。

幾乎同時，腳印下有什麽破土而出，紛紛舞動起來，霧霭中只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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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娘越跑越急，背上的人此刻無疑是塊沉重的包袱，她無數次想把白傷心丢在身後，可還是鬼使神差的背着他跑了很久。

很久很久……

終于，在快要跑完恐怖林子的時候，黎明的曙光照亮了密林，籠罩住兩個無辜的人。

“啊！”李大娘不知踩到了什麽蠕動的東西，腳底一滑，從一陡坡上咕溜溜滾了下去。

她剛狼狽不堪的爬起來，一片陰影就移動到她面前，遮住了天光。

緊接着，一雙纖細的小腳在雪白色裙擺下慢條斯理走過來，那雙小腳很細很嫩，像她做的豆腐似的漂亮，只是，來人似乎沒有看見她前面的荊棘，便一腳踩了上去。

咔嚓，李大娘只覺呼吸莫名緊促了起來。

小腳下渲染出一片血跡，仿佛瞬間綻放的紅蓮。

李大娘顫巍巍擡起頭，瞳仁裏倒映出一個弱小的人影，那個人竟才一尺來高，撐一把白色油紙傘。

那人的眼耳口鼻都無比精致，似乎是畫師斟酌了千百遍畫下來的完美面容，一絲一毫都恰到好處。

這種人，只能存在畫裏。

但是，當完美的東西被縮小，再以不符合常理的形态出現，賦之邪惡的靈魂，就是詭異了。

“他在動，他居然會動！”李大娘瞪大眼睛，背脊處爬上一股深寒，頭皮陣陣發麻。

那人嘴角挑起一個全世界最美的弧度，微笑着，伸出細小的小手，微微一點。

李大娘感覺腦袋在不受控制的下沉，下沉，下沉到距離到地面一尺高的半空，她的背脊也在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彎曲着，瑟瑟發抖。

那只手輕輕放在她頭顱上，優雅的探入發絲。

那是天靈蓋的位置！

李大娘的頭顱劇烈顫抖起來，背脊繃得緊緊的，似乎馬上就要折斷為兩節。

然而，她不能動彈，她只能以被迫屈服的姿勢将自己的腦袋放在死亡與絕望的邊緣，任那人宰割。

像極了傀儡。

突然，“咚”的一聲，那只手離開了她的頭皮，那個小人也瞬間向後移開。

李大娘下意識回頭一看，只見挂在樹邊的白傷心手裏抓着幾塊石頭，睡眼惺忪看向這邊。

想來是白傷心用石頭打開了那個小人。

小人剛才還放在李大娘頭顱上的手，遭到石頭的重擊，竟驀然折斷了一截，從肘部開始脫落，掉在草叢裏。

白傷心從樹杈上跳下來，對準那個小人又是一個碗大的石頭：“看老子把你蛋黃打出來！”

那小人還來不及撿自己脫落的手，便飛快的閃開，臉上露出疼痛和詫異的表情。

石頭砸了個空，白傷心又想再砸，那小人卻跳進了樹叢，扭頭惡狠狠的剜了他一眼，很快消失在樹林裏。

與此同時，那些白色的花朵也在晨光裏萎頓，沉入大地。

白傷心打了個哈欠，突然雙腿發軟，跪在地上，嘴裏哆嗦道：“他剛才，扭頭看我……他的頭，從前面扭到後面……”他試着把自己的腦袋往後掰，試了幾次，終于得出結論，人的腦袋是不能轉到後面的。

李大娘沒聽到似的，擦擦滿頭冷汗，表情有些呆滞，她還沒從驚恐中回過神，只是木讷的站起來：“走，去法身寺。”

“哦。”白傷心應道，走了幾步，回頭又将那落在草叢裏的半截東西撿起來，放在袖子裏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