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交易
交易
轉眼已是秋中,清早的天氣寒涼,就連謝添都多添了件衣裳。那盈盈姑娘卻仍是穿着昨晚下船時候的紗衣,輕薄的一層粉紗凸顯出少女曼妙的身姿,卻也将人凍得瑟瑟發抖。盈盈姑娘環着臂膀,雙目通紅的望着謝添,顯然是已經哭過了:“謝公子,你為何不肯見我?”
謝添狠狠的瞪了飛鹘一眼,冷聲說道:“我确實答應将你帶下船不假,卻也沒說過你可以留在謝家。關于這一點,我想你心裏應該清楚。”
盈盈一臉怯弱的說道:“我為了公子不惜出賣了未名居,這件事早晚會被酒伶主他們知道。謝公子,求求你收留下我吧,除了謝家,我真的沒有地方可以去了。”盈盈抖着香肩,在謝添面前哭的梨花帶雨。她是未名居精心培養的酒伶,姿色上乘,從頭發到腳趾都透着幾分與衆不同的誘惑。飛鹘在一旁看的直了眼,忍不住幫忙求情:“公子……”
謝添沒好氣的瞪了飛鹘一眼,毅然決然的擺手說道:“帶她去賬房領銀子,立刻送她出府。”
原應該是平靜的一個早晨,無端的被這酒伶哭的壞了心情。謝添心情不佳,氣勢洶洶的往院外走,尚且走到回廊,便看見管家急匆匆的跑過來。
“公子,寧公子來了。”管家躬身跟謝添打過招呼,話音方落,便看見寧五郎背着手走上了回廊。他今日穿了件天青色的道袍,外面罩着一件淺灰色紗袍,頭上戴着方巾,看起來又白淨又文雅。見謝添沉着臉,寧五郎疑惑道:“怎麽了?一大早的,又叫誰惹着了?”
謝添揉了揉臉,面部肌肉緩和了一些,這方說道:“讓女人哭的,心煩!”
寧五郎了然,點頭說道:“是不是因為那個酒伶,柳娘子跟你吵架了?”
謝添訝異的挑眉:“你怎麽知道我帶了個酒伶回家?”
寧五郎笑道:“昨晚運河上鬧出那麽大的動靜,這會怕是半個燕京城都知道了。父親擔心你鬧的太過,特意命我過來看看。”
“有勞伯父操心,我這裏沒什麽事。”謝添拉着寧五郎往暖閣走着,途中大致将香船上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寧五郎聞言這才放心:“若單單是因為她幫了你,将其帶回府裏也是情有可原。不過這酒伶畢竟不比尋常女子,處置起來倒要麻煩些,你須得想好了才是。”
謝添擺手說道:“此事不必再提,我已經吩咐飛鹘将她送走了。”兩人說着話就進了暖閣,謝添與寧五郎面對面坐在席上,自有下人送來熱茶,謝添便不緊不慢的喝着茶水。寧五郎環顧四周,見窗邊的小幾上放着一件尚未做好的夾襖,觀那衣服上針腳細密,花樣也是繡的栩栩如生,贊嘆道:“雖然嬸嬸如今不在家中,柳娘子卻仍是将一切打理的很好。有時候想想,還真是有點羨慕你。”
提起柳忱,謝添嘴角不自覺就帶了幾分笑意,點頭附和道:“忱妹确實是理家的一把好手,若不是有她陪着,這幾個月我真不知道該怎麽熬下去。”
寧五郎道:“柳娘子性子沉穩端莊,倒是要比同齡的女子成熟不少。有這樣的人幫助你打理家業,真是不可多得的福氣。”寧五郎一本正經的誇贊柳忱,直将她誇贊的天上有地上無,謝添聽着寧五郎的誇贊,腦子裏卻有些走神。想到早晨柳忱在自己面前哭鼻子的糗樣,謝添臉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意。誰能想到,向來在人前不失半點儀态的女子,哭起來竟也是抽抽噎噎,宛若稚齡孩童一般。只是這樣私密的一面,外人是注定不會知道了。
寧五郎話說一半,就見謝添咧着嘴笑個不停,索性便收了聲,不疾不徐的喝着茶水,待謝添回過神來,就看見寧五郎像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己。有些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謝添若無其事的說道:“阿河今日怎麽沒和你一起來?”
寧五郎道:“阿厚的婚期眼見着就要到了,咱們打小一起長大,總該出面幫着張羅張羅。考慮到你還在給謝叔叔守孝,便沒敢驚動你。這陣子都是我和阿河在府上幫忙,好在萬事具備,目下也只等着成親了。”自謝添成親以後,家中變故叢生,寧五郎他們幾個鮮少再有相聚的時候,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仿佛一去不返,曾經形影不離的四個少年,也不知何時開始漸行漸遠。
謝添本就心有芥蒂,聽到高承厚要成婚的消息一時沉默不語。寧五郎察覺到他情緒不對,溫聲勸道:“阿厚的性子的确是有些偏激,可不管怎麽樣,大家到底都是兄弟。”雖未将話挑明,寧五郎奉勸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謝添從善如流的點頭應道:“我知道,會好好給他好好準備一份成親賀禮的。”謝添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寧五郎一時猜不透他的意思,雖不知詳細的內幕,卻也知道這兩人之間的隔閡怕是一句話兩句話也消除不了的了。寧五郎深知謝添的脾氣,也不好再深勸,陪着他少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離開。
謝添昨晚休息的不大好,送走寧五郎之後索性又躺在暖閣裏補眠。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聞見一股子濃郁的脂粉香,謝添皺了皺眉,猛然睜開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雙腫成核桃的眼睛,看見謝添醒來,盈盈驚慌失措的後退了幾步,手中茶盞險險掉在了地上。見她還未離去,謝添大怒,皺着眉頭質問道:“你怎地還沒走?”
盈盈戰戰兢兢的抖着身體說道:“奴既奔着公子而來,就從未打算離開過。只求公子開恩,奴願當牛做馬,為奴為婢的伺候公子。”這女人油鹽不進,宛若一塊沾上就甩不掉的牛皮糖,謝添怒火熾盛,不願與她糾纏,掉頭就打算出去找飛鹘算賬。盈盈瞧出了謝添的意圖,不依不饒的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苦苦哀求道:“公子不必怪罪旁人,是盈盈以死相逼,這才得以留下的。”謝添俯首望着盈盈,面上一片寒然之色:“早知你會這麽不依不饒,我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了你。”
盈盈垂頭不敢看謝添,整個人蜷縮在謝添的腳下,姿态卑微到了泥土裏。她掩在袖口下的拳頭死死攥着,仿佛下定什麽決心似的,開口對謝添說道:“只要公子能讓盈盈留下,有一個秘密,盈盈願意告訴公子。”面對她的讨好,謝添十分不以為然,語氣輕蔑的說道:“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你以為我還會上當?”
盈盈被謝添譏諷的臉色發白,咬着嘴唇說道:“當時我告訴公子的那個人,的的确确就是未名居的老板。公子若是不信,且等抓住他問問就知道了。我既是誠心誠意的想跟着公子下船,自然不會撒謊诓騙于你。”
謝添道:“我能答應帶你下船,卻不能将你留在謝家。這一門賢良忠骨,斷然不能叫一個酒伶玷污了名聲。”謝添這話說的極重,任誰聽了心裏都會受不了。盈盈被羞辱的以手掩面,嗚嗚咽咽的哭泣出聲。謝添憐憫的看了她一眼,終是沒有改變主意,轉身便要出門。盈盈見狀哀呼一聲,猛然伸手抱住了謝添的雙腿,語氣悲涼的說道:“謝公子,求你再給盈盈一個機會。盈盈要與你說的事,與你的夫人柳娘子有關!”倘若她說些別的,謝添定然會毫不留情的離開,可她偏偏就提到了柳忱,謝添愣了一下,想也未想的開口問道:“我夫人她怎麽了?”
見謝添總算肯聽自己說話,盈盈這方松了口氣。她取出絲帕拭去淚水,一副楚楚可憐的小女兒姿态:“我願将所知之事和盤托出,只希望公子能答應讓盈盈留下……哪怕就是當一個下人也行。”
她這般軟磨硬泡,屬實讓謝添有些頭疼,左右思忖一番,終是點頭說道:“若你所說屬實,我可以考慮讓你留下。”
盈盈喜出望外,連連叩謝:“多謝公子,盈盈以性命保證,今日與公子所說之事,保管字字屬實。”叩謝完了謝添,盈盈十分小心的從繡袋裏取出一張泛黃的紙張,将那東西展開遞給謝添,邀功似的說道:“這份名單,是盈盈從酒伶主的房間裏偷出來的。原就是打算将它當成保命符,故而這些年一直都放在身上。這東西對旁人無用,想來對公子還是有些用處的。”
謝添将信将疑的将紙張接過來,打量着那上面記錄着的一長串人名,疑惑不解的問道:“這上面寫的都是什麽?”
盈盈看了謝添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京中權貴,許多人都有特殊的癖好。其實那香船不過是個幌子罷了,真正賺錢的并不是酒,而是春水情和秋水眸這兩種迷-藥。盈盈自得到這份名單之後就一直在暗中查探,鬥膽猜測,這應該是從酒伶主手中購買過迷-藥的客人名單。”
伴随着盈盈的解釋,謝添的目光一路往下掃視,當看到其中某一個名字的時候,謝添的臉色忽然變得極其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