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傀儡天師(6)

傀儡天師(6)

月光透過交錯的婆娑樹影倒映在那個小人身上,餘下一片清涼的藍。

他的右袖空空蕩蕩,左手還是握着一把白色油紙傘。

他擡起眸子,藍色的瞳孔剛好與夜空的圓月重合,發出淩冽的寒光。

“秦闕,你的右手呢?”隐在樹蔭處的一個黑衣女子走了出來,個子也只一尺左右,比起旁邊的白衣男子,明顯嬌小許多。

“掉了麽?”黑衣女子問。

秦闕擡起只有半截的右手,聲音幾不可聞:“一只手而已,算得了什麽。”

黑衣女子微愣:“那畢竟是身體的一部分啊——掉哪裏了,我幫你找回來。”

秦闕低頭,整張臉都躲藏在白色油紙傘的陰影裏,黑衣女子看不清他什麽表情,只聽到他一貫諷刺的冷笑:“呵,黛薇,你不知道麽,自從秦酒安死後,我的身體,早就不屬于我自己了。”

秦闕說着,似乎不打算留在這裏浪費時間,他踩着輕飄飄的步子,往比他還高幾倍的走廊上走去,月色下,留下一小串血淋淋的腳印。

黑衣女子默默凝望他走遠,直到消失在最高層樓的那扇大門。

秦闕,你從來不愛惜自己,也不屑任何人愛惜你。

大門只開了條小縫,暧昧的燭光卻異常刺眼,秦闕下意識用傘一擋,以一種卑微的姿态走了進去。

熏人的酒香,女子的體香,混雜着各種各樣的花香,營造出一個奢靡荒淫的氛圍。

室內所有擺設在他看來都出奇的大,不過最大的是靠着三面牆的大床,足足占了屋子大半地方。

大床上蟲子般蠕動着三個互相纏綿的人,縱欲正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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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闕收了白傘,靜靜的伫立着。

這種氛圍他見了無數遍,慢慢就司空見慣了。

第一次看時,惡心了好幾個月。無論男女,再滑嫩的肌膚在他視線裏放大之後,都無異于粗布糙皮,尤其是動起來,更讓他頭暈眼眩。

忽然,有股強大的沖力向他撞來,他一驚,還沒來得及打開白傘,令人作嘔的酒氣便淋了他一身,身上多處瞬間灼痛起來,想是被酒杯碎片劃破了皮,酒水趁機滲透皮肉。

秦闕渾身濕透,狼狽的坐在酒水中央。

很明顯,有人找樂子找到他身上了。

“嘻嘻嘻。”床上傳來一個女人的歡笑,那女人依偎在男人的懷裏,饒有興趣的看着這一幕,另一個女人媚聲低吟道:“早聽說風大公子金屋藏嬌,不會是這樣的貨色吧?”

“擡起頭來,讓我姐妹倆好好瞧瞧。”

秦闕一動不動。

風連雪支頤,好整以暇的看着秦闕,表情很是滿意:“闕,就讓她倆見識見識,什麽叫做真正的美。”

秦闕微顫:“是。”

地板在發抖,輕微的腳步聲在秦闕耳朵裏如同驚雷一般,驚雷很快站在秦闕年少的軀體旁,接着,一根粉紅色的指頭不容拒絕的擡起他的下巴。

原來這兩個女人本是孿生,一個叫姹紫,一個叫嫣紅,兩人均長得花容月貌,前挺後翹,倒是天生尤物,乃是風月場所鼎鼎出名的人物。她們也以此為傲,自以為豔壓群芳,直到看到秦闕那張美若仙女的臉,長久的自以為是最終被悉數粉碎。

秦闕以一種無辜的表情回視嫣紅,瞳孔深處是深不見底的冰域,宛如致命的誘惑。

“天吶!”嫣紅驚呼着後退幾步,結結巴巴:“怎麽、怎麽可能……”她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她的驚訝和所見。

即使是受傷的臉,都可以輕而易舉刺痛她敏感的自尊心。

不得不承認,那種美,足以碾壓世間所有,第一眼便目眩神迷。

“這……”姹紫捂着嘴巴,也說不出話來。

風連雪哈哈大笑,披了件外袍,從床上下來,走向秦闕,眉宇間盡是得意:“怎麽樣,和他比起來,你們都是什麽貨色。”

姹紫嫣紅脹紅了脖子,還以為一番床笫之事下來,俘獲了風連雪的心,而事實上,風家大公子給她倆潑了盆冷水。

兩人對望一眼,紛紛沖秦闕投去惡毒的眼神:妖人!

風連雪像捏螞蟻一樣把秦闕攔腰捏了起來,見他不掙紮,頓覺很是掃興,眉頭卻蹙起來:“你受傷了。”

秦闕別開臉:“死不了。”

“那就是還有力氣伺候人了?”似乎察覺到秦闕體內蟄伏已久的怨氣,風連雪随手便将他扔在大床上,回頭沖姹紫嫣紅喝道,“滾出去,這裏沒你們的事了。”

姹紫嫣紅吓得不輕,今日的的所見所聞算是颠覆她倆的世界觀。

原來,英俊潇灑風流四方的風家大公子,真的是男女通吃,連一個傀儡娃娃也不放過。

原來,風家傳聞中的絕世美人,居然是一個沒有魂魄的傀儡娃娃。

得趕緊走。

“等等!”

秦闕從充滿□□的大床上爬起來,左手指着那門口的兩個美人,嘴角浮起邪魅的笑意。

風連雪有些詫異,看向秦闕的眼神卻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寵溺,他用命令的口氣附和道:“站住!”

姹紫嫣紅一愣,停下腳步,腳底下卻有股酥麻的寒意爬上來,陰森詭秘。

“風大公子還有什麽吩咐麽?”姹紫陪笑道。

風連雪看看秦闕,不說話。

秦闕擡起空蕩蕩的右手,半張臉隐在暧昧的燭光裏,半張臉涼得森白,他對風連雪冷冷道:“這只手被我不小心弄丢了,你給我再弄只手來。”

風連雪瞪大眼睛,複雜的眼神掃過秦闕空蕩蕩的右袖,最後定在他臉上,心疼,憤怒,厭惡,猶豫……

姹紫嫣紅愣了一會,忽然大驚失色的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風公子,繞了我們吧,我們沒犯什麽錯……”

秦闕眼裏閃過鄙夷之色,小手抓住風連雪鋪在床上的一縷墨發,咬牙切齒:“你不是說過,除了你,不許任何人碰我一下麽?那個賤人剛剛碰了我,你說,該不該把她的髒手砍下來!”

本是熱鬧至極的內室,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秦闕冰冷的咆哮:“把那個賤人的手給我砍下來!”

蟄伏已久的怨念一下子湧上腦海,秦闕整個人都沉浸在血色的殺戮裏,他大笑着,突然低頭,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将軀體裏的傀儡線咬斷,然後,他的左手毫無預兆的掉在床上。

“秦闕!”風連雪大吼。

“左手右手,我都要,去給我砍下來!賤人!敢碰我!”

手起刀落,內室裏立即響起女子的慘叫聲,兩條血跡濺到鮮花上,好不慘烈。

兩條纖纖玉手被齊肩砍下,在地板上痙攣,流血。

“哈哈哈哈!”傀儡邪魅大笑,還尤不解恨,“另一個賤人,也給我砍下來,都要!我都要!”

慘烈的場景又重複了一次,風連雪提着大刀,于燈火朦胧中,看着那個開懷大笑的人偶,頓覺陌生。

自己究竟怎麽了,為什麽要聽他的,為什麽要違背自己的意願去屈就他的指使?是想讓他開心嗎,還是已經無可救藥的……

風連雪不敢再想,只是丢下大刀,叫人把姹紫、嫣紅拖了出去。

“公子,這滿地的血……”下人哆嗦道。

“不用管,出去!”風連雪不耐煩道。

四周又恢複了寂靜,唯一不同的是,暧昧的氛圍裏,多了股刺鼻的血腥味。

“闕,你開心了吧?”風連雪張開兩根手指,将秦闕的脖子擰起來,細細打量他的笑意,“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為你砍人了。”

秦闕疼得面容扭曲,語氣卻很不屑:“有種——把你妹妹也砍了。”

風連雪聞言色變,直接将秦闕摔到地板上,暴怒道:“你別得寸進尺了!”

這不重的一摔,讓秦闕當場散了架,可以說是四分五裂,頭顱滾到桌底下,兩條腿由傀儡線挂在凳子腿上,腰腹部分及其他肢體部分零零散散的擺在地板上,死去般不再動彈。

失去生命力的頭顱還保持着得意忘形的笑。

四周真的陷入死寂。

“闕,為什麽要惹我生氣,為什麽,為什麽……”風連雪跪在地板上,将零碎的傀儡肢體一件一件撿起來,他語無倫次了數遍,又嫌惡的将手裏的東西重新摔出去,語氣近乎崩潰,“你這個妖人,小妖精,妖精,如果不是我,你能活過來嗎?你不能,沒有秦酒安,沒有我,你就什麽都不是,什麽都不是……你就算長得像他又怎麽樣,你不是他,你永遠也不可能是他,你別想左右我……”

意識飄蕩在混沌之中,起起伏伏,上不去,也下不來。

一切,都将回到最原始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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