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遠山浮着霧,溫顧推開窗,濕潤的空氣沁入心脾。

同住的柳螢呼吸淺淺,昨晚拍了夜戲,正在補覺。

溫顧手腳輕輕進了洗漱間,換了身運動服和跑鞋,下樓。

她生過一場大病,才知道身體有多重要,商南在她手機上不知裝了個什麽裝置,每個清晨六點,手機鈴聲便嗚啦啦的響起來。

溫顧起初還會說他幾句,商南也聽不進去,頂多幫她把鈴聲調得柔和些。

溫顧說不過,也習慣了。

下樓的時候撞上了蘇溢,蘇溢抱了一大堆的小玩意兒,驚吓到了,呼着氣。

他從懷中的東西探出頭,目光一亮。

眼前的小姑娘紮了個花苞頭,裁剪精致的運動服套在身上,有些松垮,黑色的休閑褲上有一道白紋沿着修長的腿挺直而下,年齡看上去跟他在讀高二的小表妹差不多。

蘇溢暗暗感嘆,原來那祖宗喜歡這種類型啊。

□□,太可怕啊太可怕。

溫顧的五指在人跟前晃了晃:“看什麽,你抱的又是什麽?”

蘇溢啊了一聲,回答:“粉絲探班送過來的,蜂蜜啊牛奶啊,都是程聚愛吃的東西,哦,還有一些小卡片。”

拍戲受傷的消息傳出去,她們便送東西過來,昨日東西太多,都來不及搬。

溫顧點點頭。

蘇溢仍沉浸在那個可怕的念頭裏,嘴裏念着“罪過罪過”上樓。

鎮上的時光仿佛比城市慢上好幾輪,溫顧沿着河岸跑了兩圈,額上浮了層汗,她才停下來。

手機鈴聲響起,一看,是商南。

商南那邊很吵,重金屬的音樂隔着手機都能聽到,他火急火燎的:“謊話我編不下去了,你回頭自己跟周總說吧,反正你忽悠人的本事挺厲害。”

溫顧應了聲,商南便挂了電話。

有些燥意,她随便選了個地方坐下,身後古樹蔥茏勁秀,枝上纏着許多紅條帶,應該是當地祈福用的。

不知過了多久,左肩被人拍了一下。

溫顧回頭,不見人影,隔不久,左肩上的衣服又被人扯了扯。

“程聚。”溫顧提醒他。

男人嘿嘿兩聲,站在她跟前,擋住彤雲和從枝葉間透過的晨光。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也穿了件跟她差不多的長衫,挺拔而肆意。

程聚動作極慢的坐到她身邊,兩人間有一塊小石頭,他撿起那塊石頭,咕咚一聲,扔進江裏。

仿佛察覺到她擰着秀氣的眉頭,他烏黑透亮的眼也沾上水汽,可可憐憐:“蘇溢那個傻子,不體諒傷員,把我從被窩裏拽起來。”

溫顧不信他的邪:“你就扯。”

程聚扯扯耳朵,手肘戳戳溫顧的,模樣有些賤兮兮的:“哎?我看你也沒人要了,不如我再委屈一下?”

他用了“再”字。

溫顧盯着從樹上落下的紅繩,下過雨,紅色在地上暈染開來,她看得認真而專注。

溫和的眉眼,如山間吹過來的清風,舒服,不張揚。

程聚覺得她在考量,她那時候想東西就想得慢,歪着小腦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麽結果來的。

他拿了根雜草,戳着地面,試着給她分析:“你看啊,就上回那個肌肉佬,又扣又精明,把你賣了你都不知道,但找個知根知底的就不一樣,至少把你賣了還會把錢給你啊。”

他想了想,聲音輕輕,挨近溫顧一些:“你說是不是?”

你有點聒噪。

溫顧站起身:“不可能的,程聚。”她說完,跑進晨光裏。

程聚的拳頭砸在樹幹上,樹皮嘩嘩啦啦的掉下幾片,動作牽動了傷口,他嘶了一聲,再看那道小身影,腳步放緩了些。

他佝着身子,擡了一下眼皮,“疼死我了。”

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不久,一雙白色的運動鞋踩着幾片枯葉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溫顧沒好顏色的看着他,“能不能走。”

“不能。”想也沒想的。

溫顧嘆氣,拿他毫無辦法,扶他往回走,淡色的陽光鋪陳了一路。

服裝組的龔洪皺眉苦臉,提一件袍服在朝成跟前晃,見溫顧和程聚兩人進到酒店大廳,那雙眉毛皺成個八字眉。

朝成翹着二郎腿,神情嚴肅,捧着杯淡茶,極有喝咖啡的架勢,廳內的人目光齊齊湊過來。

“哦,程聚老師受傷了,我扶他回來。”溫顧松開手。

龔洪走上前:“你這件袍服和深衣成了這樣子,今天的戲份又重,我跟大夥兒商量了,也不知該咋辦。”

他抖了抖那件袍服。

溫顧在電影裏不過兩套衣服,都是早前做好的,做工和用料都複雜,出自久負盛名的鐘鎏之手,極大可能的接近了原着茹夫人所穿的衣服,一時半會兒要能找出相同的來實屬不易。

藕色的袍服上多了許多牙印子,寬大的袖口扯出一大片的棉絲。

龔洪苦着一張臉解釋:“每個主演的衣服我都單獨放在一個隔間裏,今早就見到一泰迪跟一田園犬在裏頭……我記得我鎖好門的呀。”

“現在是想出解決方法,不是追究原因。”朝成拿茶杯敲兩下桌沿。

“現在只能用別的頂替。”龔洪耷拉下頭。他最滿意的一套袍服,如今被兩個狗崽子毀了。

朝成沉思,最後只能點頭:“老洪你帶溫顧去找相似的穿上。”

“不行,”程聚聲音低沉,帶着點暗啞:“她穿小號的,我記得幾個夫人級別的女演員穿的都不合适她。”

龔洪拉着溫顧往化妝間走:“程聚老師,我們還有幾件備用的,不過效果不佳而已,湊合吧。”

回頭想想,又覺得哪裏不對,“你怎麽知道溫顧穿哪個號啊。”

溫顧臉上頓時起了層薄紅。

看見小姑娘被人拉走,程聚在朝成身邊坐下,長指摩挲過那件袍服,他眸色一沉:“你覺得是意外?”

陽光透過玻璃窗大片大片的灑下來,他收斂了玩鬧之态,格外專注認真。

朝成手裏拿了根煙,吐出淡淡煙霧,搖頭,他看程聚一眼,目光跌進他深邃的眼底。

兩人不約而同的說:“人為。”

“繼續縱容?”微微上揚的語調。

朝成想了想,招來人:“你現在到機場去,我跟鐘鎏商量過了,她答應即刻讓人送一套新完成的袍服過來。”

“注意,路上一定要小心,那套家夥可金貴了。”

-

溫顧試了好幾件深衣,裙擺太長,路不好走,她再仔細的性子,也架不住身上那些繁重的飾物和衣服了。

龔洪扶着她:“不行,我扶着你你都會摔倒,等會兒那是在山上,還不得難受死。”

“我可以再練練。”溫顧輕聲說。

她的性格不知給誰訓成了這樣,能堅持的咬牙堅持,實在不能堅持了,才要放棄。

跟程聚,也一樣。

“改了拍攝計劃。”程聚倚在門口,身子一半在光明,一半在黑暗,他說:“你的戲服今晚就到。”

“群演不是已經到位了嗎。”溫顧問。

“不知道。”程聚扔下一句話,腳步懶散往外走。

龔洪撓撓頭,頭往外探:“心情不好啊他,這脾氣臭的,讓我以為程聚老師也跟咱們一樣,每個月都有那幾天。”

溫顧一件一件的脫下深衣裏衣,聲音清淡:“我看他是每一天。”

她抱了劇本回房間,房間內空無一人,空氣裏浮動着細小的塵埃。

溫顧挑了塊兒陽光充足的地方,燃起老山香,坐在那兒在劇本上寫寫劃劃。

清淡的檀香微苦,性溫,從香爐中氤氲出寧靜來。

就這樣,她想,不想程聚了。

到了傍晚,她給周清回了一個電話,之後又是沉浸在劇本中,連敲門聲響了幾下都未曾察覺。

夕陽沉寂,窗外是大朵的流雲,柳螢開門進來時,就覺得溫顧幾乎要融進畫裏。

她扯了扯領子:“回神兒啦,人紀栾過來看你。”

紀栾捧着一個保溫盒,他身形欣長,氣質清冷出塵。

他站在門口,見溫顧看他,他長長的嗯了一下,“酒店的夥食不好,我母親包的小混沌,你要不要試試。”

柳螢哎呀一聲:“我怎麽就沒有啊,我還是走了。”

紀栾是男二號,翩翩公子,溫潤如玉,說的就是他這類型的。

溫顧站起來,“我剛吃過,我看柳螢很餓。”

紀栾薄唇輕抿,将保溫盒放在桌上:“柳螢我在片場就給過她了,聽說你也是G市人……給老鄉送來。”

溫顧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麽。

“我跟你也是老鄉。”程聚走進來,打開保溫盒,将十幾個混沌一口悶掉,連湯汁都不剩,目光凜然:“溫顧,給我個紙巾。”

溫顧納悶的給他遞上。

他将保溫盒往紀栾的懷裏一扔,跟扔炸/彈似的,“以後你多照顧我。”

紀栾搖搖頭,怎麽跟個小孩兒一樣。

嘆氣過後,跟兩人說再見。

溫顧跟紀栾想的一樣,看向窗臺上的綠植,一片濃綠中有幾朵小花,她看向程聚說:“你也可以走了。”

“你乖點兒。”程聚硬拉着她便往外走:“這回是正事。”

他的掌心燥熱,指腹有厚厚的繭,溫顧怎麽也掙脫不了,她扯住他,男人的背寬闊,有隐隐的力量,她問:“去哪裏?”

掌中有細膩的觸感,程聚眸光亮亮:“服裝間。”

他挑了挑好看的眉,滾熱的氣息悉數噴灑下來:“我們今晚玩兒躲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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