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13

Chapter 13

木質的椅子在同樣是木質的地板上拖拉着，發出“呲啦”一聲響，在這熱鬧的中餐館裏，還不算特別刺耳，卻依舊招來了鄰近幾桌用餐客人們的注目。突然就冷下了臉來的戴星辰，就這麽站了起來，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面對女生們的震驚、不安與尴尬，喻森雅依舊保持了得體的笑容：“可能，就是脾氣不大好吧。”

從從容容地付了錢，捧了兩杯推辭不得的老板娘友情贈送的熱豆漿，喻森雅這才出了門，一眼就看見籬笆牆外，正踱步徘徊的戴星辰。一碰上她的視線，他又當作什麽也沒看到一般，擡腿就走。

喻森雅垂眼笑了下，嗯，看起來是真生氣了。可是，她仔細想了下，其實她也沒說錯什麽呀。不過設身處地地想，換了是她，大概也是會生氣的。這一次，算是她考慮不周。

“真生氣啦？”她緊趕慢趕，趕到了戴星辰前面，轉身倒退着走，故意伸了臉到他眼前，笑着問。

戴星辰當然還是冷着一張臉，将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去一旁遠處的雪山上。

“那，熱豆漿給你賠罪？”喻森雅又将豆漿紙杯舉到了他的眼前。

原來自己在她眼中，就是一杯豆漿就能哄好的人？戴星辰無語，這回輪到他，終于像看白癡一樣地看向她了。

“怎麽，不行？”喻森雅縮回了手，看着杯子上印着的優美字體，一挑眉，“虧得我還跟老板娘說，不要放糖呢。”

“不要放糖？”

“對啊，”她笑眯眯地看向他，“我看你喝黑咖啡也從來都不加奶不加糖的，猜想你應該不大吃甜。啊，難不成，豆漿你喜歡放糖？”她微微睜大了眼。

她自己可能不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像極了一只伸長了脖子的好奇貓咪。戴星辰忍了笑，心裏卻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原來她對自己也不是一點都沒關注過的，至少，她記得自己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

“不喜歡。”他佯裝生硬，卻擡手拿走了她手中的豆漿杯子。

口是心非，喻森雅想，這可不是就和解了？所以她笑：“這就對了嘛，出來玩，就要高高興興的。再說了，我也沒說什麽不對的呀，你看看那幾個小姑娘，個個都水靈得很。要是能有和你對上眼的，一拍即合，豈不是兩全其美？你也就沒必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

戴星辰才想要喝口豆漿的念頭，頓時打住。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今天出門前，她說的那句，“狗比人可要長情多了”，那她現在是個什麽意思？他的感情，原來在她看來，連只狗都不如？這麽一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感到悲哀了。

“喻森雅，”他念出她的名字，聽起來像是在生氣，但明顯，更多的是無奈，“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閑得慌？我從一個島國，千裏迢迢飛到另一個島國，跨越了大半個地球，為的是什麽，你可別說你不清楚。你一個能考上科大的人，智商我相信還是有的。”他冷笑着，捏得手中的豆漿杯子發出了不妙的聲音，“你要是覺得，我在你這裏一直都是在浪費時間，是你的一個大麻煩，那好，從現在開始，我不浪費時間，也不麻煩你了，我走。”他說着，還真就轉身就走了。

其實也不用他提點，早在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時，喻森雅就已經意識到了不妙，只不過此刻，在聽了戴星辰的那一長篇大論之後，她腦子裏就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昨晚他果然是裝睡的！

特卡波湖邊，一塊不大但平整的石頭上，喻森雅已經坐了好一會兒了。具體是多久呢，她也沒注意，只是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湛藍湖面的上方，已經是一片淡淡的粉，粉藍相間，雪山如黛。如此濃墨重彩，是夜晚降臨前的序曲。

因為是在冬季，這般的濃烈色彩，也不自覺地被包裹上了一層冷意。湖邊是大片枯黃的野草與灌木，更添蕭瑟。夕陽落下後，這一帶，也就沒什麽游人了，除了還抱膝坐在了那裏的喻森雅，她有點驚喜地發現，一只野鴨慢悠悠地從自己眼前游過。

她背後不遠的地方，就是大名鼎鼎的好牧羊人教堂，一對新人，和一支攝影團隊，正在那邊拍攝婚紗照。大概，也是看中了今晚這朦胧夢幻的粉色晚霞吧。喻森雅伸直了有點僵住的腿，探身捏了捏小腿肚子，打算血液恢複循環之後，就起身離開，盡量不要在有人過來請她之前，就自己自覺地離開。

一雙溫暖的手覆上了她的雙眼，同時一個帶着明顯笑意的故作怪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湖水啊湖水，誰是這世界上最美的人？”

喻森雅配合地抿嘴笑：“反正不是你喬三木同學。”

“切，沒勁。”身後之人放開了手，順勢也往下一坐，直接就給她擠去了一邊。

“這大傍晚的，你一個人擱這湖邊吹風，幹嘛？思考人生？”喬森毫不留情地吐槽。他才到房子裏去轉了一圈，不見人，試圖打她電話，也沒人接——他就知道，他這基本沒什麽運氣的人，也就沒指望過她能接起電話。

轉頭看向身邊這位随着年齡增長，樣貌卻一直停留在了少年時代的竹馬之一，喻森雅不得不在心裏抱怨着老天爺的不公平，于是她将這股不滿徹底地化作了言語表達出來：“是啊，我在思考你那，連‘再來一瓶’都沒中過的悲慘人生。”她笑眯眯地回敬着。

一語中的。要不怎麽說，是青梅竹馬呢，他們總是能輕而易舉地就攻擊到彼此的弱點。

不過喬森今天心情好，他沒打算跟她計較，只是站了起來，順帶着拽了喻森雅的胳膊：“行了，我都這麽悲慘了，你還不趕緊請我吃飯？”

知道他這一路過來，恐怕也沒怎麽吃，喻森雅于是盤算着：“那吃什麽呢？”不等喬森開口，她就打住了他，“你可別說想吃中餐，我中午才去吃的。”

喬森只能一攤手。

“去吃日料吧，也有米飯，還有你喜歡的味增湯。”她迅速地拿定了主意。

和喻森雅一樣，喬森也是個米飯派，一聽說有米飯，那麽是吃中餐，還是日料，他就無所謂了，反正只要有米飯就行——他就是這麽好滿足。當然，喻森雅也正是因為了解了他這一點，才會這麽輕而易舉地下決定。

“耶，米飯，米飯！”喬森一手搭上了森雅的肩，另一只手握拳，歡呼着，完全無視了喻森雅嫌棄的白眼和搖頭。

“哎，那不是喬森師兄？”一個喻森雅聽起來有點熟悉的女聲，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響起。

“周小鷗？”喬森迅速地認出了聲音的主人，“喲，你們四個人都在啊。”

“啊，果然是喬森師兄！”先前在中餐館裏認識的四個女孩子，此刻正歡呼雀躍地圍到了喬森的身邊來。喻森雅稍稍往後退了一步，好留空間給他們敘舊異國相遇的激動之情。

然後也就是一瞥，她看到不遠處，大概是與女孩子們同行的，和離開前一樣，依舊冷着一張臉的戴星辰。他也正望着她。

“這是碰見熟人了嗎？”他身邊湊過來一個化着精致妝容的女生，很自然而然地就摟上了戴星辰的胳膊，親昵地用一口軟軟的日語問。然後像是才反應了過來似的，一點自己的腦袋，羞澀地笑：“哎呀，我又忘了，要說英文哦。”她用不大流利且帶着濃重日式口音的英語自嘲着。表情與手上動作，互補得渾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