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疑雲
疑雲
柳忱循着聲音找去,發現與自己搭話的是一位方臉的少女。不同于其他世家女子的裝扮,此女頭上只挽着個素髻,并未帶任何的首飾,衣服也是穿的簡潔利落,看起來十分清爽。那女子看起來比柳忱大上幾歲,柳忱便回了一句:“敢問姐姐是……”
“在下上官雲,你叫我上官也可。”這女子毫不做作,直來直去的說道:“方才她們都在議論你和謝二公子的關系,我也覺得好奇,所以就想着當面問問,你們兩個,究竟是不是認識啊?”
上官雲這直眉楞眼的一句話,幾乎得罪了大半個屋子的人。李音音和趙盼兒的臉色當即就有些難看,礙于面子又不好發作,只得一個勁對着上官雲翻白眼。柳忱卻聽出了幾分打抱不平的意思,心中一暖,笑着回道:“我昨日确實與謝二公子見過一面,也是因他仗義出手,所以才能躲過那場馬禍。至于別的關系,确是半點也無。”
上官雲笑着說道:“昨日那場馬禍我也多少聽說了些,聽說踩傷了不少的人呢,卻沒想到柳娘子也在其中。不過依着謝添那樣的性格,關鍵時刻仗義出手相幫,也的确是他的性格。相信遇到了旁人,他也會如此的。”
“是啊。”柳忱感激的對上官雲點點頭,旋即走到她旁邊落座。經過方才這番交談,衆人對柳忱的敵意倒是小了許多。少了旁人的注意,柳忱這才有空與上官雲說幾句私話:“敢問姐姐,王家娘子的傷情如何了?”
上官雲低聲說道:“禦醫雖然不準探視,不過我卻得了消息,說那藥将她折磨的四處打滾,身上的衣服都磨破了去。若非有宮婢攔着,怕是早就跑出來了。”上官雲這麽一說,柳忱便想起了昨日在坊市見到的那匹瘋馬,那麽一個龐然大物尚且被折磨的如此,更何況王淑蓮那麽瘦瘦小小一個人了。
“說來這位娘子也确實無辜,王家世代書香門第,父親和兄長都是本本分分的,也不知得罪了誰!”上官雲随口感嘆道。
柳忱卻是垂眸不語,腦海中不由浮現了高承厚的身影。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高承厚若想下藥,沖着自己來才是最直接,為何要沖着王娘子去呢?亦或者,此事并非是高承厚所為?便在柳忱苦苦思慮之時,大理寺丞帶着手下匆匆來到了行宮。衆世家女被叫出去一一盤問,輪到柳忱的時候,卻是被直接叫到了大理寺丞的面前。柳忱進門的時候,謝添也在屋裏,兩人不經意對視了一眼,也不知出于什麽心态,又連忙移開了視線。
大理寺丞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五官端正,衣着尚算整齊,樂呵呵的看着這對少男少女互動,待柳忱穩穩當當的坐下,這才開口說道:“将你們兩個叫過來,就是想問問,你們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這話之前謝添已經問過一次,柳忱仍是搖頭答道:“并無。”
“有。”謝添卻掰着手指頭數開了:“張寶來,王子英。”一個是他昨天揍的,一個是今天揍的,新鮮出爐的兩個豬頭,可謂是得罪的透透的了。
大理寺丞笑呵呵的道:“他們兩個不算,除此之外呢?”
謝添搖頭:“太多了,早已經記不清了。李大人,可是查到了什麽眉目?”
大理寺丞說道:“這種案子太過尋常,若非是發生在你們這些世家弟子身上,也輪不到咱們大理寺來查。在我這裏,也談不上什麽眉目不眉目的,只是因為這前後兩起案子都牽扯到了你們兩個,故而才想問一問。”李大人如此一說,柳忱和謝添也沉默了下來。若說一起案子是巧合,他們尚且還能相信,但這前後兩起案子都牽扯到了他們兩個,怎麽想都覺得過于蹊跷了些。更何況那匹馬和王娘子中的又是同一種毒,說不定就是同一個人做的。
謝添猶豫了片刻,仿佛下定決心似的對大理寺丞說道:“其實昨日出了那戰馬的事之後,我曾派人追查過此事。”
大理寺丞一下子來了興趣,忙問道:“結果如何?”
謝添說道:“沒有結果。那匹馬是從港口逃跑的,它跑的地方離着玉林坊市最近,所以出現在那裏也不足為奇,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了。又或者有,只是我沒查出來罷了。”
大理寺丞理解的點點頭:“也不怪你,玉林坊市本就魚龍混雜,當時的情形太過混亂,有人渾水摸魚也不足為奇。”說話間有大理寺的衙役走了進來,将一疊口供放在李大人面前,輕聲說道:“大人,所有人的口供都在了,請您過目。”
“好。”李大人接過了口供卷宗,也不管柳忱和謝添還在自己面前坐着,徑自拿起口供看開了。“嚯,這還有幾個漏網之魚呢,進行宮的時候沒叫掌事太監搜身?”
謝添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連忙說道:“不可能是我們幾個。”
“何以見得?”大理寺丞饒有興致的望着謝添。
謝添狡辯道:“我們自小一起長大,自然是相信他們的人品。更何況進了行宮之後,我們全程都在一起,從未……”說到此處,謝添忽然想到了什麽,不由得抿了抿嘴唇,微微放低了聲音說道:“從未離開過。”如此細微的一幕亦是沒逃脫李大人的眼睛,看到謝添有意隐瞞,對方便也沒再繼續追問,點頭說道:“那就好,你們這些兒郎,都是國家未來的棟梁之材,本官也不希望你們出事。這裏沒有你們的事了,都回去吧。”
柳忱便與謝添一齊告退,先後走出屋門,這兩人中間拉開一步遠的距離,一前一後往各自的殿裏走。謝添忽然停住腳步,轉頭望着柳忱,他的臉色有些陰沉,俊朗的眉眼微微蹙着,鄭重其事的與柳忱說道:“方才發生的事,還請柳娘子不要對外透露出半點風聲。”
柳忱叫他說的愣了愣,随即才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應道:“好……謝公子可是懷疑高公子他們?”
謝添說道:“我誰都不懷疑,但是這件事,也不能就這麽算了。”柳忱原打算對謝添吐露實情,但看他當前的狀态,便是說了他也不會信,更何況自己又沒有親眼看見高承厚做什麽,故而幾番猶豫下來,終歸是作了罷。
且說謝添一路黑着臉回到了偏殿,也不顧有外人在場,将寧五郎幾個叫到一起,冷聲說道:“今日進門的時候大家都沒有搜身,為了能自證清白,請你們都将身上帶着的東西拿出來。”說罷也不顧旁人如何反應,謝添首先将自己身上的東西掏了出來。他将貼腰纏着的馬鞭和繡袋放在地上,将繡袋裏面的東西一一擺了出來,除卻幾塊散碎的銀子,還有幾顆彈弓珠子。
“沒了,我身上就這些。”謝添的動作太快,寧五郎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随即也連忙将自己身上的東西掏出來。蔣楚河緊随其後,也将身上那些雞零狗碎的玩意兒都擺在了地上。這三個人跟擺地鋪似的,跪在地上好一陣忙活,謝添見他倆都掏的差不多了,這方擡頭望着唯一沒動手的高承厚:“高爺?”
高承厚臉色有些微妙,勉強笑道:“我就算了吧,身上也沒帶什麽正經的東西……”
謝添卻冷了臉,不由分說的道:“掏。”
高承厚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依言将手伸進了懷前,掏了半天,将一本書扔在了地上。寧五郎好奇的翻開看了一眼,臉色霎時紅的厲害,慌忙将那書用袖子蓋上:“你怎麽出門還帶着這玩意兒?”
高承厚一臉的無辜:“誰知道還有人要搜身吶。”謝添低頭點了一下幾個人的東西,發現沒有什麽可疑之物,這方松了口氣,面帶笑容的調侃高承厚道:“正常人沒誰敢帶着這東西四處招搖吧?”今日原就鬧的有些不愉快,眼下謝添态度緩和,高承厚也很高興,揮拳錘了謝添一把,揶揄道:“德行,就行你天天在家偷着看話本子。”
謝添反擊道:“我那話本子可純良的很,哪像你!”
高承厚大笑:“是啊,純良的某些人春心萌動,見了人家就喜歡上了。”
眼見着四周有人好奇的望過來,寧五郎羞羞怯怯的笑着:“得了你倆,沒完了還。”
“是啊,呵呵呵……”蔣楚河也莫名其妙的跟着笑開了。
正值此時,掌事太監福來帶着人進了殿門,恭恭敬敬的與謝添等人說道:“謝公子、寧公子、諸位公子,王家的案子已經查明,追趕途中嫌犯已自戕身亡,諸位公子嫌疑洗清,可以下山回家了。”
王子英聽到消息頭一個沖了出去,緊緊抓着福來的領口逼問道:“是誰?是誰給我妹妹下的藥?”
福來說道:“是禦膳房的一個小廚子,或許是見王娘子貌美吧,這方、這方見色起了意……”
“混賬!”王子英盛怒,大吼大叫的沖了出去。在他之後,諸家公子也都開始收拾東西出門。謝添聽聞嫌犯已經歸案,心裏更是松了一口氣,疑雲漸消,便也帶着幾個兄弟往殿外走。
此時正逢着大理寺的人擡着屍體經過,謝添無意中看了一眼,見那屍體被一塊白布蒙着,一只手松松散散的耷拉着,那人-拳頭松松的攥着,一個白色的瓷瓶順着指縫漏了出來。
“走吧。”見謝添一個勁盯着那屍體看,高承厚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衆人一路鬧鬧哄哄的走出行宮的大門,正當再往前走,高承厚忽然摸着懷前說道:“糟了,方才走的太急,我寶貝書落在裏面了。”
謝添難以理解的看着高承厚:“那種東西,你家裏不應該有很多麽。”
“那怎麽能一樣呢,掌心掌背都是肉,少了哪個不心疼!你們先走,我回去找找。”對着謝添抛了個媚眼,高承厚立馬折了回去。他一路往裏面跑,至無人注意的地方,忽然掉頭進了那片樹林。
“出來吧。”随着高承厚的召喚,有一個穿着宮妝的女子從樹後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高公子!”
“方才之事,多謝姑娘出手相幫。”高承厚道。
“原就是奴婢的分內之事。”那女子莞爾一笑,雙目乍現一抹光華,竟将這個人映襯的亮麗了幾分:“家主讓奴婢傳話給公子,您可還欠着他一個人情呢,記得要還。”
“我與柳家的婚事還沒黃呢,等事情辦成了,我自然會承他的情。”高承厚冷冷的一笑。那女人卻不以為意,擡頭望了一眼漸漸下沉的日頭,聲音清冷的說道:“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