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良策
良策
謝添一句話令寧五郎和蔣楚河紛紛傻了眼,誰也未曾想到,吃了半天瓜,自己反倒成了瓜地裏的猹。
“那、那可怎麽辦呢?”寧五郎向來膽小,叫謝添吓得有些六神無主。
高承厚有些看不過眼,對謝添說道:“你可別吓他了,柳清人又不是沒腦子的,怎麽敢随便打世家公子們的主意。”
寧五郎聞言很是松了口氣,蔣楚河也一臉慶幸的拍着胸口,便聽高承厚接着說道:“——要打主意,也得打我和蔣爺的主意。畢竟從身份來論,我們兩個倒是适合娶一個庶女。”
他們四個人之中,寧五郎出身一品相府,謝添出身一品侯府,只有蔣楚河和高承厚,一個出身從四品,一個出身正五品,從家族品階來論,确實是娶柳忱的合适人選。可蔣楚河畢竟是親眼見過柳忱本人的,一想到要将那樣的女子娶回家中,臉色簡直比挨揍還難看。
“我不要,我這就要去同父親說,蔣家未來的大夫人怎麽也得才貌雙全,什麽身份不身份的,總比娶一個芝麻球強。”蔣楚河風風火火,起身就要出門。謝添及時伸手攔住了人,呵斥道:“八字沒一撇的事,你是不是虎!與其坐在這裏杞人憂天,不如去樓下整治整治那些口無遮攔的刁民。再任由他們造謠下去,将來不管是誰娶了那女子,怕是臉上都不好看。”
蔣楚河愣愣的看着謝添:“啊……那我把他們都捆起來送到衙門去?”
謝添道:“揍一頓就行,不至于送官那麽轟動。”
“得嘞,這個我會。”蔣楚河走到牆邊拎了劍,風風火火的走了。寧五郎怕他鬧的太過,連忙起身追了出去:“我也去看看。”
屋裏只剩下謝添和高承厚兩人,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兩人一時都靜默不語。許久之後,謝添才開口:“家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高承厚笑問:“怎麽會這麽問?”
謝添道:“那女子十五歲,我們都不知道。”偏偏高承厚卻很篤定的說了出來,就仿佛他已經對這個人很熟悉了似的。
高承厚神色未變:“我猜的。當年柳清人一口氣娶了江家兩個女兒,想來她們的孩子年紀應該也相差不大。柳家嫡女柳忬今年正好十六歲,所以庶女的年紀應該也十五六歲罷。”因着前段時間太子定親的事,他們倒是對柳忬都有所耳聞。
“成,如果有什麽難處你就開口,咱們從小一塊長大的,總歸都得相互幫助着點。”謝添話到即止,也不再深究什麽了。
兩人坐着默默喝茶,直至蔣楚河和寧五郎去而複返。“走呗,今兒天不錯,河裏摸蝦去啊。”蔣楚河擦着手上的血,興致勃勃的提議道。
“成吧,閑着也是閑着。”謝添起身穿衣,見高承厚坐着沒動,三人同時望向他。“你們去吧,我酒還沒醒呢。”高承厚苦着臉擺擺手。
“那我和小五先去準備家夥,二爺你快着點。”蔣楚河迫不及待的拉着寧五郎下樓,謝添慢吞吞的靠在門口穿靴子。
高承厚坐在正對門口的位置,默默的看着他穿鞋,直到謝添轉身要走,忽然鬼使神差的叫住了人:“謝添。”
“怎麽了?”謝添回頭看着高承厚。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讓你娶那柳家庶女的話,你會怎麽辦?”
謝添想了想,搖頭說道:“我也不知。”沉默片刻,又道:“只是有一點,我不會因為她的容貌而心生嫌棄,畢竟人無完人,生就那樣,她也是不想的。”
謝添轉身下了樓,望着他逐漸消失的背影,高承厚一臉的苦笑:“我到底還是不如你。”
被蔣楚河一通攪合之後,二樓的酒客少了大半,三花酒樓一時倒顯得有些安靜。高承厚坐在雅間裏喝夠了茶,這才不疾不徐的起身下樓,不過他并未離開酒樓,而是穿過後堂,到了酒樓的後院。那是一處風景優美的庭院,院中種着青竹,假山矗立,溪流潺潺。高承厚曲腿坐在溪邊,看着水裏的鯉魚游動。雖然他在人前表現的淡然無事,實則腦子裏卻是亂糟糟的一團,就仿佛被蛛網纏住了的小蟲子,任憑如何掙紮,卻始終難逃束縛。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穿過竹林而來,躬身對高承厚說道:“高公子,家主有請。”
高承厚眯着眼睛看着陌生的來人,懶洋洋的問道:“貴主何人?”
那人道:“您去了就知道了,我家主人說,他有一策,能解公子眼前的困惑。”這人語氣十分欠抽,聽得高承厚十分不爽。轉而又想自己反正也是閑着,倒不如跟着去看看他身後究竟是哪方人物,倘若是個江湖騙子,揍一頓出出氣也好。
“帶路吧。”高承厚懶洋洋的起身,跟着那人往竹林深處走去。越過一道矮橋,竹林裏出現了一間茅草屋。有人臨窗而立,看見高承厚出現,隔空抱拳道:“高公子,幸會。”
那人約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量颀長,骨骼纖弱。他穿着一身靛青色的道袍,發髻用布帶勒着,看起來樸實無華的很。這人臉色有些蒼白,顯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病态,或許是與想象中的形象相差太遠,高承厚見了便是一愣:“你是何人?”
“在下,沈青尋。”那人只報姓名,不談身份,反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公子請入內詳談。”
高承厚邁步進了裏屋,脫掉鞋子,與那人面對面跪坐在塌上:“你說本公子有困惑,何以見得?”
那人似懂仆算,手邊擺着兩顆八卦石,笑呵呵的端詳着高承厚的臉:“公子既然能來赴約,便說明在下已經猜準了。今見公子印堂發亮,隐隐有紅鸾星動之相,怕是有喜事臨頭了吧? ”
高承厚不為所動:“到了我這般年紀,談論婚事不足為奇。”
沈青尋道:“可是要娶的人,公子未必喜歡。”這一句話有些戳準了高承厚的心事,令他沉默不語。沈青尋接着說道:“世家聯姻,往往注重的是利益交換。如公子這般的家世,倘若不在婚事上綢缪,日後仕途只怕受限。”沈青尋所說的這一點,實則也在高承厚的考慮範圍之內。縱然十分嫌棄柳忱的容貌,但是她在家中的地位也是極其重要的考量。娶一個注定被丢棄的棋子,無疑于自斷臂膀。
“如你所說,我該怎麽做才好?”高承厚試探着問。
沈青尋笑了笑,擡手為高承厚斟了一杯熱茶,說道:“既然将公子請來,在下自有良策。只是須得提前問一問公子,與你所定婚約的究竟是何人?”
高承厚內心掙紮一瞬,終是敞開心扉的說道:“柳家。”
沈青尋淡淡吐出二字:“柳忱。”
高承厚有些意外:“你竟然知道她?”
沈青尋道:“她母親貌美,當年名動京華。”
聯想到今日所聽到的傳言,高承厚心有戚戚然:“那倒真是有點可惜了。”
沈青尋又問:“公子不願娶柳忱,是因為她不受寵的庶女身份,還是市井傳言的醜陋容貌?”
高承厚嗤笑:“總歸都不合适,身份還是容貌又有什麽區別。”
沈青尋了然的點頭,嘆道:“看來公子是鐵了心不願答應這門婚事了。”
這人言語莫測,高承厚實在有些拿捏不準,一時失了耐性,皺着眉頭道:“廢話那麽多,你究竟有沒有辦法?”
沈青尋淡然一笑,語氣篤定的道:“辦法自然是有,且只有一個,端看公子願不願意用了。”
高承厚:“說。”
沈青尋從袖子裏取出一把折扇,優哉游哉的搖着扇子說道:“在下聽聞,昨日謝二公子錯攔了人家的馬車,鬧出了好大的一場烏龍事件。”此言一出,高承厚勃然變色,二話不說抽出匕首,直挺挺的對準了沈青尋的咽喉:“你究竟是什麽人!”
“看來,高公子心中早已經有了計較了。”面對匕首的寒芒,沈青尋面不改色,甚至心情更加愉悅了幾分:“公子果然是個聰明人。”
高承厚似被人識破心事,臉色緊繃,有些緊張的說道:“我與謝添乃多年好友,你想挑撥離間,只怕是找錯了人。”
沈青尋屈指撥開高承厚的劍峰,從容說道:“在下從未有挑撥離間的心思,只是發自內心的為高公子感到不值。你與謝添等人幼年相識,一路成長相伴,自以為親密無間,實則不過是如救命稻草一樣拽着他們,你期望有朝一日,誰能伸手拉你一把,将你拉出高家這深不可測的泥潭。可現實卻是,他們在家族的培植下越走越遠,而你,卻越來越吃力的維系着這段關系。你不想讓他們瞧不起你,所以從不敢開口求誰。可是身邊的人際關系又很有限,不能求他們,在自己家族裏又沒有一席之地,所以你今日才會來到我面前。而我,确實也能幫助到你。”
“只需你點點頭,高家與柳家的這門婚事即刻煙消雲散。我會布置的很隐秘,不會有人知道是你授的意,從此以後你們還能一如既往的當朋友。高公子,何樂而不為?”
“口蜜腹劍。”對方說的條件越是對自己有利,高承厚心中就越發感到不安。“一個不知來歷不知身份的陌生人,憑什麽讓我信你?”
“信任都是一次次合作積累的結果,二公子不試試,又怎麽知道我不值得相信?”
高承厚将匕首歸回原位,毫不留戀的起身:“我只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走到塌邊,低頭開始穿鞋。沈青尋望着他慌亂的動作,神色驀然沉下了幾分。
“高公子可知道,你父親已經托陳氏去曹家提親了?殿前指揮使曹孟德的長女,若是許給高三公子,待以後太子即位,三公子必定前途似錦。”
昨夜在書房與父親争執的場景歷歷在目,高承厚猛然停住了動作,閉了閉眼睛,問道:“說罷,你想要什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