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突襲

突襲

大理寺丞李戊,早年因查案被削去半截小指,因着當年那件案子鬧的太過轟動,故而半個朝廷都有所耳聞。京畿衙門的管事聽了柳忱這話,連忙親自上前去檢查,半晌,臉色不好的與謝添說道:“好像真的是李大人!”

謝添臉色穆然變得沉重起來,皺着眉頭說道:“李大人可是堂堂的六品朝廷命官,如此大事,不好随便下定論。”

“是。”那管事的掃視了一眼圍觀的百姓,吩咐手下道:“先将人擡回去安置吧。”

待京畿衙門的人走了之後,謝添複又在城門口巡視了一圈,但見原本吊着屍體的地方滿地都是淋漓的血跡,想來這人應該才死不久。回程途中,謝添便問柳忱:“你是怎麽知道李大人有一截斷指的?”算起來他們在骊山行宮的時候倒是與李戊打過交道,但是因為那時候查案匆忙,就連謝添也未曾注意到這件事。柳忱能一眼就認出李戊,這着實令謝添感到驚奇。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柳忱卻還是原原本本将那日清早在謝家花園裏偷聽到的話複述了一遍,聽聞李戊是為了查案而離京,謝添心下了然:“若真是如此,此事還需盡快禀報給父親。”既然敢将屍體連夜吊在城門口,就說明對方已是嚣張至極,眼下又逢着皇帝大喪,這件事絕不是好兆頭。沒來由的,謝添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且說二人一路乘車回家,到了家裏,謝添就給謝天振飛鴿傳書。實則不需要他傳遞消息,李戊的死訊也已經傳到宮裏。彼時謝天振和寧丞相正忙着給皇帝準備喪事,聽聞李戊的死訊,謝天振雙目變得猩紅,扭頭就往殿外走。寧安見狀連忙伸手攔住人,小聲呵斥道:“幹什麽去!”

“我去給阿戊報仇!”謝天振攥緊了拳頭,仿佛一頭瀕臨瘋狂的野獸。他這攝人的氣魄吓得周遭人慌忙躲避,唯有寧安神色如常,氣狠狠的舉拳砸了謝天振一下:“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這裏意氣用事,當務之急還是操辦陛下的喪事要緊。”

“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阿戊就這樣死了,他頭都沒了,身首異處,我怎麽能坐視不理!”謝天振滿臉哀痛。

正當此時,一名掌事太監靜悄悄的走進了大殿,一路走到寧安身邊,低聲說道:“三皇子離京了。”

寧安一臉的震驚:“這種時候他不留在宮中為陛下發喪,出京去做什麽?”

太監搖頭說道:“奴也不知。高貴妃一早稱病不起,奴才幾次派人去請都給打發回來了。”

寧安看了謝天振一眼,臉色難看的問道:“高家的人呢?”

掌事太監說道:“高大人始終在靈堂裏跪着,高家的幾位小公子因為資格不夠,未能入宮哀悼。”

“知道了,你且下去吧,随時關注着高貴妃那邊的情況,有異常就速速來報。”寧安揮手打發了傳信的太監,将謝天振拉到無人的角落裏,憂心忡忡的說道:“三皇子這時離京,可不是個好征兆。倘若他真的起了謀逆之心……”

謝天振不削的冷笑道:“怕什麽,太子手裏有傳位诏書,他便是有那個心,又能翻起什麽大浪。更何況還有你我在呢,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咱們就替陛下清理了這不孝的子孫便是。”

寧安對謝天振的話頗不贊同,搖頭嘆道:“你呀……就是在邊關待得太久了,腦子都有些不好使了。好歹都是皇室的子孫,豈容得你來喊打喊殺,傳出去豈不是令朝臣诟病。”兩人同時轉頭望着停在遠處的大行梓宮,良久,寧安又嘆了一句:“陛下是難得的明君,可惜死的太早了。留下這樣兩個兒子……唉。”

與寧安相比,謝天振倒很能看得開。滿不在乎的說道:“還有咱們兩個老的在呢。太子如今還年幼,不懂得老一輩的信仰也沒關系,只要咱們能好好的扶持着他,總有一天會長成他父親那樣的。”想起當日李戊辭別時與自己說的那番話,謝天振心中便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他與寧安、李戊三人,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十幾歲的年紀時,常聚在一起談論人生和理想,後來先後入朝為官,又同時得到了皇帝的賞識。這麽多年他們聯手輔助皇帝治理江山,從當年的饑荒戰亂到如今的太平盛景,轉眼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一代人嘔心瀝血打造下的江山,交到後輩手中竟又成了未知數。太子城府太深喜怒難測,三皇子看似溫潤,實則私下也是騷動不斷,這兩位皇子的心胸比照先皇實在差的太遠,便是連當了十五年丞相的寧安都覺得心裏沒底。可不管心中如何擔憂,皇帝的喪事卻得好好操辦着。

轉眼已過二十七天,皇室子孫和朝臣的吊唁結束,由選定的七十二人擡着梓宮送往皇陵。這一日風和日麗,百姓自發在街上跪着送行。彼時燕京城人山人海,到處都能聽見百姓哀痛的哭聲。謝添和柳忱因着與先皇關系特殊,也自發換了喪服在街邊送行。她們在人群中跪了足足一個半時辰,方才看見先帝的梓宮經過。

“皇伯伯,一路好走。”梓宮行至面前時,謝添額頭觸地,終是忍不住流了淚水。柳忱亦是心懷尊敬的磕頭送別,皇帝這一走,今後這世上,怕是無人再惦念着那個叫江愛荷的女子了。

大行梓宮過去之後,緊随之後的便是滿朝文武大臣。以赤西侯和寧丞相為首,大臣分列兩側,身披桑麻孝服,一個個哭哭啼啼,看起來好不悲恸。謝添下意識看了自己父親一眼,這一個多月未見,謝天振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面容憔悴蒼老,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幾歲。謝添就靜靜的跪在人群裏,目送着自己父親的離去,目送着整個送葬隊伍的離去,到最後天色漸沉,百姓散去,空曠的那一片地就只剩下了他和柳忱。

“二哥哥,該走了。”柳忱起身,輕聲勸着謝添。

“好。”謝添應了一聲,轉身正當與柳忱一起向家裏走,冷不防聽見城門外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緊接着地面開始劇烈的搖晃,一團火焰沖天而起,黑煙四下彌漫開來。謝添一眼就辨別出了那是火雷的威力,嚷了一句不好,掉頭就往馬車跟前跑。他身手利落的卸了馬車,飛身上馬,掌心對着柳忱:“快上來,咱們得去城外看看。”

也幸虧柳忱不是個膽小的,片刻猶豫也未曾有過,拉着謝添的手就坐上了馬背。二人風馳電掣跑到城門口,看到此處的場景,紛紛有些傻眼。但見城門被火雷橫空炸開,碎石鋪了一地,尚未來得及走出城門的喪葬儀仗被從中截斷,許多人被亂石砸在底下。那一地的斷臂殘肢,鮮血淋漓,哀鴻遍野,竟好似遭了戰亂一般。

謝添飛身下馬,在亂糟糟的人群裏穿梭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位禁軍頭領,急切扯着那人的領子問道:“城外的情況如何了?什麽時候能疏通開城門?”

那禁軍頭領也是渾身鮮血,一只手被布帶吊着,渾身狼狽至極:“大部分禁軍都被攔在了城裏,屬下已經命人回去調人了,照目前的形勢來看,大約半個時辰就能疏通開城門。”

謝添說道:“要盡快,陛下的大行梓宮和衆多朝臣都在城外,容不得絲毫閃失。”謝添話音方落,城外又接二連三的傳來火雷聲。城牆搖搖欲墜,最上面的石頭又開始滾落下來。謝添匆忙轉頭去尋找柳忱,卻見她早已加入一旁的醫療隊伍,正俯身蹲在地上救治傷員。

“忱妹,你不能留在這裏,太危險了。”此時四處都是人聲,謝添耳朵被火雷炸的嗡嗡作響,用自己也聽不見的聲音嘶吼道。

柳忱見謝添神情有些渙散,連忙用指腹揉捏着他耳後一處穴位,片刻之後,謝添腦子裏的轟鳴方才緩解了一些。柳忱這方說道:“無妨的,我略懂些醫理,留在這裏多少也能幫一些忙的。二哥哥不用管我,盡快疏通開城門,出去找父親和寧伯伯要緊。”

謝添見勸不動柳忱,也只得作罷,複又不放心的叮囑道:“好,那你千萬注意安全。”他低頭翻了半天,從繡袋裏翻出一只哨子交給柳忱:“這個好好收着,若遇到了危險就吹哨,我馬上就過來幫你。”也是實在惦記着被攔在城外的人,謝添叮囑完柳忱便匆匆離去。他同那些被堵在城裏的侍衛一起搬運石頭疏通城門,大約花費了一個時辰的時間,方才将城門通開。

“重傷者留下醫治,其餘的人都跟我走。”禁軍頭領一聲令下,衆人紛紛抄家夥沖了出去。謝添夾在人群之中,一路疾速奔馳。此時的城外狀況比他想象的還要慘烈,遍地都是屍體和鮮血,野火燎原,滾滾黑煙遮擋了大部分視線。不遠處傳來兵器打鬥的聲音,謝添一路狂奔而去,越過黑煙的阻礙,看見自己的父親正率兵與一隊蒙面的騎兵對戰。那些騎兵都是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鈎月彎刀,顯然是有備而來。與之相比,至今還沉浸在哀痛中的謝天振等人便顯得有些措手不及,雖然在他的指揮下士兵仍在有條不紊的對抗,氣勢卻漸漸落了下風。

“父親!”謝添劈手從身邊人手中奪過兵器,嘶吼着就沖了上去。有了後來這些人的加入,局勢總換慢慢扭轉過來。對方見勢不妙,忽然調頭大喝一聲:“撤!”随着一聲吩咐,那隊騎兵紛紛調轉馬頭,直奔山野之中奔去。

謝天振見狀有些着急,随手扯過一匹戰馬就要追去。謝添一把拉住了缰繩,急切的勸道:“對方人太多了,父親不如回去調了兵在說。”眼下這些人都是散兵游勇,便是能追上對方,怕是也無力還擊。

身後便是亂成一團的朝臣,太子在禦林軍的保護之下亦是形容狼狽,謝天振雙目赤紅的望着謝添,聲音裏滿是仇恨:“添兒,他們、他們拿走了你皇伯伯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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