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機緣
機緣
夜涼如水,寂靜無聲的道路上,兩道身影飛速閃過。他們一路穿街過巷,直奔殿前指揮副使徐飛的府邸奔去。眼見着就要到了徐飛的住處,對面巷子裏忽然有一輛馬車沖了出來,謝添一個不慎,險些被那馬車撞到。
“公子小心!”關鍵時刻,許酒出手拉了謝添一把。“無妨,咱們快走。”謝添心裏沒來由的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也無暇與那馬車計較,帶着許酒就進了巷子。他們正當往徐飛的家門口走,猛然看見前方沖天的火光燒起,黑煙四下彌漫,空氣中夾雜着一種奇怪的焦糊的味道。
“不好,好像是徐飛的家着火了。”許酒大叫一聲,率先跑了出去。謝添聞言心中一沉,也連忙跟在許酒的身後。待他二人到了徐飛的府門口,那大火早已燒到了徐府的院牆之外,附近的住戶被驚動,紛紛趕過來救火。謝添和徐飛也連忙加入之中,衆人合力将大火撲滅,再進院裏去搜尋,但見遍地黑灰,還有一具已經被燒成了焦炭的屍體。許酒上前丈量片刻,回頭對謝添說道:“從屍體的身高來看,應該是個男子。鑒于容貌被毀,也不知是不是徐飛。”
“這裏是徐飛的家,不是他又能是誰!”謝添一腳踢飛木頭,怒不可遏的說道:“可惡,對方下手實在太快了。”許酒見他這般憤怒,連忙出聲安撫:“你也別急,這火是在咱們來時才燒起來的,想來兇手應該才走不久。”一聲話落,兩人面上皆是一怔。謝添皺着眉頭說了一句:“那輛馬車!”許酒連忙道:“快追!”
二人轉身出門,一路巡着馬車的方向追去。待他們追到跟前,那馬車已經駛到了玉林坊市的接駁口。看見接駁口處停靠着的船只,謝天意識到車上的人要走,忙從腰間抽出軟鞭,對着那車夫就揮了過去。但聞得一聲呼嘯,車夫慘叫一聲倒在地上,躲在車夫身後的女子吓得雙腿一軟,險些坐到地上。她仰着頭顫顫巍巍的望着謝添:“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謝添行至近前,目光淩厲的打量着那女子,忽地覺得這人容貌有些眼熟,一時有些遲疑:“我是不是,在何處見過你?”
那女子垂眸苦笑:“臣女姓王,名喚淑蓮。在骊山行宮的時候曾與公子見過一次,只怕您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吧。”對方這麽一提醒,謝添反倒是想起來了。當初在行宮裏王春蓮中了毒藥,謝添為此還與她的兄長打過一架。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實在太過深遠,甚至直接推動了謝添和柳忱的這門婚事,由不得謝添忘記。
謝添目光審視着王淑蓮,開口問道:“如此深夜,不知王娘子因何事出行?若我記得不錯,您家應該不住這裏才對。”
王淑蓮說道:“公子說的不錯,我家的确不住這裏。我方才去的是姨母家,她和姨夫拌了幾句嘴,氣不過鬧着要去我家住幾日。母親身體不好,不便親自來接,這方派着我來了。”王淑蓮似乎有些懼怕謝添,始終低着頭與他說話,不過态度還算誠懇:“謝公子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船上看看。”
謝添來回打量着王淑蓮,見她身形瘦弱,說話也是戰戰兢兢,倒不像是在說謊。沉吟片刻,點頭說道:“既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了。”
“多謝公子。”見謝添不再緊咬着不放,王淑蓮小小的松了口氣,吩咐車夫将東西搬到船上,臨走前對謝添深深的行禮,說了一句:“那日在行宮的時候,是兄長做事魯莽錯怪了柳娘子和謝公子,臣女代兄長給公子賠個不是。若您回去見到柳娘子,還望将臣女的歉意傳達一二。”
謝添點頭應道:“我會的。”
許酒站在謝添身側,出其不意的問了一句:“既然家裏還有兄長,如此深夜,因何讓娘子一個弱女子出門來接人?”
王淑蓮擡頭看了許酒一眼,不疾不徐的回道:“家兄已經被陛下提拔為城防使,早幾日就赴任去了,眼下家裏只有臣女一個,出門時多帶些人,想也沒什麽的吧。”這回答也算是天衣無縫,許酒再說不出什麽。他與謝添站在接駁口,眼睜睜看着王娘子登船離去。待小船漸漸駛離,許酒問道:“需不需要我再跟去探查一下?”謝添搖頭:“不必,我與王家本就有嫌隙,如今再緊咬不放,只怕對方會愈發不滿。眼下正值父親的喪期,不好再橫生枝節,還是先将父親安葬了再說罷!”
一場大火阻斷了謝添追查下去的念頭,迫不得已,只得暫且将此事擱置。轉眼已過七日大喪之期,謝添帶着人風風光光将謝天振葬入謝家的祖墳。待将老侯爺安葬之後,謝夫人便上書朝廷自請入道觀帶發修行,從此遠離紅塵,徹底将家業交給了謝添和柳忱打理。
轉眼又過了一個月,這一日謝添和柳忱正在家中整理賬冊,忽聞下人來報:“啓禀公子、夫人,寧公子他們幾個來了。”
謝添因守孝在身,這一個多月倒是沒怎麽與寧五郎他們聯系,眼下聽聞來訪,心中一時覺得高興,忙起身應道:“快請。”
柳忱放下賬冊,提議道:“眼下湖裏的荷花倒是都盛開了,去香榭坐坐如何?閑情雅致的,倒是很方便你們敘話。”
謝添點頭應道:“甚好,有勞忱妹了。”
柳忱知道他們四個是打小就要好的關系,很識趣的不出面打擾,只吩咐月雪和槐陽跟去香榭伺候着。哪料到這幾個人剛離開不久,月雪便匆匆折返回來:“娘子,公子讓你跟着一起過去。”
柳忱驚訝的擡頭:“因何?”
月雪說道:“有女眷跟着。”
既有女眷跟着,柳忱就不得不露面了。她點頭應了一聲:“我回房換身衣服。”因着現在還在老侯爺的守孝期,柳忱和謝添在府裏的時候都穿着樸素,眼下既然要去見客,自然要穿的體面一些。柳忱回房換了一套月白色團花襖裙,頭發挽成圓髻,簡單的攢了一根銀釵,臨要出門時,卻被月雪匆匆叫住:“娘子,你的臉。”柳忱回頭照了照鏡子,這才發現耳際處的妝容已經剝落,雪白的肌膚半遮半掩的露了出來。掐指數了數日子,差不多已經到了重新上妝的時候了,柳忱臨時取出烏粉遮住了耳後雪白的肌膚,對月雪說道:“我帶着落雁過去接待客人,你留下熬藥,今晚換妝。”
“好的。”月雪又仔細給柳忱檢查了一遍,确認瞧不出絲毫破綻,這才讓她出門。且說柳忱帶着落雁一路急匆匆的趕到香榭,遠遠的就聽見蔣楚河大嗓門的說話聲:“這下可好了,你們兩個都有人要了,就我和寧五還單着呢。”寧五郎随即笑罵一聲:“德行,說的就跟你嫁不出去似的。”他們四人在一處時慣會打鬧,旋即便引來一陣哄堂大笑聲。柳忱便在這一陣笑聲中走近屋內,看見香榭的地塌上坐着謝添四人,而高承厚的身後則陪坐着一位身材瘦弱的女子。此人穿着一件胭脂色的長襖,發髻上簪着兩朵正在盛開的玉蘭花,面容羞羞怯怯,眉眼之中飽含溫情。看見柳忱進門,這女子眼睛一亮,高興的喚了一聲:“柳娘子……不,如今應該叫你謝少夫人了。”
柳忱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笑着回了一句:“王娘子,多時不見,你的氣色越來越好了。”
蔣楚河聞言多嘴應了一句:“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整日與未來夫婿卿卿我我的,氣色能不好麽!”柳忱屬實沒想到高承厚竟然能與王淑蓮定親,下意識就是一愣。他這般錯愕的神色放在高承厚眼裏有些變了味道,斂起嘴角的笑容,高承厚意味深長的望着柳忱:“怎麽,柳娘子是覺得在下配不上王娘子嗎?”這一句話夾槍帶棒,足見得高承厚是個心思很敏感的人。他這心胸實在與謝添等人相差太遠,柳忱微微皺眉,礙于謝添的顏面,到底沒能說什麽。
或許是意識到柳忱和高承厚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其餘幾人都紛紛将目光投射過來。謝添微微看了高承厚一眼,順手将柳忱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忱妹只是覺得有些驚訝罷了,又沒說什麽,高爺,你何必這麽敏感!”
王淑蓮也晃着高承厚的袖子小聲勸道:“就是說,謝夫人心地善良,阿厚,你可千萬別多想。”
高承厚繃緊了臉皮,好半天才放松下來,笑笑說道:“或許是我想的多了些吧,謝少夫人,還望你不要計較才是。”雖如此說,高承厚目光裏的厭惡卻藏都藏不住。柳忱知他還在計較兩人當初結親的事,只是礙于謝添等人不便明說罷了。
柳忱端起茶盞飲啜一口,不緊不慢的說道:“個人自有個人的緣法,妾身與公子并不相熟,對于公子的事,也并不會放在心上,更談不上計較不計較的。只不過是當初在行宮的時候與王娘子見過一面,故而才會對她的婚事感到驚訝罷了。”
“畢竟對于高公子這樣的身份來說,能娶王大學士的女兒,屬實是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