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擁抱
擁抱
長寧公主突如其來的一句問話,使得柳忱心裏怦然跳了一下。她以為是趙嬌看出了什麽端倪,正在心裏琢磨着該如何解釋,卻聽趙嬌笑說道:“本宮聽聞謝二公子收到聖旨的時候發了好一番脾氣,原以為他是不願娶你的,如今看來,你們相處的竟還不錯。”明晃晃的日光下,長寧公主眯着眼睛望着柳忱,語氣未免有些幸災樂禍。柳忱也沒想到她會在意這個,短暫的驚愕過後,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沒想到公主會這麽關心我夫君。”
“畢竟也算是赤西侯的家事,本公主自然會多關心一些。”趙嬌放下手裏的桃子,拿出絲帕不緊不慢的擦拭着手心,漫不經心的說道:“眼下赤西侯已死,謝家兩個兄弟只怕再難翻起大浪來。要不了三五年,謝家怕是就要慢慢的沒落了。柳娘子,你可後悔嫁入這樣的門第?”趙嬌問的認真,柳忱一時沉默不語。便在這時,對面的謝添和三皇子已經說罷了話,兩人同時起身向柳忱這邊走來。望着謝添挺直的脊梁,柳忱忽而一笑,輕聲說道:“不曾。”無論是當年華陽道上驚鴻一瞥的謝真,還是此刻步履從容的謝添,她認識謝家的每一個人,都不曾有過半點後悔。更何況若不是謝家人傾心相待,風光無限的将她迎娶進門,她的婚姻只怕會潦草收場,又何來今日的風光:“能嫁入謝家,是柳忱今生之幸。”
長寧公主啓唇笑道:“好吧。”
三皇子見她笑的燦爛,好奇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呢,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長寧公主望着謝添說道:“本宮只是在跟謝少夫人感慨,這世上的事都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眼下老侯爺已經不在了,謝二公子一人擔起家事,怕是要辛苦些了。”
謝添心心念念長寧公主好幾年,眼下頭一次與她正面相對,心裏未免有些慌亂,垂眸說道:“有勞公主惦念,謝添身為謝家兒郎,自當擔負起謝家人的責任來。”
長寧掩唇一笑:“那麽,本宮就翹首盼着二公子封侯的那一天了。”
三皇子拍着謝添的肩膀說道:“今日與你說的事,你記得要好好考慮。再過兩日就是侯爺的葬期了,你還是早做準備的好。”
謝添點頭應道:“多謝殿下提點。”
三皇子點點頭,踱步走到長寧公主身側,朗聲說道:“那麽本殿就不打擾你們了,快回去給老侯爺守孝吧,本殿和長寧自行離去就可。”
謝添和柳忱齊齊俯身行禮:“恭送二位殿下。”
待長寧公主和三皇子離去之後,謝添和柳忱這才往靈堂處走。途中柳忱問道:“三皇子可曾和二哥哥說了什麽?”
謝添說道:“三皇子打算舉薦我入朝,眼下李叔叔沒了,大理寺丞的位置還空着,他打算舉薦我去坐李叔叔的位置。”
柳忱雖然不懂朝政,卻也覺得三皇子這番舉薦來的實在奇怪,便問道:“好端端的,三皇子為什麽要舉薦你去當大理寺丞?這不應該是陛下需要操心的事嗎?”
謝添冷笑道:“明着說是舉薦,實則就是拉攏罷了。如今父親雖然沒了,謝家的勢力卻還在,他若是拉攏了我,就相當于拉攏住了遠在邊關的兄長,如此龐大的一份勢力,自然會對他有所助益。如今新皇已經登基,他野心倒是不小!”聽謝添這般說來,應是不打算投靠三皇子了,柳忱心下有了底,便也不再多問。她低頭正往前走着,忽然聽見謝添輕輕咳了一聲,擡頭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柳忱笑道:“二哥哥是有話要問?”
謝添臉頰微紅,連忙擺手道:“沒、沒有。”
難得見他這樣窘态,柳忱一時起了戲弄的心思,追問道:“二哥哥可是想知道我和長寧公主說了什麽?”
謝添道:“你們兩個不過是初次見面,又有什麽可說的!”
柳忱道:“也有的。”謝添等了半天也不見柳忱有下文,忍不住追問道:“她說了什麽?”
“也沒什麽吧,都是些不重要的話。”想起長寧說過的那番話,柳忱忍不住嘆息。在她的直覺裏,長寧公主應是多少知道一些謝添對她的心意的,可是她的态度卻又很迷。若說她對謝添無意,她卻偏偏對柳忱抱有一絲敵意,若說她對謝添有意,言談之中卻又對謝添有那麽點輕視。思來想去,柳忱只得出一個結論——這公主怕就是閑的。
不過若論姿色,長寧公主的确不遑多讓,放眼整個京師,能與之一較高下的女子實在不多。柳忱雖為女子,卻很能理解謝添的心情,畢竟長寧的容貌就連她都忍不住看了好幾眼,更遑論謝添這樣情窦初開的少年人了。
“二哥哥……”柳忱還想說幾句話安慰謝添,卻見他對着自己微微搖頭,輕聲說道:“父親大喪未過,就不過多的談論此事了。我雖對公主屬意,現在卻還不是時候。”
“好。”柳忱也知現在時機不對,十分知趣的閉上了嘴。兩人匆匆回了靈堂,一進門就看見正對牌位的地上跪着兩個人,竟是好些日子沒見面的寧五郎和蔣楚河。他們與謝添自幼相識,對各家長輩也十分親厚,眼下赤西侯死了,寧五郎和蔣楚河都十分傷心,看見謝添進門,兩人都眼眶發紅的望着謝添:“節哀。”
謝添屏退左右,與二人說道:“都別哭了,讓你們查的事情怎麽樣了?”
蔣楚河說道:“收到你的消息之後,我連夜帶人去了小姜樁,掘地三尺找了一整天,并沒有看見什麽人影。不過,那裏确實有人生活過的痕跡,好幾家的竈臺裏都有新鮮的草木灰,顯然是之前有人居住過。”
謝添道:“既然有人在那裏居住,勢必會留下痕跡。多派些人手擴大搜索面積,就不信找不到他們。”
蔣楚河搖頭道:“不得行,小姜樁本就人煙稀少,又三面環山,若擴大搜索面積,勢必得帶着人往山林裏搜尋,咱們人手有限,根本實現不了。”聽聞蔣楚河此言,謝添未免有些暴躁,寧五郎見狀連忙說道:“你也不必着急,我這裏多少探聽到了點消息,或許能有些用處。”
一時之間,其餘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寧五郎的身上,謝添連忙問道:“你那邊可是探聽到了什麽?”
寧五郎說道:“自從謝叔叔死後,我父親一直在追查真相。可是由于陛下新近登基,朝中事務繁瑣,始終沒騰出手來。偏巧昨日有人跑到我父親面前哭訴,這才多少聽到了些眉目。”
聽到寧五郎此言,謝添的臉色總算好看了許多。他指着地上的幾個蒲團說道:“坐下慢慢說。”鑒于個中情況紛雜,衆人站着說實在太累,于是紛紛對着赤西侯靈位行禮致歉,而後圍成一圈坐在了地上。寧五郎說道:“來找我父親這個人名叫徐飛,本是殿前指揮使麾下的一名副官。援助謝叔叔那日,就是他領兵去的。謝叔叔死後,也是他護送衆人的遺體回了京城,因着這件事,我父親曾登門找過他幾次,原打算問問那日援救的細況,哪知道他一直稱病不肯相見。昨日也不知抽了什麽風,徐飛竟然跑到我父親的書房哭訴,說什麽都要辭了副官的差事,非要到我父親手底下當司護。”殿前指揮使的副官應該是從六品的官職,丞相身邊的司護說白了就是侍衛,不入流的品級又豈能與殿前指揮使的官職相比。這個徐飛的要求實在太過荒唐,容不得人們不起疑。
謝添皺着眉頭問道:“寧伯伯如何說?可曾問清楚他要調崗的緣由了?”
寧五郎說道:“我父親已經問過了,但是他死活不肯說。從他當時的神态來看,應該是有所顧慮。不過他也已經承諾了,若是能順利調崗,便會将實情和盤托出。”
謝添冷笑道:“寧伯伯好歹是一朝的丞相,豈能與他做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交易。依着我看,咱們倒不如直接殺到徐飛家裏去,花些力氣将他打一頓,容不得他不交代。”謝添如此急不可耐,倒令寧五郎有些意外,溫聲勸道:“畢竟人家也是手握實權的武将,你冷靜些,千萬別惹出什麽麻煩來。”說罷又有些不放心似的,轉頭對柳忱叮囑:“子宸這些日子心性不穩,你千萬看顧着他些。”
柳忱端端正正的跪坐在謝添身側,聞言擡頭看了寧五郎一眼,溫聲應道:“好,寧公子請放心。”
寧五郎見謝添情緒低落,也不忍再打擾,少坐片刻就帶着蔣楚河走了。待他們都離開之後,謝添便起身走到父親的棺椁前,将額頭抵在棺木上面,悲痛欲絕的說道:“他死的那樣慘,我真是一時一刻都等不得……”
柳忱走到謝添身邊,輕輕擡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去吧,我讓許酒陪你一起。”
謝添一臉驚訝的回頭望着柳忱:“你不阻攔我?”
柳忱搖頭:“這種事,我如何能攔你。方才之所以應下寧公子,只是不想将他也卷進這漩渦裏。畢竟是咱們謝家自己的事,總要關起門來自己解決。只是有一點,你要與對方好好的談,不到萬不得已,不準跟他動手。”謝添身負血海深仇,多少有些失了理智。萬幸柳忱想的周全,細致入微的叮囑完了謝添,又将許酒叫進來叮囑了一番。入夜之後,那些和尚照舊來府上念經超度,趁着靈堂那邊亂哄哄的空檔,柳忱帶着謝添回了自己的房間,親手服侍謝添換了一身夜行衣,又将一沓銀票放到謝添的手裏:“他若肯說實情,要多少銀子都使得。珍寶玉器也可,但凡他開口要,你就答應着,辦成事情要緊,別心疼錢……”柳忱不放心似的一遍遍叮囑着謝添,忽地對方就沒了聲響。她有些奇怪的擡頭望去,卻見謝添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一雙劍眉微微挑着,眉眼之中滿是溫情。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謝添忽然展開長臂,一把将柳忱抱緊懷裏,真心實意的說道:“忱妹,真的很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