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吊唁

吊唁

當看到那塊調兵令牌擺到自己面前的一剎那,謝添不由得心思一沉。身為謝家的人,恐怕無人比他對這塊令牌更加敏感了:“是不是,那些暗樁出事了?”此話一說出口,謝添心裏豁然開了個口子,似乎一下子就想通了太子派兵圍困謝府的目的——那隊騎兵突然出現在京師城外,處處布滿暗樁的謝家人卻絲毫沒有反應,太子疑心那麽重,自然會有所懷疑。而他所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派兵圍了謝府,斷絕謝家人與外界的一切聯系,就相當于斷了赤西侯的後路。思及至此,謝添不由得一陣冷笑。

許酒察言觀色,見謝添這麽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內幕,未免有些驚訝,點頭說道:“公子猜的不錯,我奉少夫人之命帶着令牌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那些暗樁已經被人連根拔起。我便循着一些細微的痕跡一路追蹤,到了小姜樁的時候,那些人突然都消失不見了。”

聽聞許酒提到小姜樁的名字,謝添面現驚愕之色,柳忱見狀不對,忙問道:“可是有什麽問題?”

謝添心事重重的搖頭說道:“也許是我想多了吧……小姜樁是十八年前叛軍起義的地方,後來我祖父率兵剿匪,一把火将那裏燒了個精光。如今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總不可能還有人活着。”

許酒也覺得謝添這個消息有些出乎意料,與柳忱對視一眼,同樣搖頭說道:“應該是巧合吧。不過那些人行蹤詭異,身手又很敏捷,怕是有目标的針對謝家而來。”

“關于此事,我會繼續派人追查。”聽聞有人針對謝家,謝添神色又冷上三分,眼角眉梢俱是寒意:“眼下逢父親大喪,母親傷心欲絕,只怕不能操持喪事,既然忱妹全權将此事交給先生,說明您定然能力出衆。我亦不懂這之中諸多規矩,就煩勞您多操心些了。”謝添将名單擱在案上,對着許酒深深揖拜。他這般态度誠懇,許酒十分受用,忙不疊回禮道:“既然我已經随着娘子一并到了謝家,理當盡心竭力的做事,公子實不需要這般客氣。眼下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屬下這就帶人外出采辦用品,公子和娘子盡快換上喪服,約莫要不了多久,宮裏就會派人将侯爺的遺體送回來了。”

且說許酒拟好名單匆匆吩咐下去,底下的下人們動作十分敏捷,忙不疊取下屋檐上尚且鮮豔的紅燈籠,改換成辦喪事用的白燈籠。月雪和落雁也在柳忱的吩咐下将主屋窗戶上的喜字和窗花都揭了下去,一眼望去,謝家一片慘白,再無往日的活潑氣氛。

及至暮色四合之時,圍在謝府內外的禁軍悉數撤退,緊跟着宮裏就派人将赤西侯的遺體送了回來。謝夫人匆匆趕到的時候,謝添已經妥當的将父親的遺體安置在了靈棚裏,柳忱帶着幾位管事正跪在棺椁前焚紙錢。看見婆母趕來,柳忱忙起身迎了過去,搖頭示意道:“棺椁已經封死,母親還請節哀。”

謝夫人淚流滿面,撫摸着棺木說道:“你父親他……他的面容可還安詳?”

謝添聞言走了過來,面容沉穩的說道:“父親一切都好,與生時無異。”謝夫人聞言這才放了心,點頭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了。”她兀自沉浸在悲痛中,未曾發現自己兒子始終緊緊攥着的拳頭。

赤西侯的遺體回府,謝家正式進入喪期。謝夫人擔心丈夫生前所造殺業太多,死後不能順利入輪回,特意請了十八名得道高僧入府超度。一時之間謝府熙熙攘攘,吊唁的、超度的人絡繹不絕。謝添和柳忱身披缟素,既要跪在靈堂前焚紙吊唁,又要顧忌着家裏的大事小情,一時忙的不可開交,便是在這令人喘息不過來的忙碌中,謝添的悲憤漸漸被沖散了不少,做事越發冷靜起來。

這一日謝添和柳忱照常在靈堂裏跪着守喪,忽見槐陽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小聲對謝添說道:“公子,三皇子來了。” 謝添聞言便放下手中的紙錢,對柳忱說道:“走吧,咱們一同出去看看。”柳忱點頭應聲,正打算起身,這才發現由于實在跪了太久,雙腿早已經麻木不堪,眼下這動一動就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皮肉裏啃噬,滋味實在痛苦。柳忱眉頭微蹙,正當呼喚月雪過來攙扶,卻見謝添已然對着自己伸出了手:“忱妹,我扶着你。”望着眼前修長的手指,柳忱臉頰微微一紅,終是牽住了謝添的手:“多謝了。”

謝添便耐心的攙扶着柳忱往外走,邊走邊道:“這些日子家裏事務繁多,實在是辛苦了你。”

柳忱笑着搖頭:“我是謝家的少夫人,做多少事都是應該的,二哥哥不必言謝。再說的多些,就顯得生分了。”她這話說的實在暖心,謝添心裏的愧疚也沖淡了不少,臉上難得露出些許笑容。且說二人一路行至靈堂外,看見門口站着的人時,謝添臉色不由得一怔——此時的靈堂門口除了穿着一身素衣的三皇子之外,還有一個穿着淺藍色長袍的女子。此人年紀約十七八歲,容貌跌麗,身姿窈窕,堪稱佳麗。看見謝添和柳忱互相攙扶的姿勢,那人眯了眯眼睛,笑着說道:“謝公子夫妻感情甚篤,倒與坊間傳聞的有些出入。”

謝添眸光一動,終是沒松開柳忱,仍是維持着攙扶她的姿勢,颔首對三皇子和公主見禮:“家父大喪,勞煩兩位殿下走動一趟了。”

三皇子擺手說道:“我自幼也算是在侯爺的看顧下長大,一直将他視為父輩,今逢喪期,哪有不登門吊唁的道理。”趙嬌亦是點頭附和道:“三哥哥說的不錯,本宮也是此意。”既然這二人是為吊唁而來,謝添便也不與他們廢話,側身讓開門口,将二人迎進靈堂之內。當着謝家上上下下的面,三皇子和公主恭敬的給赤西侯上了香,再跪地磕頭焚了紙錢,這方重新起身。謝添原以為這二人只是來府上走個過場,吊唁完了就得走,哪成想三皇子卻開口說道:“子宸,陪我坐坐吧,算起來,咱們已經許多年沒有見過面了。”

對于三皇子突如其來的邀約,謝添十分意外,他看了三皇子一眼,點頭說道:“全憑殿下吩咐。”

趙嬌笑吟吟的望着謝添說道:“聽說謝家花園裏種了不少桃樹,算算這時節,果實也應該熟透了。趕巧着三哥哥喜歡吃桃子呢,咱們不如去花園裏坐坐。”

“好,那就去花園裏。”謝添的目光匆匆在趙嬌臉上閃過,旋即低頭走在前頭,率先将三皇子引了出去。趙嬌見柳忱并無要跟着去的意思,便邀請道:“少夫人也跟着一起吧,本宮好歹也算是女眷,身邊沒個陪伴可不像話呢。若是一個不小心惹來閑言碎語就不好了。”她這話說的露骨,惹得謝添心中一陣不适。柳忱原本不打算去摻和這幾人的事,聞聽長寧公主此言,也不得不放下手中活計,不卑不亢的說道:“公主此話實在過于嚴重了。您與三皇子只是出于情誼前來吊唁老侯爺,我夫君身為謝家的當家人,理當盡心伺候招待,莫說當下還有三皇子在,便是他不在,我夫君招待公主也是應該,又有誰敢說些什麽呢。想來便是有那嚼舌頭的,也必然是心術不正之人,公主身正不怕影子斜,何須理會那些小人的口舌!”

柳忱一席話将公主反嗆回去,惹得趙嬌面上一陣不快。三皇子原走在前頭,聞言忍不住回頭看了柳忱一眼,頗為意外的說道:“我竟不知,這官家女子裏還有這樣伶牙俐齒的人。”

謝添也着實沒想到柳忱竟還有這樣得理不饒人的一面,頗覺意外的同時,心裏又十分感動,笑着說了一句:“我也沒有想到,自成婚以來,她一向都乖巧的很。”

三皇子揶揄的看了謝添一眼,嘲笑道:“看來你是被騙慘了。”

一行四人先後行至花園,在柳忱的事先吩咐之下,早有下人将花園收拾妥當,桌椅鋪上綢布,蔬果也已經洗好擺在了臺面上。三皇子攜着謝添在一處遮陰的桃樹下坐下,神态悠閑的與謝添說着話。柳忱和公主則在不遠處的另一棵桃樹下落座,她們落座這處正好面對着謝添,公主便慢慢悠悠的啃着桃,目光來回打量着謝添。

自老侯爺死後,謝添恨不得一夜之間長成了大人,行事少了幾分張楊,多了幾分與年紀不相仿的成熟穩重。眼下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喪服,細長的發帶輕飄飄的垂在身後,一雙好看的鳳目微微挑着,眼角眉梢都帶着幾分淩厲,看起來越發難易親近。趙嬌啃了一口桃子,笑着與柳忱說道:“算起來,本宮初次見到謝小公子還是在他六歲那年。那時候的他又黑又瘦,跟只猴兒也差不多少。未曾想過了這麽多年,他倒是越長越英俊了。”長寧公主這一開口就評價起謝添的容貌來,倒令柳忱有些無所适從。且不論他與謝添這般別扭的關系,便是真正的夫妻,怕是也不好随便品評對方的容貌,故而柳忱只是沉默,并未多言。

趙嬌卻仿佛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出其不意的開口問道:“柳娘子,謝二公子對你怎麽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