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告別1996

告別1996

“木木,醒醒,快醒醒了”在一片混沌的白色中,聽到了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用力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兩個壯漢站在我的床邊,他們兩個人好像是進入寺廟兩側站着的天王,怒目而視,手裏拿着寶劍舉過頭頂,渾身散發着金光。隐隐約約中聽到站在我左側的天王給右側的說:“她醒了,那我們走吧”

我再次努力睜大雙眼,是刺眼的白熾燈,手指上夾着生命監護儀,護士站在我的一側拿着本子記錄着什麽。

“桑木木家屬,患者已叫醒了,推回病房吧。”迷迷糊糊聽完這句話我整個人又陷入了沉睡。

自己來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有一座高高的山,山間的小路上下來了一位少年。

“師父呢”我對着少年喊着。

“師父說不會見你了”少年一身小道士裝扮,站在半山腰跟我說着。

“我不信”我說着往山上走着。“師父不在。”小道士急急忙忙地說:“他真的不在,你不用上去了”

“你起開”我把他推到了一側,看着高高的臺階往上面走着。

走到了最高處,站在一個大光圈的背後,有點像寺廟裏大型佛像的光環。我側着身扶着光環往下看着,只有一個大型的光環,沒有任何的塑像。

“你看我就說了師父不見你了,他也不在,你非不信。”

我沒有再理會小道士的話:“我做了什麽事情,讓師父這麽讨厭我。”

“木木,木木?她哭什麽,是不是疼啊?”隐隐約約聽到奶奶的聲音。奶奶的聲音再次把我拉回了人間。

轉眼已經過去兩年了,當年和師父的談話還是歷歷在目。用我的生命換得我爸和這個家庭的一生平穩。

而我的病情在這兩年中急劇惡化。

我睜開眼,看見我爸和我媽,還有爺爺奶奶和劉慎遠。

我看着我媽大大的肚子,欣慰地笑了。看着奶奶臉上濕潤的樣子,明顯哭了很久。

“現在幾月了?”我問着。

“七月十六號”劉慎遠說着。

七月了,還有2天我就要出生了。

還有2天我就要和你們說再見了。

“爺爺”我緩緩地擡起手,爺爺握住我停在半空中的手。

“在我的世界裏,我是送你走的,你就像我一樣躺在這裏,現在換你送我了。”我輕聲地說着,爺爺側耳聽着。

“你別難過,我當年也是這麽難受的,我們一比一扯平了。”我緩緩地擦了擦爺爺的眼淚。

我說話的時候沒有什麽力氣,偶爾因為疼痛皺一下眉頭。

劉慎遠站在原地。

我看着他嘴角扯出了一絲微笑。

他走到病床前一直擡頭看着天花板。“哎,你別看天花板了,看看我吧,過幾天就看不上了。”我打趣着說。

他頭低下的一瞬間,淚水嘩啦啦地如洩洪一般滴在了床上。

他放聲大哭。我靜靜地看着他,眼淚也控制不住的流淌。

可能我的這一生将要終結在96年的夏天。未來或許也不會再有我。但是我愛的這些人,會忘記我然後平安順遂的活下去。  我所認為的愛,大概要到人生盡頭。回首之時,蓋棺定論。

“別哭了,別哭。花開花落,人聚人散,你能記住我幾年?”

劉慎遠沒有回答,流着淚走出了病房。

半睡半醒間,我來到了一個花園中。可能因為是身體的原因,導致我一昏迷或者入睡就會來到一些幻境中。

花園裏有一個圓形的拱門,我走進那個門,裏面一個大房子裏站着三四個女人,穿着古代的衣服,胳膊上搭着綢緞。

我看了一眼自己,已然變成了孩童模樣,頭上紮着兩個丸子,系着紅繩。

“你過來,跪下!”一個女人,穿着紅色衣服坐在太師椅上對我嚴聲呵斥着。

我照做跪在了她面前。紅衣女人拿起一根木頭抽打着我:“讓你再跑!讓你再跑!你跑不跑了!”我低着頭咬着牙關,不說一句話。

“好了好了,別打了別打了,再打打壞了”站在一側穿着紫色衣服的女人攔了起來:“你快走啊!”她對着我說着。

我緩緩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切是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她這不是回來了嘛,咱們大不了不要她了,不要她了,別打了。九兒你快走吧走吧!”

“九兒?”我疑惑着看着,我看了看身上的紅起來的痕跡,扭頭就走。

“她偷跑下凡,還以命換命!她以為自己很偉大嗎!我們教了她幾百年,就是給凡人換命的嗎!”紅衣女人的聲音很尖銳地傳來。

當我走出那扇圓圓的門後,我再往前一步想看看裏面的場景,立馬被反彈了出來。果然,不要我了。

我漫無目的往前走着,遇到了一個老奶奶,個子不高,東北口音,紋着重重的眼線,标準的北方“潮流”老太太的裝扮。

“嘿!小孩兒!”我被她叫住。

“你現在都這麽大啦!”她拉着上下打量着我。

“對啊..我會長大的啊”我往後退了一步,我看着眼前這個無比親切無比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究竟是誰的老太太。

“你原來在我那裏的時候,一直都是一點兒大,老爬在我的桌子上。”她笑吟吟地對我說着:“你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我覺得你很熟悉,好像見過但是我想不起來了。”

“走吧,跟我走。”

“去哪?”

老太太沒有回答我,我緊緊地跟着她,因為在這裏除了跟着她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走到了一座石橋上,我往下看,橋下仿佛是另一個人間,我在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上,看到了我的姥爺。他穿着一身黑衣,在一座有三個窯洞的院子裏踱步,好像在等待着什麽。

“那是我姥爺!”我站在橋上對着橋下叫着。

突然,一群人闖進了院子,開始□□。我翻過橋就要跳下去。

“九兒!你不能下去!”一個聲音大叫着我。

“那是我姥爺!他被欺負了!我要下去!”我一條腿随即翻過了橋身。

“他曾經是你姥爺,他現在誰也不是誰的誰了!他現在誰也不是了!”

“你看臉,他就是我姥爺,長得一模一樣,我會飛的!”我對着身後的女人叫着。

“你不能下去!下去就回不來了!他和我們不一樣!”

我被拖拽着回來。老太太扭頭走了過來:“小孩,剛才打你沒打夠嗎?還跑?”

“什麽叫曾經是我姥爺?他..死了嗎?”我鼓起勇氣問了後半句話。

“你的世界,一切還在正常進行着啊孩子。你的姥爺他早已不在人間。你去到過去的世界只是你的一魂一魄而已。”

我癱坐在橋上,透過縫隙看着橋下我那熟悉的姥爺,他已經不在了。我坐着橋上哭着像個孩子“讓她哭吧,橋下聽不見。”老太太擺手讓準備扶我起來的人走開。

“跟我走吧?”老太太彎下腰笑盈盈的看着我。

“去哪?”

“去你小時候的地方”

“就是那個我一直是小孩兒不會長大的地方嗎?”

“嗯。那裏你永遠是小孩子,沒有痛苦沒有難過,離開96年,也不需要再回到你的世界。”

我扶着橋身站起來,擦幹眼淚:“我不和你走,我和你走了我媽就找不見我了”我抽泣着說着。

“可是你媽把你從我這裏領走之前,你一直在我這裏的啊。”老太太着急的說着。

“我不記得你了。”說罷我便扭頭往後走。

再次睜開眼,眼前是護士和醫生在我身邊忙忙碌碌地“病人血壓恢複,心跳恢複。搶救成功。”

随着藍色的簾子拉開,我看到那些淚流滿面的臉。

我虛弱地指了指我媽的大肚子。

“好了你別管這個了。”奶奶過來握住了我的手,緩緩地放下用被子蓋着。

“哎呀呀,我肚子疼,哎呀呀”這個時候我年輕的媽媽叫了起來。

“醫生醫生!”大家扶着她,走出病房找醫生。

看來是我要出世了,我也要離開了。

病房裏只剩下了劉慎遠一個人,也好,不要讓他們看到我的離開,沉浸在新生命的出生中,忘記我。

劉慎遠緊緊握着我的手放在額間抽泣着,我沉重的睡意一陣陣襲來。

“劉慎遠”我輕聲的喚着,他擡起頭說不出話紅着眼睛流着眼淚,不停着搖頭。

“我就在這裏和你說再見吧。若有有緣,終有再見之日。”

一道刺眼的白光襲來,伴随着生命監護儀一聲滴---的聲音,我終于抵不過困意,閉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力從我身下傳來,我的身體仿佛像一片樹葉一樣沒有重量,伴随着風騰空而起。四周出現了一幕幕過往。

我穿着破洞牛仔褲坐在家門口被圍觀、我和小姑在院子裏打鬧、我和劉慎遠的第一次見面、我坐在爺爺自行車後座上哼着歌、教我一個字一個字讀着牆體上的印刷标語、在山坡上和劉慎遠放煙火、學着爺爺的樣子燒火,結果煤加多了導致火滅了,結果全家就這麽冷冷的過了一晚.....一幕幕出現在眼前。順着這股力往下看,看到我靜靜的躺在床上,醫生護士破門而入開始搶救,劉慎遠跪在樓道裏哭泣...再見了1996。

“桑木木,桑木木起來了!”一陣刺耳的聲音傳來。我睜開眼睛看着四周的一切,怎麽在我家。

“桑木木快起來了,一會兒去趟醫院啊。給你爸送下飯”我媽站在我的門口對我喊着。

我跳下床看着外面,車水馬龍,高樓林立。

“我爸?醫院?”我不解的問着。

“你爸今天去透析了,昨天告訴過你了,快起床啊。”

我呆在原地。不是已經換過來嗎?怎麽還是我爸在透析?中間發生了什麽我明明在96年啊,怎麽她們看見我一點都不奇怪?昨天和我說過了?

我走出客廳,電視裏正在播放着早間新聞。

“觀衆朋友們早上好,今天是2023年五月十七日...”

2023年?!我記得我走的時候是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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