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傀儡天師(5)
傀儡天師(5)
“三公子,大公子情況怎麽樣了?”
露宿苑內室,管事長老問道。
白眷青抓着管事長老,急道:“長老,來不及了,我大哥他已經縮小到一歲了!”
“啊!”其餘三位長老一聽,紛紛從椅子上跳起來,個個瞠目結舌。
“這……返死咒發作如此迅速?”管事長老面色鐵青,“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幾天,大公子他就……”
白眷青當即跪下,沖三位長老拱手作揖,三長老忙去拉他,卻如螞蟻撼樹,未能動他分毫,只聽他懇求道:“各位長老是知道的,當初與傀儡天師作戰,若不是我大哥舍身救我,又怎會中那妖人的返死咒。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棄他于不顧。”
管事長老猜到白眷青接下來要說什麽,為難道:“三公子重情重義,着實令我等敬佩。可那傀儡天師自殺時,将他生平所造邪術均焚于大火之中,那些個心術不正之輩也只搶到一些傀儡制作的殘篇,至于返死咒的解法,早已焚于大火,除了傀儡天師,天下無人可解。”
“真的只有他才能解除返死咒?”
“是的。”
白眷青最後的希望也被無情掐滅,冗長的悲痛欲絕之後,一個逆天的念頭卻湧上心頭。
傀儡天師原名秦酒安,原是聖城五大家族之一的秦家獨子
只因王、白、風四大家在聖城根深蒂固,對外來世家秦氏一族多少有些見外,後因坊市競争,三大家族同仇敵忾,成功将後來居上的秦家逼向末路,并将秦家房産地契納入自己名下,秦家一夜破産,債主紛紛上門催債,秦氏夫婦窮途末路,于那年八月十五,雙雙跳江自殺。
時才年五歲的獨子秦酒安被作為質子輪流扣押在三大家族,受盡折磨後,于十五歲那年,于七月十五日的鬼節自殺。人們找到他的屍體時,他的四肢、頭顱均被齊整切割,渾身關節亦被割斷,僅由幾根線連起來,吊在世家祠堂裏,擺成一個可怖的“死”字。
三大家族驚惶不已,命人将其屍體運離聖城,拉到幾千裏外的異地,葬在深海之下,又花高價請來高階法師,以萬道鎮邪符貼在石棺之上,又在棺上縛以枷鎖,用千斤巨石壓之。
這招果然管用,三大家族過了五年安穩的日子。
Advertisement
而五年之後的七月十五,一個名叫“傀儡天師”的人從千裏之外而來,模樣酷似十五歲死去的秦酒安。
傀儡天師周身邪煞之氣,怨念遮天蔽月,他渾身纏滿絲線,以線殺人,死者均被其切斷渾身關節,再被其制成傀儡。
當時的聖城,血濺飛檐,屍骸遍野,方圓百裏,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屍體。
僥幸活下來的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那時候,“傀儡天師”就是無數人民的噩夢。
索性蒼天有眼,噩夢只有一場,傀儡天師盡興殺戮之後,悄然離去。
而他造下的殺業,卻成為無數正義之士與之不共戴天的罪證,數千位知名法師聯合起來,将他逼入靈氣旺盛的千佛山。
傀儡天師臨死前焚毀了他生平所造咒術及大部分傀儡制法,少數傀儡制法殘篇卻被有心之人保留了下來,迄今為止,聖城還有人暗中非法制造傀儡,企圖得到傀儡天師那樣強橫的力量。
這些暗中制造傀儡的人給傀儡天師起了另一個稱號——傀儡鼻祖。
而有人傳言,傀儡天師并沒有真正死去,他的死只是給了所有人一個假象。
因為從留下來的傀儡制法殘篇中,有提到“起死回生”的字跡,人們不由得聯想到傀儡天師除了制作傀儡之外,最擅長的兩大邪術,一個就是衆所周知的返死咒,中咒者每發作一次,年齡便會銳減,體型也會變小。如此反複幾次,當人年齡銳減至零,形如嬰孩,便會不知不覺間死去。
另一種邪術不知其名,傀儡天師只用過一次,就是他死的時候。
那很可能就是能令人起死回生的邪術。
好在傀儡天師死後,再沒有掀起什麽大風大浪,人們也希望他真的死了。
“秦酒安,去死吧,你去死吧!”
眼前是位青衣公子,執一柄桃木劍,瞬間便捅入自己的胸膛。
潑天血色彌漫了眼睛,熟悉血腥味分外刺鼻。
自己殺人無數,從未想過,第一次死亡之後,還會再次流血。
白傷心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用倒筆畫在半空畫迅速出一個符咒,和着喉嚨間的血氣,微微苦笑:“以前,我在白家,就數你對我最好——你居然,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死麽?”
胸膛裏的桃木劍微微發抖,青衣公子劍眉緊鎖:“我對你好,是看你可憐!”
胸膛裏的痛感似乎又加深了許多,符咒畫完,白傷心大笑起來:“可憐我哈哈哈哈,那麽,你也去死吧,怎麽來的怎麽死!”
他歇斯底裏笑着,将手裏的血咒放出去:“永遠活在殺我之前,永遠別想再長大!”
“三弟小心!是返死咒!”
血咒就要放在青衣公子額頭上的剎那,另一個男子挨過來,恰恰接了那個血咒。
“大哥!”青衣公子的桃木劍猛然抽回去的時候,白傷心的夢境也随着劇痛四分五裂,碎片落盡後,是無盡的黑暗。
白傷心篩糠似的醒來,雙手還捂着胸口,仿佛那裏真的被人捅過。
奇怪,白日裏害他挂在樹上的青衣公子,為何會出現在夢裏。
返死咒,又是什麽鬼?
他模模糊糊舉起手,試着畫出夢境裏的符咒,竟出奇的順利 ,好像他天生就會寫一樣,卻在最後一筆時,突然被人捉住手指。
白傷心吓了一跳:“鬼呀!”
“施主,是老衲。”
白傷心莫名其妙:“老衲?老臘肉?”
玄尺大師點亮燭臺,白傷心才注意到,這是一間不大的石室,雖然封閉起來卻不發悶。床邊是個七老八十的光頭老和尚。
最詭異的是,白傷心的旁邊,睡着個一歲大的小孩。
白傷心唬得跳下石床,指指那個孩子,又指指自己:“他他他……我生的?”
玄尺不禁莞爾:“非也非也。”
兩人說話間,那個孩子也醒了,睜大圓溜溜的眼睛,盯着白傷心看。
那孩子的腦瓜子活像半個葫蘆瓢,腮幫子粉撲撲的,兩只水淋淋的大眼睛又圓又光溜,仿佛兩顆大葡萄,奶白色的小手胖乎乎的,正向白傷心抓來。
白傷心震驚之餘,嘴裏好似含了塊蜜糖,軟乎乎的化了,渾身仿佛被那孩子施了軟骨粉,早已不知置身何處,他張開雙手,将孩子抱起來,與此同時,強大的父愛生平第一次爆發了出來,泛濫成災。
“啊啊啊好可愛的兒子。”白傷心将那孩子抱在懷裏,心肝兒寶貝兒叫個不住,左吧唧右吧唧,激動得要哭了。
玄尺大師:“……”
這這這,就是親爹也不至于這樣吧,更何況這孩子,額……
玄尺大師尴尬的咳了幾聲:“咳咳咳,施主,放下孩子,有話好說。”
昨晚上将白傷心和李大娘留宿在寺裏,兩和尚拖着白傷心去洗漱完畢,回來報告說道:“主持,那坨——哦不,我們扶着那個施主去西邊的僧房,哪知他一路上模模糊糊說着夢話,什麽死啊活呀的,最後死賴在空法小師父門前不肯走。”
玄尺心下詫異道:莫非此人與空法有緣?
遂讓人将白傷心擡進空法的僧房去睡了。
然後就是白傷心醒來,抱着孩子就說是他兒子,還心肝兒寶貝兒的喊。
白傷心死活不放開那孩子,那孩子也不哭不鬧。
玄尺為難道:“施主,你可知道,這孩子的來歷?”
白傷心一副護犢子的模樣:“管他什麽來歷,反正這娃娃現在姓白了。”
玄尺詫異:“哦?施主姓白?”
白傷心噘嘴:“那還用說?”
玄尺笑道:“巧了,這孩子俗家也姓白。”
白傷心哇的一下哭了,當即三拜九叩道:“天意哇,我白傷心成不了親,而今卻有了娃娃了,這親不結也罷。”
玄尺撓撓後腦勺,努力明白白傷心的意思,什麽有了娃娃,什麽成不了親的。
“也罷。”玄尺最後妥協道,“當年我師兄玄度大師為這孩子算過卦,說他應是絕處逢生的命格,如今看來,該是他絕處逢生的時候了吧,若是任他在寺裏自生自滅,我等便是造孽了。”
白傷心喜極而泣,抱着孩子原地轉圈圈:“太好了兒子,以後你就是我白家的人了,嗯……你就叫白開水吧。”
玄尺差點坐不住:“白施主,取名需慎重啊!”
白傷心吐吐舌頭,他懷裏的孩子也吐出舌頭:“略略略……”
玄尺臉都綠了:“額……你父子倆高興就好。”
翌日天亮,衆僧人便瞧見白傷心歡天喜地到抱一孩子下山去了,玄尺大師和李大娘在後面跟着。
李大娘:“玄尺大師,這孩子是孤兒麽?”
玄尺:“阿彌陀佛,應該算是。”
李大娘:“應該?”
玄尺打了個哈哈,神秘兮兮道:“解鈴還須系鈴人。”
三人很快走到前天晚上路過的樹林子,李大娘心裏害怕,将那晚上發生的事情說于玄尺聽了,末了問道:“我就納悶了,世上哪有那麽小的人兒,居然還會動?”
玄尺道:“那是傀儡娃娃。”
李大娘大驚失色:“傀儡天師沒有死嗎!”
聖城三大家族主脈被傀儡天師殘忍屠戮,現在的三大家族都是旁支入主。屠戮雖未波及周邊小村,帶來的噩夢依然足以讓人們心驚膽戰,關于“傀儡”之類的詞彙,衆人皆談之色變。
在第一眼看見白傷心畫符咒開始,玄尺就确定了白傷心的身份。
玄尺望着走在前面的白傷心,皺眉道:“或許已經死了,或許又以另一種方式活了。”
那樣傻傻的白傷心,那樣對陌生人依然保持着純真和善良的白傷心,怎麽會是裝出來的,怎麽能是十八年前殺人不眨眼的傀儡天師秦酒安?
總之,将空法交給白傷心,是最好的考驗。
佛門中人以慈悲為懷,在不确定人性之前,都會毫不猶豫都站在善的那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