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基地裏的生存環境越來越差。
那一夜高燒之後，戎越依然是早出晚歸的狀态，但柏恩敏感地發現，戎越不再親昵地觸碰她了。
最明顯的一次，柏恩煮了白粥給戎越當宵夜，端着碗走出去時，她左腳拌右腳摔倒在地，滾燙的粥灑在手指上。
按照平常，戎越非得心疼地握着她的手指沖涼上藥，然而這天，戎越都快步走來了，又臨時剎車一般，蹲下來收拾一片狼藉的地面，頭也不擡地說：“去冷敷一下，自己塗藥膏。”
“他躲我？太明顯了吧。”柏恩一邊沖涼水，一邊悶聲對丘比特1號說。
“不懂。”這個回答相當敷衍。
“怎麽啦，1號？你最近話好少。”柏恩問。
“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我們可以做到‘囚禁戎越’這一步，但我們走後呢？戎越和戎姝要怎麽相處？”丘比特1號軟糯的聲音聽起來很是低落。
“你是在考慮售後嗎......”柏恩也疑惑了：“還終身保修？”
“有沒有可能讓戎越愛上戎姝呢？”丘比特1號問。
“有。”柏恩語氣篤定：“我建議采取全面包抄和逐步加碼的戰術。”
丘比特1號驚奇地問：“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愛神寶典》？”
“雖然我暫時還不知道戎越的轉變是為什麽，但他多半是推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性格。”柏恩一咬牙，說：“如果他為了戎姝連性命都可以豁出去，還有什麽不能舍棄的？”
戎越一直睜着眼睛，神經疲憊得隐隐作痛，但他無法入睡，視線落在混沌的黑暗中。直到确定床上的女孩兒睡着，戎越才起身，輕手輕腳地拿出急救藥箱裏的燙傷膏，小心翼翼地塗抹被燙紅的手指，像對待一件極為珍貴易碎的瓷器。
戎越難道的發了一會兒呆，怔怔看着埋在被子裏的女孩兒，無聲又迷茫地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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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觀察到一切的丘比特1號，也跟着嘆息一聲。
又過了十多天，柏恩聽話地待在房間裏，足不出戶，但基地的狀态會遵循特定的規律轉變。當電力和食物限制供應時，柏恩知道她該采取行動了。
夜裏，戎越回來時，發現一直乖巧等他的女孩兒竟然不在屋裏，戎越什麽都顧不上，立馬出去找人。
跑過一個轉角時，迎面撞到了一個人，戎越低聲說了句“抱歉”，就聽對方禮貌地打招呼：“戎先生。”
“戎先生，是在找戎姝嗎？”娃娃臉男孩兒溫和地笑着說：“她在廚房呢。”
牧修做了個禮讓的手勢，提議道：“不如我給您帶路吧？”
戎越不知道戎姝為什麽忽然跑到廚房去了，其實說是“廚房”，不如說是配餐間，基地裏的一切都是冰冷而格式化的。
柏恩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把成堆的大米裝到小袋子裏，再一袋袋稱好，放到真空機裏抽空壓縮。
戎越一瞬間心頭火起，他的寶貝妹妹為什麽要做這種工作？是被誰指派的嗎？他們怎麽敢？
“哇，姝姝，這麽熟練啦！”帶路來的娃娃臉男孩兒走到戎姝身邊蹲下，真誠地贊美道：“真棒。”
手頭上有其它工作的人紛紛笑着附和，場面很是溫馨融洽。
戎越眼睜睜看着坐在大米堆裏的女孩兒，笑得一臉傻氣，又天真又害羞，手忙腳亂之中似乎稱錯了什麽，身邊的男孩兒幫着她糾正，一副寵溺的樣子。
戎越被眼前的一幕刺得胸口一窒，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把人拉起來，戎姝沒反應過來，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往身邊的男孩那兒躲。
“為什麽在這裏？”戎越語氣不善。
“在、在工作。”
柏恩其實已經來好幾天了，因為物資短缺，基地已經放棄供養很多非必需的人員，僅剩的基礎服務人員幾乎忙到連軸轉。她自己找到廚房來，願意充當一個勞動力，負責人知道她是戎越的妹妹，而戎越在委員會那裏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一開始說什麽也不肯讓她插手。
這時，戎姝的“先天優勢”就體現了出來，柏恩低着頭，紅着眼眶小聲說：“我、我不傻......”
她委屈極了，倔強地說：“我不傻，我能做簡單的工作，能自己賺到報酬。”
負責人心一軟，就答應了她。在物資嚴格分配的封閉基地裏，“錢”不再有任何意義。柏恩做些分裝、擺盤、送餐的工作，每天的酬勞有一小袋壓縮餅幹或者一罐果汁。
有天中午送餐時，她忽然就遇到了牧修，她沒想到的是牧修也在核心S區裏。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目前S區首席心理顧問......”
柏恩隐晦地翻了個白眼兒，偏過頭去明顯不信：這麽年輕當首席心理顧問，騙傻子呢？
“......的助手。”牧修不情不願地補充道，又問：“你呢？為什麽裝傻子，你其實不傻吧？”
柏恩忽然計上心頭，兩人合計一通，很快握手言和。今天和戎越的“偶遇”，也是有心人的刻意安排。
“跟我回去。”戎越拽着她的手腕把她往外帶。
柏恩被他拽着走得踉踉跄跄的，委屈地嘟囔着：“疼......”
牧修拉了她一把，有些焦急地阻止道：“哎，姝姝。”
戎越猛地停住腳步。戎姝接觸了陌生人，戎姝會對着陌生人傻笑，有別人管她叫“姝姝”，而這些戎姝統統沒有告訴他。
她的眼裏，不是從來只有我一個人嗎？
戎越回頭看了看她身邊的男孩兒，模樣陽光可愛，衣着體面，又在S區自由行動，在末世之前，一定是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
他又借着金屬櫥櫃的反光，看了看自己，褶皺的襯衫，松垮的領帶，疲憊蒼白的臉色，一個朝不保夕的、焦頭爛額的成年人。
戎越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牽起嘴角，盡量放柔聲音說：“姝姝，我們先回去好嗎？”
“好、好啊，可是......”要是放在以前，戎越一定舍不得戎姝臉上出現這樣難過、糾結的神色。
可是此刻，戎越覺得胸腔裏有太多複雜的情緒，壓迫得他只想把眼前的小女孩兒放回房間裏藏起來。
牧修小聲跟這裏的負責人說了什麽，然後拿了一個蘋果走近，放到戎姝手裏，輕聲笑着說：“回去吧，剩下的工作我幫你做完。”
“謝謝你。”柏恩一臉誠懇地道謝，嚴肅認真的神情快把牧修逗笑了。
回到房間裏，柏恩連湊上前撒嬌吐舌頭的吉娃娃都顧不上，一頭竄進小廚房裏，把蘋果洗幹淨切成小塊兒，獻寶一樣端到戎越面前。
又乖又讨好地說：“哥，給你吃。”
戎越勉強扯了扯嘴角，輕聲說：“你吃吧。”
柏恩搖了搖頭，十分認真、近乎信誓旦旦地說：“好吃的都給你。”
戎越一瞬間心裏又酸又軟，他一把把女孩兒抱進懷裏，感受到她柔軟嬌小的身體和溫暖的體溫時，才堪堪平靜下來。
在末世前，他怎麽也想像不到有天會為了一個蘋果和戎姝讓來讓去，而戎姝會把努力争取來的一點點好東西都給他。
“謝謝你，姝姝。”戎越聲音低啞。
男人溫熱的氣息擦過耳邊，這可是久違的肢體接觸呢。柏恩安撫似的拍了拍戎越的後背，在心裏回道：不客氣啦，戎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